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星楼——

  内侍总管故公公怔怔看着璟孝皇帝携手孙婕妤驾龙辇远去,神情张惶。

  今夜真是笑话大了啊!

  被帝君亲自翻了牌子的瑾婕妤此时还在太鸾殿的龙床上光身躺着,一场火灾偏偏叫皇上转了性儿,跑去菡香馆临幸孙婕妤。

  整这么一出,最后难做的人只能是他们这群当奴才的。

  胡公公无奈,苦着脸回身与小太监交头接耳一番,目送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远,随即也紧赶慢赶的追随帝君的仪仗去了。

  瞻星楼西侧一角楼,顾云汐全副夜行衣,猫在露台玉栏一侧,紧眺瞻星楼下的动静,眸中一抹利光划过。

  等到火势彻底消了,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开,她这边才挺身而起,遮面的黑布后方,唇瓣翘作浅笑。

  争宠是吧?顾云瑾,今晚后宫所有眼睛都盯着你爬上了龙床,我顾云汐便让你光身爬上去,光身被晾在那儿!明日一早,你定会成为后妃们口口相传的笑料。

  顾云汐眯眸,带有凉薄讽刺的目光偏转,投向太鸾殿的方向正是暗自得意之时,冷不丁的右腕一紧,被双有力的铁手死命的箍住了。

  耳畔,冰冷的声音悠扬响起,令她陡然间身形剧颤:

  “瞻星楼的纵火犯,这下贫道看你还往哪儿逃!”

  顾云汐心头一震,侧目去看,便见那身大红金莲仙衣的男子挺身立于身侧,肤色如雪、五官精致,双眸沉寂深邃中丝丝邪冷光芒迸裂,锋利如刀。

  玉玄矶!

  顾云汐自然认得他。

  当初她为东厂效力,为取得梨雨,于蓬仙观里结识的美貌疯道士。

  不过,一想到如今她认得他,他却认不得她,一颗桀桀抖动的心也不至于过分紧张!

  可令她惊诧的是,自己尚有武功在身,玉玄矶却能一声不响的接近她而不被她发觉,且一招之内将她逮个正着,可见他的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顾云汐促起黠眸,奋力挣扎着被玉玄矶紧束的右腕,只觉它如被重石挤压般的,半分由不得自己乱动。

  冷笑过后,玉玄矶眸色阴戾,垂目紧锁顾云汐被黑布蒙住、唯一暴露在夜色下惊鸿闪烁的眸子,挑声道:

  “想跑?没那么容易!你纵火烧毁我的瞻星楼,走,随我去道庐……”

  铿锵之辞未落,顾云汐掀起左掌,五指如若利钩,猛然抓向玉玄矶的咽喉。

  玉玄矶挥手招架,身形灵活扭动,另一手才刚放开顾云汐,倏然上扬直击她的胸口。

  这一掌拍得结实,顾云汐受内力侵袭双脚节节退败,直到脊背抵到朱红的立柱。

  下一刻,掌风撕面而至,快到令顾云汐无法呼吸,更是避无可避。

  冷凛的气息贴面而过,触感不太痛,只是一瞬间将顾云汐遮面的黑布扯下了。

  顾云汐眸色猩红,化掌为刃再次拉开架势,预备攻上前去。

  “哼!储秀宫宫婢,我就猜到是你!”

  见到她的真容,玉玄矶冷俊的五官没有显露出极端的意外,反是泰然轻笑,嗓音在靡靡夜色中如珠落玉盘,清凛而干脆:

  “楼下的禁军尚未撤干净,你是继续与我动手整出动静叫他们拿了去?还是随我在这楼里随处一房间,静心坐下聊一聊?”

  顾云汐眉头紧锁,眸色阴沉持有十足的警惕,睇视玉玄矶冷声问:

  “你我之间有何事可聊?”

  玉玄矶眼底幽寒,回答简练:

  “有事问你!”

  “既如此,我随你去。”

  顾云汐容色平静,心理活动却是一刻未停。

  先前与玉玄矶有过交锋,她知这道士是个狡猾极不好对付的人物,在他面前,顺从听话才是最好的伪装。

  顾云汐收了打架的姿势乖乖在前面走,玉玄矶随后紧跟,两人离开露台,进入玉栏对面一房间。

  推开琳琅合抱门,屋里一片漆黑,有浓重的霉味冲斥鼻腔。借着星点月辉,可见室内桌椅几案,还有些帷幔帘子和陈设古玩,氤氤落尘几层,看不太真,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顾云汐心里乱糟糟哪管太多,在双脚踏入房间的那刻已偷偷摸出翡翠笛,稳步前行两步猝然回身,对准玉玄矶吹出一个音节。

  玉玄矶清冷的瞳眸扩开,他只看到茫茫幽黑中有道细长的寒芒向自己的面门直掠过来。

  顾云汐也是拼了。

  今夜她故意选中瞻星楼纵火,无非看中它距离孙笙笙的寝宫最近,且璟孝皇帝崇奉道家,听闻瞻星楼走水必然亲自过来查看。

  如此一来,孙笙笙亲演的苦情戏便有了必要的观众。

  一切进展非常顺利,只可惜到了最后,孙笙笙如愿以偿了,自己反而落个无法脱身的下场,不仅被玉玄矶抓了,还当场被他认出了身份。

  这样一来,他活着,日后必威胁到储秀宫!

  一招暗器打出去,玉玄矶竟然毫发无损的长身而立,俊美的容色阴冷如烟气缭绕的寒潭,纤尘不染之躯被斜入细雕窗槅的朦胧月光照亮,荧色潺潺,为他巍然的身形勾出浮光掠影的完美轮廓。

  夜风徐徐,大红仙衣如火汩舞,一枚毒针被修长如玉的两指夹得牢固,银芒斑驳。

  二话不说,他身影疾晃,另一手挥洒自如,一记掌风铺天盖地朝向顾云汐笼罩下来。

  四下无遮挡,顾云汐唯有硬生擎肘去扛,终被那股重力扣在地板上。

  尘土四散飞扬,她眼睁睁看着震怒之下的玉玄矶一手擒了她的臂膀,高举二指间的毒针向她眉间狠刺下来。

  “小小年纪出手如此歹毒,贫道今日便废了你——”

  就在顾云汐情不自禁张嘴喊叫时,玉玄矶执针的手腕遁然弯曲无力,似乎受到肉眼看不见的内力袭击,他的一张俊脸在寥寥月色下桀桀的抽搐起来。

  毒针颓然落地,动静幽微。

  玉玄矶愕然挑大瞳眸,愤然瞪向门前屹立的暗影。

  冷香扑鼻,靡丽深沉的声音幽幽而至:

  “玄矶,放开她。”

  玉玄矶嗤笑起身,顺从照做。

  顾云汐神色痛苦,缓缓挪动被疯道士扣得生疼的臂膀,懊恼的看着冷青堂身着夜行衣,高束青丝步入房间,站在她与玉玄矶之间。

  “督主……”

  顾云汐低声叫一句,惭愧的压下嘴角。

  玉玄矶狡猾的斜飞眼尾,挑向冷青堂。

  冷青堂不理玉玄矶,埋怨的眼神直视顾云汐,两手替她掸了掸夜行衣上的灰尘,开口间语气轻柔,似是无比宠溺:

  “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隔三差五便在皇宫里惹事生非?”

  弯腰拾起黑帕,为顾云汐在脸上系好。

  玉玄矶见状嗤声,态度不满:

  “一现身就在我面前作恩爱,不怕我吃醋?”

  看到顾云汐怪异的目光杵过来,玉玄矶不屑的翻眸,硬声道:

  “别误会,我对你没意思!屠暮雪我知道你是谁,大难不死的小东西嘛!明澜马车上让你逃过一劫,说实话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真恨不得立刻宰了你!”

  顾云汐大惊,真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冷青堂目现愠怒,狠斥:

  “玉玄矶你闭嘴!”

  玉玄矶眸子眯细,眼中寒光遁盛,愤然回敬:

  “为了她你行事依然毫无原则,竟然以万家的把柄换得这丫头一命?!”

  顾云汐听了容色震惊,扯住冷青堂的窄袖,急急问:

  “督主,你把什么交给皇贵妃了?”

  她早该想到永宁宫之行能让自己侥幸逃过一死的原因,必是督主和万玉瑶之间有过什么交易。

  可这次交易,筹码并不轻啊。

  对面,玉玄矶幽怨的冷哼:

  “那可是我们搜罗已久,可以用来扳倒万氏的罪证!”

  顾云汐怔忡无语,身旁冷青堂挥掌:

  “你不闭嘴,本督帮你——”

  眨眼之间攻击已至眼前,玉玄矶容色错愕,倾身躲过。戾风擦肩而过,落在对面的墙壁上,震响中烟屑飞扬。

  “你先走吧。”

  冷青堂头也不转的对顾云汐说,怒意沉沉的凤目正在警惕玉玄矶接下来的动作。

  察觉到她的踌躇,勾唇莞尔,轻浅柔和:

  “我与国师有话要说,自己回去小心,别再让人注意到。”

  顾云汐眸色无注,望过玉玄矶,对冷青堂轻作福身,走出房间翻身越下角楼,轻凌如燕。

  房间里,月光下,玉玄矶冷眸如凛凛冰刃,牢牢锁定冷青堂沉在黑夜下的俊容。

  对方负手,目光越过他,音色淡淡无一丝情绪流露:

  “江淮安告诉本督,是你以屠暮雪的性命做要挟,逼他说出她的身份!”

  邃黑的眸子幡然转动,迎上玉玄矶深棕凛凛的眼目:

  “你知不知道,玉玄矶,本督也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玉玄矶不怒反笑,清冽的眸子投向那处墙上深陷的五指手印,讥诮笑过:

  “你刚刚不是已经出手了吗?只可惜,你心念我父亲郑冉,才故意打偏不敢下手。”

  冷青堂蹙眉,黯然阖眼后再次睁开,幽邃的眸底红光撕裂:

  “本督不是不敢,是不忍心。你是郑氏唯一的血脉继承人,本督不想让郑家绝后。玉玄矶,你根本不配做国公爷的儿子!”

  在玉玄矶怨愤不甘的注视下,冷青堂迎着月色阔步走向房门。

  “等等!”

  刹那玉玄矶扬声:

  “华南赫,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是你还我的时候,利用你的东厂帮我找一人。”

  冷青堂容色沉沉,决然问道:“谁!”

  “雷焕!”

  ps:这一章明确揭开国师与女主的关系伏笔,九小时以后出发预计四月中旬回,下一更等两天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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