陈麒拗不过他,只得作罢。第二天是十九逢单,天还没亮,陈麒就兴冲冲地带兵出门去了。

  然而巡了一整天,除了遇上几个市井里的窃贼,没有任何异常。随从兵士阿谀奉承地说毕竟是陈统领,有什么歹人早就望风而逃了,哪里还有送上门来的道理。

  陈麒虽然心中不爽,也只好作罢。

  隔日,再换了郑崙。

  这一次,整个白天都没有发现异常,却在傍晚时分,有城东南角的百姓来报,说是在水井边有了新发现。

  据说那里的百姓将水桶放下井想要汲水,然而水桶入井却一点都沉不下去,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托住了。探头一看,井底的水面上似是飘着什么东西。

  百姓拿了长钩子把那东西挠了上来,又是些样式奇怪的衣服,因先前南市里发现血衣的事早已传开,百姓们心中惧怕不敢怠慢,便急忙报给了正在巡城的郑崙。

  郑崙将那些衣服拿来一看,果然是几件战袍,被水泡得缠作一团。

  他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这一次,是在后腰处发现了另一个徽纹。

  这个徽纹,他认识……

  十六年前霍青林奉旨西征讨伐扶风国,后有扶风使节前来纳受降国书,使节的衣服上便绣有这个徽纹。

  先有嶝岩,后有扶风……

  这到底是?!

  郑崙的智谋并不低,尽管比叶知秋慢了一步,但也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周边的邻邦小国的势力正在暗中慢慢聚集。

  郑崙将战袍交到了叶知秋的手中时,恰逢陈麒也在青槐山庄。

  郑崙查到两次,自己却什么都没能发现,陈麒很是窝火。

  然而叶知秋哪里还有闲心去顾及他的心情,嶝岩国与扶风国的战袍相继出现在帝都,正是坐实了叶知秋的猜测。

  “叶大人!是时候该下令了!封锁整个南城,把这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龟孙子们给揪出来吧!”

  陈麒的情绪远比郑崙激动,他最恨这种不敢正面对阵的敌手。

  叶知秋依然摇摇头。

  “为什么?都已经发现两次了,为何还要姑息?”

  “因为这事实在是太蹊跷!”叶知秋厉声说道:“你们想,不管是嶝岩国还是扶风国,都算不得是苍梧国的友邦。嶝岩国避世不出,扶风国对昔日旧败敢怒不敢言,如果这是李厚琮请来的援兵,于情理不符!”

  郑崙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想过这一点,可是李厚琮向来两面三刀,能许下些什么承诺诱使这些小邦来援,也未必不可能啊。叶大人请想,如今李厚琮手中并没有多少兵力,而且又被温兰牵制在瀚江。他想要尽快地反攻我们,直接修书请周边诸邦合力出兵,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合力出兵?”叶知秋哼了一声:“就这几个虾兵蟹将?我只担心李厚琮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话怎讲?”

  “你们仔细想想,从掩藏的战袍来看,人数不过十几人,绝无成事的可能,却要摆出这等疑云重重的样子,分明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倘若你们今日就封锁了南城,他明日就会出现在西城、东城!到时候怎么办?你们继续封锁吗?龙鳞军加禁卫军两万五千人,想要封锁整个帝都,容易得很!但是人心怎么办?惶惶不安,流言四起,只怕还没等李厚琮来攻城,百姓已经开始闹腾开了!”

  “谁敢闹腾?我第一个斩了他脑袋!”陈麒怒喝一声。

  “斩?斩得尽,杀得绝吗?拿下整个朝堂我也只敢杀了三十六名大臣,整个帝都足足二百万平民百姓,难道你打算都杀光?你不怕民沸生变吗?到那个时候,何须李厚琮出兵,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盘云门都是未知之数了!”

  叶知秋一阵反问,将陈麒呵斥得说不出话来。

  郑崙见状,从旁劝道:“叶大人说的确实在理,陈大人也是这几日不曾遇到那些鼠寇,心里不爽快,所以急躁了些……”

  话音未落,陈麒已是着恼:“你这话何意?便是你巡城撞上两次,那也是你运气好,怎倒说得我巡城不力一般?”

  一句话说得郑崙也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替你遮丑,你反不领情,以你这粗糙的性子,巡城巡出些漏网之鱼又有何奇怪?”

  陈麒恼得当即要翻脸,已被叶知秋死死拦住。

  “你们二人都是韩统领以命相托的左右臂膀,如何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先反了目?是想让李厚琮今晚就举杯庆功吗?敌人尚在外面,岂在眼前?!”

  陈麒和郑崙两人本来也是互不服让的关系,韩复尚在世时就已经将此事告诉过叶知秋。只不过先前有韩复一力压制,韩复死后叶知秋安排的计谋又顺风顺水屡屡得手,所以陈麒与郑崙倒也相安无事。

  不料自从备战守城,每日气氛渐渐紧张,这几日巡城又巡出些诡谲之事,陈麒紧绷的神经已是极限,郑崙的一句无心之言,终于引爆了两人的矛盾。

  叶知秋毕竟不是韩复,能一言以镇之,所幸他预想到日后可能会遇到这种局面,尚留了一手。他取出韩复先前亲笔的书信,又以好言宽慰,这才劝住了俩人。然而俩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看似言和于好,心中的嫌隙还是落下了。

  夜深人静,三人最后也没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能闷闷不乐地各自作散。

  ******

  帝都郊外一处隐秘的山谷中,掩着一处兵营。

  营中最大的一座营帐内,正灯火通明,笑语不断。

  苏晓尘命兵士备了些酒肉,请了随军参将徐孚过来,又把鹫尾、曹习文和表妹叶茵也唤了来,凑成一桌,把酒言欢。

  徐孚早已一改前几日生冷的神情,酒刚上桌就殷勤地替苏晓尘斟了一杯。

  “苏学士不愧是慕云太师的高徒,这等妙计,真是四两拨千斤啊,哈哈!”

  说完,又替鹫尾斟了一杯,称赞道:“当然,也要靠鹫尾姑娘的本事,真是人也美,功夫也俊,叫我老徐好生佩服!”

  鹫尾淡淡一笑,略点头以示谢意。

  曹习文与叶茵是刚入营不久,不大清楚来龙去脉,问道:“是什么计策,徐将军如此赞不绝口?”

  徐孚满饮了一杯,来了兴致,开口道:“哎呀,你们不知道,这苏学士啊,说是要攻城,可压根儿就没有要派人去厮杀的意思。我活了这大半辈子,终于知道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真髓了。”

  曹习文听得心痒,又替他斟了一杯道:“徐将军快说说。”

  “刚到帝都近郊的这头几天,苏学士他可真沉得住气,什么也不干,只管自己画画,一画就是三天,把我给急得……后来他让我看他画的那些东西,原来都是邻邦小国的徽记。我纳闷儿啊,画这些做什么,结果苏学士让军中的裁缝做成各种战袍、军旗,还纹上徽纹。纹的头一个小邦,是叫……叫什么来着?”

  苏晓尘笑道:“嶝岩国。”

  “对对对,嶝岩国。这名字拗口得很,总记不住。纹好之后,鹫尾姑娘就拿着这嶝岩国的战袍潜入帝都去了,她故意藏巡城的龙鳞军副统领郑崙能瞧见的地方,把那郑崙给看懵了,接着就拿着战衣去找叶知秋。”

  叶茵一听到爹爹的名字,刚要发问,却被苏晓尘一个眼神止住,显然是让她不要显了身份,免得引起军中不必要的麻烦。

  徐孚没有注意,依旧说道:“那郑崙不认得这嶝岩国的徽纹,可叶知秋是礼部尚书啊,对这种东西那可是门儿清,一眼就认出来了。结果,他就猜想是不是嶝岩国的人混入城中了。”

  曹习文问道:“可是就这么几件战袍,也没几个人呐,对叶老贼能有什么用?”

  苏晓尘听得曹习文称呼舅舅为老贼,虽然知道舅舅谋逆的行径,总是心中不舒坦,皱了下眉头。

  徐孚道:“年轻人别急啊。苏学士可是前前后后画了十八个小国的徽纹呢,嶝岩国的徽纹不过是头一个。隔了一日,鹫尾姑娘就拿着扶风国的战袍丢到了帝都南城的井里,又让郑崙给发现了。这下子叶知秋就有点慌,猜测是不是圣上请了诸邦的援兵过来,怎么一个接一个的。”

  曹习文想了想:“这么猜疑也不奇怪,可是苏兄画了那么多,如果都这么故技重施,只怕那叶老贼反而不信。而且区区数件战袍,人数也不多啊。”

  徐孚一拍大腿,高声道:“妙就妙在这里,苏学士备下的这十八国的徽纹,可不是一味地东投西丢。嶝岩和扶风是就那么几件没错,后面那些小国的徽纹就不是那么干了。呃……呃……苏学士,其余小国的国名我总是记不清,不如你来说。”

  苏晓成笑道:“好,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换些别的花样。我舅舅是个心细之人,他既精通诸国外邦事宜,又很会琢磨。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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