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嘈杂的人声就不时在市坊间响起。

  时近彩衣节,长街上华盖如云、彩棚数里,沿街裁缝铺、绣娘坊、布庄乃至估衣店均装饰一新,不少铺子模仿木染布坊,将自家店面装饰得花团锦簇,相貌清秀、身量苗条的少年少女身着新衣,扮作“模特”,正在门口演练。

  双喜由小厮作陪,神情悠闲地走过长街。

  少女身着簇新的裙衫,发梳双髻,四处打量,扫一眼店面的布局装潢,又细细打量那模特身上新装。

  她心中得意,恨不得把下巴抬得老高:哼,这些卖成衣的,只知道跟在他们木染布坊屁股后面,学自家玩剩的。

  就说今年的锦绣坊,专门用白栀并茉莉扎了个棚子,闻起来倒是香飘十里,可这家主人也不想想:那茉莉跟栀子可都是颜色雪白,白中穿白一片惨白,说句不好听的,远远瞧着还以为谁家办白事呢!

  再说先前同他们旗鼓相当的七彩布庄,这家倒知道拿了红掌并丁香装饰——红掌明艳、丁香馥郁,色香齐备,可那丁香最是吸引蜂虫。现在还不显,等到巳时开市,太阳高升,人潮涌入,那蜜蜂也要跟过来喽。

  最让人咋舌的便是青衿店,今年推出的这款式,到底是怎么通过礼部查验的?穿在那模特身上,大半条胳膊露在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肆青楼呢!

  双喜心满意足从街头走到巷尾,各家店铺都瞧过一遍,欢天喜地地向杜若楠复命。

  “小姐!我都看过了,那些个布庄成衣店,款式没一个及得上咱们的!大多仿照咱家春装,在盘扣、衣襟上玩玩花样,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他们真讨厌!学咱们用花草装扮铺面,还用了模特,尤其是青衿店,真是不知羞!”

  双喜家鹊一般在杜若楠耳边叽喳,少女神色天真、自信满满:“这次彩衣节,必定是咱们木染布坊出个大大的风头!”

  丁伯也笑:“你这孩子,那叫拔得头筹。”

  玩笑归玩笑,丁伯是老人,经验老到,从旁提醒杜若楠:“小姐,如今还是筹备期,能展示出来的都不打紧,杀手锏都还藏在后头。”

  杜若楠哪里不懂,少女轻笑,不急不缓:“丁伯教诲的是,我都省的。”

  彩衣节是阮县传统佳节,历来备受瞩目。节日又逢换季,夏衫替春装,民间也兴添新装,便是城中最穷苦的百姓,都会勒紧裤腰带添件新衣。

  待到过节,满街都响童谣:“今日穿新衣,明朝换彩衣,六十京中坐,老身着霞帔。”

  但凡是家中开染坊、布坊、卖衣裳的,一年当中最看重的,除了除夕便是彩衣节了。

  提前半个月都会日夜开工,赶制布匹和新衣。

  木染布坊这边也不例外。因蜡染成衣先前出过褪色问题,民间对蜡染心存疑虑,买主到店里挑选布料成衣,仍以扎染为主。又因扎染技术尚待完善。

  杜若楠综合考虑,还是选择慎重行事,预备在彩衣节推出的商品,扎染占八成,蜡染占两成。

  ——虽然城中时兴扎染技艺,可谓是全城皆扎染,但木染布坊几代就致力于改善技艺,同是扎染,但木染布坊推出的布料更加柔软通透、上身舒服。

  “就是要稳中求进。”对于杜若楠的策略,苏之钰也表达了支持,“新技术进入市场肯定不是一帆风顺的,还需要咱们培养客户,拓宽他们对商品的认知,继而培养消费者对商品的忠诚度。”

  “在他们接受咱们的新商品之前,先用成熟的商品——扎染布料稳固市场,是该如此。”

  “苏少爷,你又满嘴怪词了。不过说来也怪,你第一遍说的时候,我不大明白,但你那话在心里多过几遍,就能咂摸出味。”丁伯笑着看向苏之钰,“就是那么一回事。”

  “苏少爷你先前读过书吧?”“也就是你们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叫人得回去琢磨琢磨。”

  苏之钰偷瞧一眼神色漠然的杜若楠,尴尬笑笑:“是读过几本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若楠对他的态度,同往日不大相同,难道是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真让若楠瞧出破绽,也是难免。毕竟若楠那般冰雪聪明,而他身边又跟着一个实在不怎么聪明的苏礼:硬生生从跛脚老爷爷,变成投奔苏之钰的堂弟。

  苏之钰心里正想着,苏礼就冒了出来,站到苏之钰身边,表情尴尬又扭捏:“少……阿兄,你想知道的事,我实在是打听不出来。”

  “那几家伙计嘴巴很严,不管我威逼……咳咳,微微一笑着许以重礼还是聪明绝顶地旁敲侧击,他们都说不知道,不知最后定价。”

  杜若楠闻言,神色惊讶:“你竟真去打听了?”

  苏礼乖乖点头:不是你们说,如果知道其他店定价就好了?

  他一个当下人的,既然听到了,肯定要急主人之所急。

  努力实现主家心愿才是下人本分嘛。

  “布料和成衣的定价,素来都是坊主来定,不到彩衣节开市那天,是不会轻易告诉伙计。”杜若楠有心宽慰苏礼。

  苏之钰站在一旁,少见的没有说话。

  苏礼的做法在他预料之外,但倘若他知道,也很难阻止苏礼。虽然他很清楚,这种行为近似窃取商业机密。

  苏之钰下意识瞧一眼杜若楠:她果然清瘦不少,脸原本就巴掌大,如今又小了一圈。整个人愈发纤弱堪怜,偏偏她自己毫不在意,日日熬在染坊,着实叫人心疼。

  杜若楠看重彩衣节他能理解,杜坊主是想趁机打个翻身仗。先前杜良那一档子事,染坊停工、名声亦受损,算得上元气大伤。可人工费要支付,族中入股的要分红,染坊不翻身不行啊。

  这次彩衣节,他们可算是做了万全准备。苏之钰绞尽他理工直男的脑汁,勉力又想出几个新款式;杜若楠跟丁伯日夜守在染坊,从原料到染料到布料成色,熬了好几宿;杜若楠狠下心从账目中划出钱款,依照苏之钰的设计图,在铺子里扩建出试衣间……

  为了这一次,投入的精力不计,投入的成本尤为醒目。苏之钰私下计算过,铺子里的流动资金不多了。

  倘若……

  苏之钰的凝视太过漫长,杜若楠不解地看过来,少年立刻换成落拓笑容。趁众人不备,他才无声轻叹。

  满城布坊都在备战彩衣节,就注定这是一个饱和市场。

  木染布坊的扎染布料的确优于其他,但也并非一骑绝尘。在这个时候,想要尽可能多卖货,只能选择与其他商家定价一致或偏低。

  竞争的关键在于定价啊。苏之钰看看身边的苏礼,不禁心生埋怨:你不是丞相家优秀侍卫吗,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这阮县商界还能胜过京城朝堂?

  待到彩衣节开市。

  绸缎绵延如长虹,人声熙攘,彩衣招展,满城着锦。

  木染布坊亦是装扮一新,门前青竹亭亭,店内彩衣夺目,面容清秀的丫鬟小厮笑生双颊,衣衫靓丽、殷勤迎客。

  双喜被苏之钰指为“领班”,小丫头瞧瞧精致的衣裳、别致的店面,再瞧瞧热情的模特、新奇的试衣间,认定自家布坊实乃行业翘楚、无一不美。

  她笑眯眯地看着客流如云,如云般聚拢,又如烟霞般消散……

  怎么大多数人,都是只看看?是在货比三家吧?这个主顾爽快!现场就买!一口十件,您好眼光!苏少爷教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下次再来?

  一站半上午,双喜笑得脸都僵了。小丫头揉揉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那些离开的顾客,就没再回来呢?为什么看衣服的人这么多,夸款式别致的也不少,但买衣服的……这么少?

  她正想着,就见一眼熟的主顾冲进来,正是方才一口气买了十件的豪客。

  “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我满街逛遍,就你们家最高!别给我说什么款式,你家款式是新,但锦绣、如云那边也不差!可人家的衣服,三件抵你们一件的价!你们这是把人当傻子呢?给我退货!”

  “别跟我说你们家料子多好,我自己也是做布坊生意的,我能瞧不出工艺好坏?哎,这是我在别家买的,你自己看看,叫你们坊主掌柜看看,是不是一样?!”

  丁伯听了这话,劈手便夺过来,瞧了一眼,然后对准日头,又瞧了一眼。

  他将那布料递给杜若楠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是……的确是……”

  是一样的。杜若楠立时有了判断,少女脸色苍白,跟苏之钰对视。

  店中陡升的吵闹、纷涌要求退货的人群、摇摇欲坠的丁伯、大呼不可能的师傅们,他们统统瞧不见。

  少年跟少女在彼此眼中瞧出同样的信息:木染布坊的扎染技艺被人透露出去了。

  有小厮恭顺地站在杜若楠身边,他竭力提高声量,压过闹哄哄的人群:“大小姐,二爷让我来送礼。他今日逛遍彩衣节,说这几家衣服很是不错,让我给您送来瞧瞧。”

  苏之钰抢先把那一麻袋衣服夺过来,不顾形象地就地翻检。

  “谁家?”

  “锦绣坊。”

  “这个?”

  “彩衣阁。”

  “……”

  “七彩布庄。”

  “鹊桥仙。”

  “张家染坊。”

  “青衿店。”

  ……

  “所以,木染的扎染方子,他们都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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