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卿九玉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长耳古猿继续冷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卿九玉感受不到漆黑的天坑里，到底有什么。
根本无法想象这巨大的坑洞深到了何种程度。
长耳古猿也并不想与卿九玉细谈圣地的事情。
这里被叫做圣地的原因，一直以来也都是两个世界的秘密。
“你该走了。”长耳古猿说道。
“你们要怎么处置我？按照你之前的说法，现在你们应该没办法给我定罪。”
长耳古猿说道：
“你会被疫源大人的分身困住。这里是圣地获取资源的地方，并非扣押你的地方。你会被关押在远处的重山狱中。”
分身？
果然，疫源也有其他的能力，并不仅仅是靠毒。
卿九玉默默的记着。
既然还有时间，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在烬龙和疫源再次迈出步子的时候，卿九玉看了一眼深坑。
这深坑里的存在，已经颠覆了她的认知。
因为与唐闲所提及的并不一样。她相信唐闲。
只是唐闲也有不知道的地方。
毕竟邪恶的秘密，藏在不可见的地底深处。
……
……
圣地堡垒。
耗时数个小时，宋缺来到了这座堡垒。
大多数堡垒命名，即便不像国区的堡垒一样，用数字代号，也都会选择核心的特征与地名命名。
比如天守阁堡垒和林肯堡垒，便是取自一些核心特征。
而伦敦堡垒这类的，就是以地名命名。
圣地堡垒是一个意外。
因为没有任何特征与圣地有关。
宋缺走下载具的一刻，便看到了欢迎自己的横幅。
——欢迎宋总指挥前来视察。
宋缺暗自疑惑。
作为人类总指挥，在三十九堡垒的六层会议室，宋缺也见过圣地堡垒的主人——卓鹤。
他记得自己接触过的每个人的信息。
卓鹤的年纪很大，比自己父亲都还年迈。
头发早已掉光，总是笑吟吟的，给人以和蔼慈祥的感觉。
宋缺对其印象是不错的。
只是自己前来圣地堡垒这件事，本并没有知会任何人，
“欢迎第一堡垒未来的领主——宋指挥莅临老朽这小地方。”
宋缺笑道：
“卓领主客气了。不过领主为何知道我的到来？”
“宋指挥且随我来。”
即便是黎万业来了第一堡垒，也不见得父亲宋耕朝就会去亲自迎接。
因为堡垒的签证虽说难以办理，转换堡垒的人也很少，但这种事情终究是琐事。
宋缺想不明白，圣地堡垒的领主这么闲？
他跟着卓鹤。卓鹤佝偻着身子，身边也没有几个护卫，看起来都是一些不怎么强的普通侍从。
这更让宋缺疑惑。
黎万业要是一个人不带走去底层，保不齐都回不来。
这卓鹤对自己的堡垒治安如此自信？
接下来见到的景象也让宋缺吃惊。
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底层。
圣地堡垒的底层，没有见到大群的因为繁重矿业且无固定居所的人在街道上瘫坐着休息。
即便是三十九堡垒和第一堡垒的底层，恐怕加起来，也没有圣地堡垒的底层般，拥有这么多的建筑。
宋缺与卓鹤走在四通八达的街巷上。
时不时有穿着精致做工衣服的底层人民点头致意卓鹤。
卓鹤也没有半点架子，点头回应。端态慈祥可亲。
街道上的服务行业也很多。
水果店前，有人在与店主讨价还价。
裁缝铺里，姑娘正在等身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
时不时还能听到不远处的百货商场里各种物品促销折扣的声音。
未满学龄的小孩子们在空地上踢着球。
一些大人则在远处坐着，笑吟吟的抽着烟。
这番景象宋缺可不陌生。
但这若是发生在底层，他就很不解。
“宋指挥觉得如何？我这堡垒可还算祥和？”卓鹤颇为自豪的问道。
宋缺做出惊叹的表情，称赞道：
“您是怎么做到的？我可得跟您好好学习一番。”
卓鹤笑道：
“各家堡垒有各家堡垒的秘密，就像宋家和黎家都有着各自的特点，又像是五十一堡垒有着强大的工业技术。老朽很愿意和宋指挥分享堡垒的仁治之道，但宋指挥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堡垒本身的能源从何处来？”
宋缺点点头，也没有任何隐瞒，实诚的说道：
“的确如此。”
卓鹤摇头道：
“这便是我们圣地堡垒的独特技术了，故而老朽不能告诉宋指挥，还望见谅。”
宋缺的确好奇这个问题，但卓鹤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他点头说道：
“卓领主您客气了，是我比较唐突，这种问题本就不该问。”
“宋指挥这次来圣地堡垒，可是有事情？”
“您看我这身扮相，像是有事情吗？只是父亲觉得我最近太过劳累，想让我去别的堡垒闲歇几天。我便搜寻了一番，于是来到了圣地堡垒。看来我是没有来错。”
卓鹤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
“宋指挥好好逛逛这里，我差人给你安排住处？”
“不必，堡垒事务繁忙，卓领主您能亲自来接引，便已经是对您的叨扰，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游，您不必在意。”
宋缺憨厚的笑容让人没办法拒绝。
卓鹤说道：
“也是，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宋指挥游玩，这是通行证。整个堡垒全部层级皆对宋指挥开放。”
宋缺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但内心却是一惊，原本以为卓鹤多多少少会隐藏些什么。
一些核心机密也都藏在最高层，但卓鹤居然直接把全部层级对自己开放了。
诚然自己所代表的，是仅次于林肯堡垒和三十九堡垒的巨头。
但圣地堡垒的主人，实在是太好客了一些。
宋缺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接过了通行证，与卓鹤寒暄了一番，卓鹤便离开了。
待到卓鹤走远后，宋缺才继续逛着底层的街道。
如果对方没有封闭第二到第六层，那么前往第二层到第六层的必要性也不大。
反倒是底层，亲自来迎接自己，是确认什么呢？
宋缺带着些许疑虑走着。
这座堡垒的底层实在太美好了。
美好的就像他小时候幻想的一般。
作为宋家未来的继承人，宋缺以前也看过底层的景象，幻想着有一天能让底层人民也过上舒服的日子。
但真的有堡垒能够视线这一点的时候，宋缺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
带着疑惑，宋缺走在大街上寻找着足以落脚的人家。
也许这些百姓能够给自己解惑？
这么想着，宋缺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带着小孩坐在院子里看书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大概再过一两年就会被送去学区学习。
正在给他讲故事的是他的父亲。
母亲不多时端着果盘出来，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宋缺很羡慕，想起来，自己跟大姐和二姐，还有父亲母亲很久没有这样一家温馨的聚在一起。
宋缺走上前去，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家主叫陆朝岸，小孩子叫陆明，女主人姓吴，没有提及名字，宋缺便称之为吴夫人。
这一家三口，在圣地堡垒的底层是极为普通的。
当宋缺亮出了通行证后，他们也十分热情好客的接待了宋缺。
不多时，吴夫人便给宋缺整理好了房间。
这淳朴的民风倒是让宋缺都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他发现圣地堡垒底层的居所，的确是比第一堡垒在第二层的居所要稍差一些。
但放到别的堡垒也丝毫不差了。
他甚至感觉到，这个堡垒简直就像是没有底层的。
没有在屋子里待多久，陆朝岸便问道：
“大人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宋缺点点头，便来到了客厅。
眼下正好是午餐的时候，营养液的质量也算上等。
宋缺感叹道：
“这个地方果然是圣地。”
小孩子陆明问道：
“大哥哥，你来自别的堡垒吗？”
“是的。我所在的堡垒离这里很远。”
“别的堡垒，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
宋缺摇头说道：
“其他堡垒……并没有这里好，生活在这座堡垒的人，很幸福。”
陆明一听这么说，似乎颇有些得意。
吴夫人和陆朝岸也十分热情的与宋缺聊了一些话题。
谈话中，宋缺终于问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
“陆先生，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像我的第一堡垒，底层人民每天还是很辛苦的，基本都是在矿区劳作。一般热闹的时候，都是在晚上，但在这里，我看底层的人，似乎都比较闲暇？”
宋缺确信这座堡垒的第三服务产业的产值很高。对外贸易算是收入重项。
但没有任何产业能够与底层的矿源产出比。
陆先生没有像卓鹤一样卖关子，他说道：
“宋指挥，我们也会挖矿的，只不过这次没有轮到我们罢了。”
“没有轮到？这是什么意思？”宋缺不解。
陆朝岸颇为骄傲的说道：
“在卓大人的号召下，不仅仅是底层的人需要挖矿，在更高层级的天赋者们，也会参与挖矿。”
宋缺一惊。
“您想想，天赋者们本就是在矿区实力更强，自然也就更效率。
而这种轮换制，也让所有人都有了足够的休息时间，我们能够如此悠闲的过着日子，可真得感激卓大人呢！”
“我将来也要成为卓大人那样的人！”小孩子陆明眼里带着崇拜。
宋缺彻底愣住。
天赋者挖矿？
圣地居然能够如此的平等，天赋者们难道不介意？
这自然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只是真的能够实现与否，宋缺持怀疑态度。
如果确实是这样，卓鹤为何要隐瞒？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很容易就能被人问出来。
如果确实天赋者们愿意做底层人做的事情，那么金字塔的文明演变，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宋缺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着实说不出所以然来。
午饭之后，宋缺在屋子里转悠着，他注意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
有些让他不解的是，这张照片显得小了些。
相框明显比照片大，照片上自然是一家三口，那会儿陆明应该才不到十岁。
不过没有看多久，陆明便十分自来熟的要求宋缺陪他一起去玩。
宋缺也没有拒绝。
与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起玩耍，总是让人感觉到轻松愉快的。
这里的底层就没有了类似三十九堡垒堕落街那样的地方了。
一路上宋缺也没有任何违规的，不合法的地下产业。
他看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只有一名孕妇，大概是产前抑郁症，显得有些害怕，但在公园里，她的先生也很温柔的在开导他。
这些画面都很美好。
宋缺想着也许自己该去矿区看看？看看是否如陆先生说的那般，连天赋者都会参与挖矿。
他承认自己有些过于敏感。
事实上陆朝岸的解释是合理的，但宋缺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这么想着，便也没有与陆明玩多久，陪着陆明去买了一些小孩的玩具后，他便带着陆明回家了。
吴夫人很过意不去，自己家的孩子买玩具居然要客人花钱。
但宋缺憨厚的笑容总是让人感觉到心安，便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
这一幕幕都显得如此美好，无论是人们的生活，还是人们的热情好客和朴实的性情。
宋缺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来这里叨扰，也就是想要像卓领主学习如何治理堡垒。经过陆先生一番解惑，豁然开朗。原来真的有这样人人平等的社会体系，尤其是在金字塔里，这真的很了不起。”
吴夫人的神情稍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满足的笑道：
“是呢，在这里生活的我们也感到很开心。”
“吴夫人能否告知一下贵堡垒的在矿区的采矿区域，是属于矿区那一块儿？”
“这……我不知道呢，我先生担心我，不想让我做重活儿，便没让我去矿区，不过我有矿区的地图。”
吴夫人说完便去拿地图了。
宋缺有一瞬间的疑惑。
吴夫人没有去过矿区——
这样的家庭很普通，也就是说，有可能很多女人，老人都没有去过矿区。
这些人占比不小，即便是靠着天赋者挖矿，这未免也少了太多人吧？
宋缺可不相信一个没有开拓第七层的堡垒，会有多少实力强大的天赋者。
天赋者挖矿理论可行，但也就等于牺牲了一部分的狩猎的产值。
宋缺没有疑惑多久，很快吴夫人就拿来了地图，给宋缺指了指位置。
“这是我先生说的，我没有去过这里，但他就是在这里边儿工作。”
“好的，感谢您，我稍后会去一趟矿区，算是学习经验。”
“好的大人，那您可得小心些，我听说矿区很危险的。”
宋缺点点头，记牢了位置。
这位置不陌生，就是人类目前已知的绿色区域罢了。
宋缺记得自己应该是去过，但不怎么记得当时的情景了，想来该是和其他采矿区域没有太大的分别。
今天的事情，让他确认自己应该再去一次。
晚些时候，宋缺去了传送站。
这一点倒是与第一堡垒和三十九堡垒的底层倒是很相似。
在便携式传送裂缝不能使用的期间，圣地堡垒也遵循着这一规定。
人们前往矿区和离开矿区，都是通过传送站。
底层的传送站一共有两处，但其中一处被巨大的帷幕遮住，显示是故障中，需要修理。
宋缺便随着其他一些人，进入了另一座传送门。
来到了矿区之后，宋缺便见到了正在采矿的人。
这里的人不少，显然是几个堡垒的混合采矿区域。
宋缺一眼望去，看不到矿脉的尽头，也无法确信哪些堡垒的人是圣地堡垒的。
他皱起眉头，便一路顺着边界的观察。
他一路行来，却是没有见到几个天赋者。
但这也正常，只有非天赋者才会来挖矿。
直到走了很久，宋缺才终于见到了一批天赋者。
只是结果让宋缺不是很满意，这些天赋者挖矿效率的确不低，不过也并没有高太多，而且每个人的神情却显得并不怎么情愿，像是被分配到了很低贱的差事。
而最让宋缺疑惑的是，这群人全部是天赋者。或许其他人刚好是非天赋者，自己没办法辨认出来？
宋缺沿路返回，最终确信了一件事。
陆朝岸所言不假。
的确圣地堡垒是有安排天赋者参与挖矿。
但这之中并没有如同宋缺所见到的那般，天赋者们似乎也在偷懒。并没有展现出多优于普通人的效率。
今日带给宋缺的疑惑实在是不少。
但宋缺无法否认，圣地堡垒，真的就像所有堡垒中的异类。
住在堡垒里的人，不用担心过于繁重的矿业劳务，也不用担心收入。
虽然矿产能本就不应该高，但圣地堡垒显然不曾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人们依旧能够美好的生存在堡垒里。
……
……
宋缺再次回到了圣地堡垒时，已经到了夜晚。
陆朝岸一家人自然也邀请了宋缺一起享用晚餐。
时不时的与宋缺聊一些在圣地堡垒的民俗。
“我今天去矿区看了看，卓大人果然很了不起，真的有天赋者在与普通人一起开采矿源。这在别的堡垒，根本无法想象。”宋缺说道。
“是的，您一定得相信，卓大人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他带领圣地堡垒做过了不少改革。不仅仅是采矿，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心地善良，犯罪率也非常的低。”陆朝岸介绍起圣地堡垒，脸上的感激之情倒不像是作假。
宋缺终于不再纠结这座堡垒的异样，而是开始与陆朝岸聊着各行各业的一些趣闻。
作为第一堡垒的领主，也是天选之试的学霸，宋缺的见识和见解都强于普通人不少。
陆朝岸也得到了很多提点。
一家人都很感激宋缺。
再晚些时候，便到了睡觉休息的时间。
吴夫人哄着小孩子，讲了很久的故事。
待到陆明睡下后，陆朝岸又与吴夫人说了一些情话。
作为一个谦谦君子加单身狗，宋缺真的不想听到任何不利于睡眠和伤身体的对话。
但架不住这底层的隔音实在不好，而他的五感又特别的敏锐。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到了后面，吴夫人居然去了别的房间。
宋缺有些奇怪，如此美满的一家，居然是分房睡的？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
躺在床上，宋缺开始回忆今天的见闻。
虽然总是有很奇怪的感觉，但他仔细理了一遍，最终还是愿意相信见到的种种美好。
止步于怀疑，而没有真的以恶意去揣测。
只是自己的堡垒，其他堡垒，未来能否像是圣地堡垒一样？
圣地堡垒的见闻带给了宋缺不小的冲击。
人类可以如此美好的生存在堡垒里，大概是每一个领主在接任领主位置时，都曾有过的梦想吧？
【呵呵呵，你可真是个白痴。】
识海里忽然传出的声音让宋缺一滞。
宋缺皱起眉头。
“我记得我们达成过协议，在没有遇到我想要除掉的恶人之前，你不得干预我的思维。”
并没有发出声音，与识海里的人格交流，只需要思考便可以。
【你已经被你狭隘而又可怜的正义给束缚住了，在这场圣地堡垒的调查里，恶人遍地都是，整个堡垒没有一个无辜之人，可你却视而不见。】识海里那道声音带着嘲弄之色。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每个人都生性善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缺，你可真是愚蠢。你明明与我有同样的智慧，却要被种种看似美好实则天真愚昧的期望给限制住。
你真的已经完全相信了这座堡垒吗？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办法？别天真了，无论是在进入金字塔之前，还是在进入金字塔之后，人类的生存，永远是强者的幸福建立在弱者的不幸之上。】
“住口！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你是要让我带上面具，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伤害这些无辜的人，我是不会同意的。”
【啧啧，我既然出现了，自然有我出现的道理，我是另一个你，你必须要承认，在没有了正义，道德，规矩，感情等等因素的束缚后，我能看到比你眼中更真实的世界。】
那道阴沉的声音再次说道：
【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作为宋指挥这个身份，你的确注意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你无法参透。该换我来调查了。】
宋缺愣住。
沉默了几秒后，识海里的声音再次出现：
【来吧，带上面具吧，你既然拿着它，自然也有考虑过吧？内心深处你依旧怀疑这个堡垒吧？但你的那一套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宋缺依旧沉默着。
识海里只是回荡着若有若无的笑声。
许久之后，宋缺说道：
“不准杀人。”
【办不到哦，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不杀无罪之人，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宋缺打开道具袋，换好了另外一身装扮，他拿着面具却并未带上，而是走到卧室的镜子面前，神情冷冽的说道：
“不准杀人，我不想再说一次。”
【真是一个无趣的人，我怎么会和你是同一个人？一定是你可怜的正义感让你太过无趣，才诞生了我吧？】
宋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脸，一脸执拗。
许久之后，识海里的声音妥协了。
【无聊！实在是无聊！我答应你，不会杀人，但我先声明，我的手段可不斯文。】
宋缺点点头，凝视着面具，最终缓缓戴上。
在戴上面具的一瞬间，就像面具上的邪恶笑容印在了灵魂里一样。
宋缺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
吴夫人没有睡着。
任何一个人，如果被绳子捆着，还被一个带着骇人面具的怪人盯着，都无法入睡。
她恐惧的想要呼救，却被那来自怪人喉咙里邪恶而又颇具磁性的笑声给震慑住。
“在这之前，我已经给你先生和孩子，还有那个外来者，注射了镇静剂。剂量不多，死不了的。
但我并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所以——”
面具怪人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不然会死的哦，而且在死之前，你一定会求着我杀死你。”
吴夫人颤抖着，看着面具怪人的那张面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紧张，干嘛这么严肃呢？笑一个，快点，笑一个，不然就割破你的嘴巴。”
吴夫人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面具怪人鄙夷的说道：
“真难看，就不能发出这张照片里一样虚伪恶心的笑容吗？”
面具怪人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照片。
这正是宋缺在白天看到的那一张照片。
“你看，一家四口笑的多开心啊。看你们笑的这么开心，我都想要笑了呢。”
接着便是面具怪人渗人的笑声。
吴夫人看见照片从相框里扯出来后，便整个人呆住。
“不要这么害怕，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吧？”
“白天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孕妇，她顶着大肚子，神情恐惧，旁边是他的丈夫。”
“孕妇的产前忧郁症，顶多郁闷，却不会表现出恐怖。”
“丈夫的脸上带着愧疚，但眼神里却有贪欲。”
“所以我就在想，这个堡垒的人在担心什么呢？人难道还会生出怪物吗？”
“呀……当然不可能是怪物，人类只会生出废物和天才以及庸才。但没道理不是吗？在这么一个人人平等的堡垒里，生出来的就算不是天赋者，也没有任何值得担忧的对不对？”
面具怪人的眼里带着疑惑，表情也是如此，只是面具无法体现出来。
想到此，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面具，需要化妆，化一个小丑妆大概能够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相框里的照片，明显是被裁减过的，谁会如此别扭的将一张不和尺寸的照片放进相框里呢？”
“大概是因为照片里，多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吧？”
吴夫人彻底惊住。
那不好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识海里。
“对了，这个表情就对了。”
面具怪人说道：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世界会有强者愿意将自己的资源等分给弱者的。
所有人如果都能美好的存活在一个世界，那么谁还愿意去努力？
正是因为世界的不公平和残酷，才会让无数人想要踩着他人往上爬。
可这个堡垒真是不一般呢。天赋者们与普通人一起抡着矿锄。明明脸上的表情都那么敷衍了，却还要强行留在一堆矿奴身边，耗时间，真敬业呐。”
吴夫人说道：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要说什么？”
“你也是天赋者吧？”面具怪人忽然开口说道。
吴夫人的眼睛瞬间瞪大。
“你的孩子，还有先生，全都是天赋者吧？整个底层……不，整个堡垒，就没有不是天赋者的，对不对？”
吴夫人疯狂的摇头，想要否认。
面具怪人就跟看不见一样，仿佛只是要跟自己对话，说给自己听的。
“天赋者们在矿区根本就没有任何作为，那么这座堡垒是如何得到矿源的？”
“传送站坏掉了，却没有任何人去维修。
即便到了夜晚，也不见比白天更热闹。
女人害怕自己生出孩子。避免跟丈夫同一个房间，想来也是对这件事有了阴影？
家里的照片撕掉了一角，但却没有任何人提到谁过世的消息。
所以说，这个堡垒的一切都是假的吧？你们全都是天赋者，而非天赋者们，去了哪里呢？
大概是通过另一个传送门，去了别处吧？”
恐怖的笑声再次响起。面具怪人一边笑着，一边强迫吴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笑声就像是敲门声一样，在不断地敲打着吴夫人内心深处的黑盒子。
“说出来吧？与其背负着罪恶感活下去，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不用担心，我答应了某个死板无聊的蠢货，不杀你们的。但我是坏人的嘛，坏人就算是说话不算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希望你好好配合我，让我做一个诚实的坏人。”
吴夫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光靠着语言和眼神，还有诡异的笑声能够让自己感到如此大的恐惧。
面具怪人看着吴夫人即将崩溃的神情，扬了扬照片，说道：
“我已经猜到了哦，但是现在是你赎罪的机会，告诉我，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去了哪里？”
吴夫人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折磨，大声的哭泣起来。
面具怪人一巴掌扇了过去，吴夫人的嘴角溢出血迹，哭声戛然而止。
“大家时间那么宝贵，能不能尽快开始你的表演？这样好了，你每沉默十秒钟，我就剪断你一个手指头？”
就像是在邀请对方玩游戏一样的语气，偏偏是这种态度，让吴夫人有窒息般的恐惧。
她终于不敢再隐瞒，带着哭腔开口道：
“照片里的不见的人……是我的女儿，陆铃衣……”
“所以她去了哪里？死了？”
吴夫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
面具怪人不耐烦的看了看时间，这个举动吓得吴夫人赶紧说道：
“她去了圣地……去了圣地！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里不就是圣地？”
“不……是另一个圣地，那里有着丰富的矿藏，铃衣与所有没有天赋的人，都被关在那里面，无休无止的挖着矿……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另一个圣地？我得提醒你，人类是无法在矿区待上七天的。你是觉得我很温和也很好骗吗？真让人难受啊。”
面具怪人说着便要硬生生的掰断吴夫人的手指。
吴夫人惊慌道：
“我没有骗您！是真的！没有天赋的人，可以在矿区一直存活着！
而这个堡垒……这个堡垒……”
“说下去！”
“是，这个堡垒所有没有天赋的人……都会被发配去圣地，永远不见尽头的，为堡垒开采矿源！”
便是连一向只有戏谑的面具怪人，也产生了惊讶的情绪。
非天赋者竟然可以在矿区生存满七天？
这一点就连进化区的那些人都不知道。
面具怪人的语气变得凶残了一些：
“也就是说，这座堡垒，的确没有一个人是非天赋者，因为所有的非天赋者，全部都到了某个年纪后，他们甚至连去学区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被发配去了那个名为圣地的地方？”
“是……是的。”
“多少年了。”
“什么？”
“我是问，这个制度实施了多少年？”
“应该……有三十年了吧？”
“啧啧啧，听到了吗，愚蠢天真的家伙，这可真是一个人人幸福美满，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美好堡啊。”
面具怪人忽然欣喜起来，像是在跟另一个人炫耀着自己猜对了之类的，吴夫人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只是面具怪人的那张脸，虽然被面具遮挡住无法看见——
但吴夫人忽然感觉，那眼神似曾相识，带着些许的悲悯。
许久之后，面具怪人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却仿佛变了调子，面具怪人的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变化。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长耳古猿继续冷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卿九玉感受不到漆黑的天坑里，到底有什么。
根本无法想象这巨大的坑洞深到了何种程度。
长耳古猿也并不想与卿九玉细谈圣地的事情。
这里被叫做圣地的原因，一直以来也都是两个世界的秘密。
“你该走了。”长耳古猿说道。
“你们要怎么处置我？按照你之前的说法，现在你们应该没办法给我定罪。”
长耳古猿说道：
“你会被疫源大人的分身困住。这里是圣地获取资源的地方，并非扣押你的地方。你会被关押在远处的重山狱中。”
分身？
果然，疫源也有其他的能力，并不仅仅是靠毒。
卿九玉默默的记着。
既然还有时间，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在烬龙和疫源再次迈出步子的时候，卿九玉看了一眼深坑。
这深坑里的存在，已经颠覆了她的认知。
因为与唐闲所提及的并不一样。她相信唐闲。
只是唐闲也有不知道的地方。
毕竟邪恶的秘密，藏在不可见的地底深处。
……
……
圣地堡垒。
耗时数个小时，宋缺来到了这座堡垒。
大多数堡垒命名，即便不像国区的堡垒一样，用数字代号，也都会选择核心的特征与地名命名。
比如天守阁堡垒和林肯堡垒，便是取自一些核心特征。
而伦敦堡垒这类的，就是以地名命名。
圣地堡垒是一个意外。
因为没有任何特征与圣地有关。
宋缺走下载具的一刻，便看到了欢迎自己的横幅。
——欢迎宋总指挥前来视察。
宋缺暗自疑惑。
作为人类总指挥，在三十九堡垒的六层会议室，宋缺也见过圣地堡垒的主人——卓鹤。
他记得自己接触过的每个人的信息。
卓鹤的年纪很大，比自己父亲都还年迈。
头发早已掉光，总是笑吟吟的，给人以和蔼慈祥的感觉。
宋缺对其印象是不错的。
只是自己前来圣地堡垒这件事，本并没有知会任何人，
“欢迎第一堡垒未来的领主——宋指挥莅临老朽这小地方。”
宋缺笑道：
“卓领主客气了。不过领主为何知道我的到来？”
“宋指挥且随我来。”
即便是黎万业来了第一堡垒，也不见得父亲宋耕朝就会去亲自迎接。
因为堡垒的签证虽说难以办理，转换堡垒的人也很少，但这种事情终究是琐事。
宋缺想不明白，圣地堡垒的领主这么闲？
他跟着卓鹤。卓鹤佝偻着身子，身边也没有几个护卫，看起来都是一些不怎么强的普通侍从。
这更让宋缺疑惑。
黎万业要是一个人不带走去底层，保不齐都回不来。
这卓鹤对自己的堡垒治安如此自信？
接下来见到的景象也让宋缺吃惊。
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底层。
圣地堡垒的底层，没有见到大群的因为繁重矿业且无固定居所的人在街道上瘫坐着休息。
即便是三十九堡垒和第一堡垒的底层，恐怕加起来，也没有圣地堡垒的底层般，拥有这么多的建筑。
宋缺与卓鹤走在四通八达的街巷上。
时不时有穿着精致做工衣服的底层人民点头致意卓鹤。
卓鹤也没有半点架子，点头回应。端态慈祥可亲。
街道上的服务行业也很多。
水果店前，有人在与店主讨价还价。
裁缝铺里，姑娘正在等身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
时不时还能听到不远处的百货商场里各种物品促销折扣的声音。
未满学龄的小孩子们在空地上踢着球。
一些大人则在远处坐着，笑吟吟的抽着烟。
这番景象宋缺可不陌生。
但这若是发生在底层，他就很不解。
“宋指挥觉得如何？我这堡垒可还算祥和？”卓鹤颇为自豪的问道。
宋缺做出惊叹的表情，称赞道：
“您是怎么做到的？我可得跟您好好学习一番。”
卓鹤笑道：
“各家堡垒有各家堡垒的秘密，就像宋家和黎家都有着各自的特点，又像是五十一堡垒有着强大的工业技术。老朽很愿意和宋指挥分享堡垒的仁治之道，但宋指挥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堡垒本身的能源从何处来？”
宋缺点点头，也没有任何隐瞒，实诚的说道：
“的确如此。”
卓鹤摇头道：
“这便是我们圣地堡垒的独特技术了，故而老朽不能告诉宋指挥，还望见谅。”
宋缺的确好奇这个问题，但卓鹤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他点头说道：
“卓领主您客气了，是我比较唐突，这种问题本就不该问。”
“宋指挥这次来圣地堡垒，可是有事情？”
“您看我这身扮相，像是有事情吗？只是父亲觉得我最近太过劳累，想让我去别的堡垒闲歇几天。我便搜寻了一番，于是来到了圣地堡垒。看来我是没有来错。”
卓鹤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
“宋指挥好好逛逛这里，我差人给你安排住处？”
“不必，堡垒事务繁忙，卓领主您能亲自来接引，便已经是对您的叨扰，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旅游，您不必在意。”
宋缺憨厚的笑容让人没办法拒绝。
卓鹤说道：
“也是，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宋指挥游玩，这是通行证。整个堡垒全部层级皆对宋指挥开放。”
宋缺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但内心却是一惊，原本以为卓鹤多多少少会隐藏些什么。
一些核心机密也都藏在最高层，但卓鹤居然直接把全部层级对自己开放了。
诚然自己所代表的，是仅次于林肯堡垒和三十九堡垒的巨头。
但圣地堡垒的主人，实在是太好客了一些。
宋缺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接过了通行证，与卓鹤寒暄了一番，卓鹤便离开了。
待到卓鹤走远后，宋缺才继续逛着底层的街道。
如果对方没有封闭第二到第六层，那么前往第二层到第六层的必要性也不大。
反倒是底层，亲自来迎接自己，是确认什么呢？
宋缺带着些许疑虑走着。
这座堡垒的底层实在太美好了。
美好的就像他小时候幻想的一般。
作为宋家未来的继承人，宋缺以前也看过底层的景象，幻想着有一天能让底层人民也过上舒服的日子。
但真的有堡垒能够视线这一点的时候，宋缺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
带着疑惑，宋缺走在大街上寻找着足以落脚的人家。
也许这些百姓能够给自己解惑？
这么想着，宋缺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带着小孩坐在院子里看书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大概再过一两年就会被送去学区学习。
正在给他讲故事的是他的父亲。
母亲不多时端着果盘出来，一家人显得其乐融融。
宋缺很羡慕，想起来，自己跟大姐和二姐，还有父亲母亲很久没有这样一家温馨的聚在一起。
宋缺走上前去，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家主叫陆朝岸，小孩子叫陆明，女主人姓吴，没有提及名字，宋缺便称之为吴夫人。
这一家三口，在圣地堡垒的底层是极为普通的。
当宋缺亮出了通行证后，他们也十分热情好客的接待了宋缺。
不多时，吴夫人便给宋缺整理好了房间。
这淳朴的民风倒是让宋缺都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他发现圣地堡垒底层的居所，的确是比第一堡垒在第二层的居所要稍差一些。
但放到别的堡垒也丝毫不差了。
他甚至感觉到，这个堡垒简直就像是没有底层的。
没有在屋子里待多久，陆朝岸便问道：
“大人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宋缺点点头，便来到了客厅。
眼下正好是午餐的时候，营养液的质量也算上等。
宋缺感叹道：
“这个地方果然是圣地。”
小孩子陆明问道：
“大哥哥，你来自别的堡垒吗？”
“是的。我所在的堡垒离这里很远。”
“别的堡垒，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
宋缺摇头说道：
“其他堡垒……并没有这里好，生活在这座堡垒的人，很幸福。”
陆明一听这么说，似乎颇有些得意。
吴夫人和陆朝岸也十分热情的与宋缺聊了一些话题。
谈话中，宋缺终于问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
“陆先生，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像我的第一堡垒，底层人民每天还是很辛苦的，基本都是在矿区劳作。一般热闹的时候，都是在晚上，但在这里，我看底层的人，似乎都比较闲暇？”
宋缺确信这座堡垒的第三服务产业的产值很高。对外贸易算是收入重项。
但没有任何产业能够与底层的矿源产出比。
陆先生没有像卓鹤一样卖关子，他说道：
“宋指挥，我们也会挖矿的，只不过这次没有轮到我们罢了。”
“没有轮到？这是什么意思？”宋缺不解。
陆朝岸颇为骄傲的说道：
“在卓大人的号召下，不仅仅是底层的人需要挖矿，在更高层级的天赋者们，也会参与挖矿。”
宋缺一惊。
“您想想，天赋者们本就是在矿区实力更强，自然也就更效率。
而这种轮换制，也让所有人都有了足够的休息时间，我们能够如此悠闲的过着日子，可真得感激卓大人呢！”
“我将来也要成为卓大人那样的人！”小孩子陆明眼里带着崇拜。
宋缺彻底愣住。
天赋者挖矿？
圣地居然能够如此的平等，天赋者们难道不介意？
这自然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只是真的能够实现与否，宋缺持怀疑态度。
如果确实是这样，卓鹤为何要隐瞒？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很容易就能被人问出来。
如果确实天赋者们愿意做底层人做的事情，那么金字塔的文明演变，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宋缺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着实说不出所以然来。
午饭之后，宋缺在屋子里转悠着，他注意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照片。
有些让他不解的是，这张照片显得小了些。
相框明显比照片大，照片上自然是一家三口，那会儿陆明应该才不到十岁。
不过没有看多久，陆明便十分自来熟的要求宋缺陪他一起去玩。
宋缺也没有拒绝。
与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起玩耍，总是让人感觉到轻松愉快的。
这里的底层就没有了类似三十九堡垒堕落街那样的地方了。
一路上宋缺也没有任何违规的，不合法的地下产业。
他看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只有一名孕妇，大概是产前抑郁症，显得有些害怕，但在公园里，她的先生也很温柔的在开导他。
这些画面都很美好。
宋缺想着也许自己该去矿区看看？看看是否如陆先生说的那般，连天赋者都会参与挖矿。
他承认自己有些过于敏感。
事实上陆朝岸的解释是合理的，但宋缺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这么想着，便也没有与陆明玩多久，陪着陆明去买了一些小孩的玩具后，他便带着陆明回家了。
吴夫人很过意不去，自己家的孩子买玩具居然要客人花钱。
但宋缺憨厚的笑容总是让人感觉到心安，便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
这一幕幕都显得如此美好，无论是人们的生活，还是人们的热情好客和朴实的性情。
宋缺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来这里叨扰，也就是想要像卓领主学习如何治理堡垒。经过陆先生一番解惑，豁然开朗。原来真的有这样人人平等的社会体系，尤其是在金字塔里，这真的很了不起。”
吴夫人的神情稍有些不自然，但她很快满足的笑道：
“是呢，在这里生活的我们也感到很开心。”
“吴夫人能否告知一下贵堡垒的在矿区的采矿区域，是属于矿区那一块儿？”
“这……我不知道呢，我先生担心我，不想让我做重活儿，便没让我去矿区，不过我有矿区的地图。”
吴夫人说完便去拿地图了。
宋缺有一瞬间的疑惑。
吴夫人没有去过矿区——
这样的家庭很普通，也就是说，有可能很多女人，老人都没有去过矿区。
这些人占比不小，即便是靠着天赋者挖矿，这未免也少了太多人吧？
宋缺可不相信一个没有开拓第七层的堡垒，会有多少实力强大的天赋者。
天赋者挖矿理论可行，但也就等于牺牲了一部分的狩猎的产值。
宋缺没有疑惑多久，很快吴夫人就拿来了地图，给宋缺指了指位置。
“这是我先生说的，我没有去过这里，但他就是在这里边儿工作。”
“好的，感谢您，我稍后会去一趟矿区，算是学习经验。”
“好的大人，那您可得小心些，我听说矿区很危险的。”
宋缺点点头，记牢了位置。
这位置不陌生，就是人类目前已知的绿色区域罢了。
宋缺记得自己应该是去过，但不怎么记得当时的情景了，想来该是和其他采矿区域没有太大的分别。
今天的事情，让他确认自己应该再去一次。
晚些时候，宋缺去了传送站。
这一点倒是与第一堡垒和三十九堡垒的底层倒是很相似。
在便携式传送裂缝不能使用的期间，圣地堡垒也遵循着这一规定。
人们前往矿区和离开矿区，都是通过传送站。
底层的传送站一共有两处，但其中一处被巨大的帷幕遮住，显示是故障中，需要修理。
宋缺便随着其他一些人，进入了另一座传送门。
来到了矿区之后，宋缺便见到了正在采矿的人。
这里的人不少，显然是几个堡垒的混合采矿区域。
宋缺一眼望去，看不到矿脉的尽头，也无法确信哪些堡垒的人是圣地堡垒的。
他皱起眉头，便一路顺着边界的观察。
他一路行来，却是没有见到几个天赋者。
但这也正常，只有非天赋者才会来挖矿。
直到走了很久，宋缺才终于见到了一批天赋者。
只是结果让宋缺不是很满意，这些天赋者挖矿效率的确不低，不过也并没有高太多，而且每个人的神情却显得并不怎么情愿，像是被分配到了很低贱的差事。
而最让宋缺疑惑的是，这群人全部是天赋者。或许其他人刚好是非天赋者，自己没办法辨认出来？
宋缺沿路返回，最终确信了一件事。
陆朝岸所言不假。
的确圣地堡垒是有安排天赋者参与挖矿。
但这之中并没有如同宋缺所见到的那般，天赋者们似乎也在偷懒。并没有展现出多优于普通人的效率。
今日带给宋缺的疑惑实在是不少。
但宋缺无法否认，圣地堡垒，真的就像所有堡垒中的异类。
住在堡垒里的人，不用担心过于繁重的矿业劳务，也不用担心收入。
虽然矿产能本就不应该高，但圣地堡垒显然不曾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人们依旧能够美好的生存在堡垒里。
……
……
宋缺再次回到了圣地堡垒时，已经到了夜晚。
陆朝岸一家人自然也邀请了宋缺一起享用晚餐。
时不时的与宋缺聊一些在圣地堡垒的民俗。
“我今天去矿区看了看，卓大人果然很了不起，真的有天赋者在与普通人一起开采矿源。这在别的堡垒，根本无法想象。”宋缺说道。
“是的，您一定得相信，卓大人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他带领圣地堡垒做过了不少改革。不仅仅是采矿，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心地善良，犯罪率也非常的低。”陆朝岸介绍起圣地堡垒，脸上的感激之情倒不像是作假。
宋缺终于不再纠结这座堡垒的异样，而是开始与陆朝岸聊着各行各业的一些趣闻。
作为第一堡垒的领主，也是天选之试的学霸，宋缺的见识和见解都强于普通人不少。
陆朝岸也得到了很多提点。
一家人都很感激宋缺。
再晚些时候，便到了睡觉休息的时间。
吴夫人哄着小孩子，讲了很久的故事。
待到陆明睡下后，陆朝岸又与吴夫人说了一些情话。
作为一个谦谦君子加单身狗，宋缺真的不想听到任何不利于睡眠和伤身体的对话。
但架不住这底层的隔音实在不好，而他的五感又特别的敏锐。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到了后面，吴夫人居然去了别的房间。
宋缺有些奇怪，如此美满的一家，居然是分房睡的？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
躺在床上，宋缺开始回忆今天的见闻。
虽然总是有很奇怪的感觉，但他仔细理了一遍，最终还是愿意相信见到的种种美好。
止步于怀疑，而没有真的以恶意去揣测。
只是自己的堡垒，其他堡垒，未来能否像是圣地堡垒一样？
圣地堡垒的见闻带给了宋缺不小的冲击。
人类可以如此美好的生存在堡垒里，大概是每一个领主在接任领主位置时，都曾有过的梦想吧？
【呵呵呵，你可真是个白痴。】
识海里忽然传出的声音让宋缺一滞。
宋缺皱起眉头。
“我记得我们达成过协议，在没有遇到我想要除掉的恶人之前，你不得干预我的思维。”
并没有发出声音，与识海里的人格交流，只需要思考便可以。
【你已经被你狭隘而又可怜的正义给束缚住了，在这场圣地堡垒的调查里，恶人遍地都是，整个堡垒没有一个无辜之人，可你却视而不见。】识海里那道声音带着嘲弄之色。
“你在胡说些什么？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每个人都生性善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缺，你可真是愚蠢。你明明与我有同样的智慧，却要被种种看似美好实则天真愚昧的期望给限制住。
你真的已经完全相信了这座堡垒吗？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办法？别天真了，无论是在进入金字塔之前，还是在进入金字塔之后，人类的生存，永远是强者的幸福建立在弱者的不幸之上。】
“住口！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你是要让我带上面具，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伤害这些无辜的人，我是不会同意的。”
【啧啧，我既然出现了，自然有我出现的道理，我是另一个你，你必须要承认，在没有了正义，道德，规矩，感情等等因素的束缚后，我能看到比你眼中更真实的世界。】
那道阴沉的声音再次说道：
【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作为宋指挥这个身份，你的确注意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你无法参透。该换我来调查了。】
宋缺愣住。
沉默了几秒后，识海里的声音再次出现：
【来吧，带上面具吧，你既然拿着它，自然也有考虑过吧？内心深处你依旧怀疑这个堡垒吧？但你的那一套是问不出结果来的。】
宋缺依旧沉默着。
识海里只是回荡着若有若无的笑声。
许久之后，宋缺说道：
“不准杀人。”
【办不到哦，我们之间的约定，是不杀无罪之人，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宋缺打开道具袋，换好了另外一身装扮，他拿着面具却并未带上，而是走到卧室的镜子面前，神情冷冽的说道：
“不准杀人，我不想再说一次。”
【真是一个无趣的人，我怎么会和你是同一个人？一定是你可怜的正义感让你太过无趣，才诞生了我吧？】
宋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脸，一脸执拗。
许久之后，识海里的声音妥协了。
【无聊！实在是无聊！我答应你，不会杀人，但我先声明，我的手段可不斯文。】
宋缺点点头，凝视着面具，最终缓缓戴上。
在戴上面具的一瞬间，就像面具上的邪恶笑容印在了灵魂里一样。
宋缺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
吴夫人没有睡着。
任何一个人，如果被绳子捆着，还被一个带着骇人面具的怪人盯着，都无法入睡。
她恐惧的想要呼救，却被那来自怪人喉咙里邪恶而又颇具磁性的笑声给震慑住。
“在这之前，我已经给你先生和孩子，还有那个外来者，注射了镇静剂。剂量不多，死不了的。
但我并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所以——”
面具怪人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不然会死的哦，而且在死之前，你一定会求着我杀死你。”
吴夫人颤抖着，看着面具怪人的那张面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紧张，干嘛这么严肃呢？笑一个，快点，笑一个，不然就割破你的嘴巴。”
吴夫人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面具怪人鄙夷的说道：
“真难看，就不能发出这张照片里一样虚伪恶心的笑容吗？”
面具怪人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照片。
这正是宋缺在白天看到的那一张照片。
“你看，一家四口笑的多开心啊。看你们笑的这么开心，我都想要笑了呢。”
接着便是面具怪人渗人的笑声。
吴夫人看见照片从相框里扯出来后，便整个人呆住。
“不要这么害怕，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吧？”
“白天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孕妇，她顶着大肚子，神情恐惧，旁边是他的丈夫。”
“孕妇的产前忧郁症，顶多郁闷，却不会表现出恐怖。”
“丈夫的脸上带着愧疚，但眼神里却有贪欲。”
“所以我就在想，这个堡垒的人在担心什么呢？人难道还会生出怪物吗？”
“呀……当然不可能是怪物，人类只会生出废物和天才以及庸才。但没道理不是吗？在这么一个人人平等的堡垒里，生出来的就算不是天赋者，也没有任何值得担忧的对不对？”
面具怪人的眼里带着疑惑，表情也是如此，只是面具无法体现出来。
想到此，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不需要面具，需要化妆，化一个小丑妆大概能够更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相框里的照片，明显是被裁减过的，谁会如此别扭的将一张不和尺寸的照片放进相框里呢？”
“大概是因为照片里，多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吧？”
吴夫人彻底惊住。
那不好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识海里。
“对了，这个表情就对了。”
面具怪人说道：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世界会有强者愿意将自己的资源等分给弱者的。
所有人如果都能美好的存活在一个世界，那么谁还愿意去努力？
正是因为世界的不公平和残酷，才会让无数人想要踩着他人往上爬。
可这个堡垒真是不一般呢。天赋者们与普通人一起抡着矿锄。明明脸上的表情都那么敷衍了，却还要强行留在一堆矿奴身边，耗时间，真敬业呐。”
吴夫人说道：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要说什么？”
“你也是天赋者吧？”面具怪人忽然开口说道。
吴夫人的眼睛瞬间瞪大。
“你的孩子，还有先生，全都是天赋者吧？整个底层……不，整个堡垒，就没有不是天赋者的，对不对？”
吴夫人疯狂的摇头，想要否认。
面具怪人就跟看不见一样，仿佛只是要跟自己对话，说给自己听的。
“天赋者们在矿区根本就没有任何作为，那么这座堡垒是如何得到矿源的？”
“传送站坏掉了，却没有任何人去维修。
即便到了夜晚，也不见比白天更热闹。
女人害怕自己生出孩子。避免跟丈夫同一个房间，想来也是对这件事有了阴影？
家里的照片撕掉了一角，但却没有任何人提到谁过世的消息。
所以说，这个堡垒的一切都是假的吧？你们全都是天赋者，而非天赋者们，去了哪里呢？
大概是通过另一个传送门，去了别处吧？”
恐怖的笑声再次响起。面具怪人一边笑着，一边强迫吴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笑声就像是敲门声一样，在不断地敲打着吴夫人内心深处的黑盒子。
“说出来吧？与其背负着罪恶感活下去，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不用担心，我答应了某个死板无聊的蠢货，不杀你们的。但我是坏人的嘛，坏人就算是说话不算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希望你好好配合我，让我做一个诚实的坏人。”
吴夫人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光靠着语言和眼神，还有诡异的笑声能够让自己感到如此大的恐惧。
面具怪人看着吴夫人即将崩溃的神情，扬了扬照片，说道：
“我已经猜到了哦，但是现在是你赎罪的机会，告诉我，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去了哪里？”
吴夫人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折磨，大声的哭泣起来。
面具怪人一巴掌扇了过去，吴夫人的嘴角溢出血迹，哭声戛然而止。
“大家时间那么宝贵，能不能尽快开始你的表演？这样好了，你每沉默十秒钟，我就剪断你一个手指头？”
就像是在邀请对方玩游戏一样的语气，偏偏是这种态度，让吴夫人有窒息般的恐惧。
她终于不敢再隐瞒，带着哭腔开口道：
“照片里的不见的人……是我的女儿，陆铃衣……”
“所以她去了哪里？死了？”
吴夫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
面具怪人不耐烦的看了看时间，这个举动吓得吴夫人赶紧说道：
“她去了圣地……去了圣地！永远也回不来了！”
“这里不就是圣地？”
“不……是另一个圣地，那里有着丰富的矿藏，铃衣与所有没有天赋的人，都被关在那里面，无休无止的挖着矿……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另一个圣地？我得提醒你，人类是无法在矿区待上七天的。你是觉得我很温和也很好骗吗？真让人难受啊。”
面具怪人说着便要硬生生的掰断吴夫人的手指。
吴夫人惊慌道：
“我没有骗您！是真的！没有天赋的人，可以在矿区一直存活着！
而这个堡垒……这个堡垒……”
“说下去！”
“是，这个堡垒所有没有天赋的人……都会被发配去圣地，永远不见尽头的，为堡垒开采矿源！”
便是连一向只有戏谑的面具怪人，也产生了惊讶的情绪。
非天赋者竟然可以在矿区生存满七天？
这一点就连进化区的那些人都不知道。
面具怪人的语气变得凶残了一些：
“也就是说，这座堡垒，的确没有一个人是非天赋者，因为所有的非天赋者，全部都到了某个年纪后，他们甚至连去学区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被发配去了那个名为圣地的地方？”
“是……是的。”
“多少年了。”
“什么？”
“我是问，这个制度实施了多少年？”
“应该……有三十年了吧？”
“啧啧啧，听到了吗，愚蠢天真的家伙，这可真是一个人人幸福美满，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美好堡啊。”
面具怪人忽然欣喜起来，像是在跟另一个人炫耀着自己猜对了之类的，吴夫人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只是面具怪人的那张脸，虽然被面具遮挡住无法看见——
但吴夫人忽然感觉，那眼神似曾相识，带着些许的悲悯。
许久之后，面具怪人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却仿佛变了调子，面具怪人的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变化。
“我问你，你还想不想，再见到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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