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来作为京城来的闺阁贵女,自小也是名师指点调教,她性格娴静,上课又专注勤勉,不仅熟谙琴棋书画,更是精研女红。

  木染布坊里的绣裙,她的确能看出些门道。

  此刻她微微凝神,细细触摸那流畅绣纹,频频点头,轻声赞许:“绣娘中针法细密者,十之三四,但算得上灵活的,不过寥寥。而这一位技法工巧无比,堪称‘平’‘顺’。”

  “真想不到在这阮县城内,还藏着这种妙手绣娘。”

  木染布坊最擅印染之技,杜若楠自小专攻染布,对于绣法一道,只算得上粗通。如今听这林小姐的品评,杜若楠也断不出好坏。

  瞧着她这般从容自信,应当算作个中好手吧?

  “谁说不是呢。”鸢歌也笑,“这料子奴婢瞧着委实不错,先前那几家送到府里的,说是什么云绣苏缎,看成色还行,摸上去也算顺滑,可哪能是人穿的呢,花样忒老旧,放在京城里,连那些个小户人家都瞧不上的。”

  “奴婢昨日还在发愁,老夫人疼惜小姐,此番来阮县,早就为你置办下几大箱京绸,可京绸金贵,专用来做大衣裳。而眼见就要换季,库房里能给小姐添置秋装的布料还没着落……奴婢这个愁啊,幸而天可怜见,总算让咱们遇见家不错的布坊,此处的料子做做家常服,也能使得。”

  鸢歌眼睛里透着笑意,面上一派天真,林敏来被她逗得展颜轻笑。

  沈嬷嬷却不太能坐住,搁了茶碗,向鸢歌投来重重一瞥。鸢歌方才那话,说得相当不妥当,话里话外都是拿旁人抬举自己的意思。

  就算是京城物件华美、织物精巧,比得阮县出产的布料粗鄙不堪,可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该说这种话。

  “不错的布坊”,这哪里算得上夸,语气里带出的可是“勉强瞧得上”的意思。

  ——人家热情周到地接待你,你一个当丫鬟的,哪能当面打人家脸呢!

  丫鬟跋扈至此,林敏来做主家小姐的,不但没觉出不对,还处处纵容,这可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杜若楠依旧是淡笑,静静立在一旁,眉眼明丽、目光澈然,似乎丝毫不觉得被无礼冒犯。

  沈嬷嬷看看自认“大家闺秀”的林敏来,再看看气质怡人的杜若楠,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林家小姐这是,硬生生被小家碧玉的气度比下去。

  若是叫明眼人见了,人家会赞叹杜若楠当真好家风好仪容,亦会暗笑林敏来当真是秀而不实、虚有其表。

  林家小姐这里,自己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沈嬷嬷想想都觉得头疼,也是看够了这对主仆的自以为是,她索性请辞,先行到马车上歇息了。

  碍眼的人一走,林敏来就不动声色地给鸢歌递过眼神。鸢歌心中省的,立即领命行动。

  “杜家小姐,从刚才开始,奴婢心中便有几个疑问萦绕心头,不知可否麻烦杜小姐解答一二?”

  林敏来手中捏着那留仙裙,一副醉心绣工的模样。鸢歌趁机上前,将杜若楠拉到一边,悄声细语地询问杜若楠,像是生怕惊扰了专心致志的林敏来。

  “但说便是。”

  “杜小姐,先前他们称呼你是坊主,那这偌大的染坊,外加彩衣街的铺面,都是您的吗?”鸢歌出身询问,神色好奇,眼睛晶亮。

  杜若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一时表情微滞。

  小丫鬟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揉搓自己的衣袖:“……我,我也只是好奇,绝无歹意,若是杜小姐不方便回答,那便算了。”

  “万不要惹杜小姐不快才好。”

  “无事。”杜若楠摆手,“这确实早逝的家父留给若楠的。”

  “那您当真是厉害,”小丫鬟轻轻拍手,一脸憧憬,“您年纪尚轻,就能支撑起偌大的家业,堪称女中豪杰!”

  “言重了,有幸得乡邻照拂、族中庇护,更兼有林大人这种行事公正的父母官,小店才得以支撑。”杜若楠猜不透对方到底想问什么,但戴高帽总不会错的。

  “你就没有什么哥哥或者弟弟吗?”

  鸢歌话锋一转,陡然将问题甩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杜若楠。

  “兄弟?”杜若楠被问了个措不及防,少女秀眉轻蹙,神情恍惚。

  但她很快摇摇头,给出答案:“没有。若楠薄福,自幼孤弱,生母早逝,父亲无心再娶。故而我杜家只得我一个。”

  林敏来的手僵硬地顿住,少女怔怔地盯着那茜服上的交颈鸳鸯出神:那陌生郎君便不是染坊坊主,不是这杜家少爷了。

  ——竟连个商户之子,都算不上吗?

  依照本朝律例,工商杂类人等,有奇才异性卓然不群者,亦是有一线机会走仕途之路。

  可他的出身……

  样貌不凡又能怎样,秉性正直急公好义又能怎样,到底是一介寒门,还不知是不是书生。

  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罢罢罢,就当是她打眼了,幸好没同那少年郎深交下去。

  想到这里,林敏来也就失去了兴致,轻唤鸢歌:“今日便到这里吧,我有些乏了。”

  鸢歌明晰缘由,强撑着跟杜若楠请辞,忙不迭地去搀扶失了兴致的林敏来。

  杜若楠愈发觉得莫名:这林家小姐方才还谈兴高涨,对着那绣样侃侃而谈,怎么就突然神色委顿,孱弱得如娇花照水,行动间似细柳扶风。

  活脱脱像是被偷走一口精气神儿。

  “对了。”鸢歌安顿好林敏来,又急匆匆地返回,“我家小姐说,那广袖留仙裙她还是喜欢的,让包起来,劳烦坊主事后送过去。”

  “小姐说今日多有叨扰,多谢坊主作陪,来日有缘,还望坊主能到府中一聚。”

  杜若楠知道这话纯粹是为了周全礼节,点头应承,那丫鬟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礼悄然盘踞在房梁上,见状撇撇嘴:这林家当真是小门小户,家教如此不堪。

  那林敏来也绝非可以造就的,勉强在外人面前装成个大方得体,但内里到底浅薄,性情也着实一般,相当沉不住气。

  当真是表里不一。

  可她果真是冲着少爷来的。

  ——之前返程的路上,途经那辆马车,苏礼便敏锐地感知到有视线牢牢投注在苏之钰身上,而这视线跟了他们一路。

  最初苏礼以为是歹人,暗中警惕,后来发现竟是两位少女,还是苏之钰帮忙解围的少女,将事情前后稍作联想,苏礼心中有了答案:又是思慕少爷的小娘。

  苏之钰在京城的时候,就有不少拥趸,虽称不上掷果盈车,那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苏礼见过那情形,并不惊讶在这阮县,也有人倾慕少爷风姿。

  后来他悄然来了展示厅,旁观了房内场景,那林敏来跟丫鬟的言行,充分印证了苏礼的猜测:这林家小娘是瞧上他们家落难少爷了。

  苏礼揉了揉眉心。

  这林敏来虽也一般,但勉强能拿来用一用。

  少爷如今有所收敛,没有前段时间那么黏杜若楠,可两人相处依然分外亲昵,这样下去,眼见真要变成“乐不思蜀”。

  决计不行!那便借用下林敏来这个县城之女,充作他火烧苏杜情苗的东风吧!

  林敏来甫一下车,林若凡便火急火燎地迎上来。

  “让我看看我的乖女儿,伤到哪里没有?”他神色焦灼,拉了林敏来左右打量,“这群狗东西,当真该死!竟险些对我林敏来的女儿下手,女儿你放心,我早叫人各打了他们三十大板给你出气!”

  “哼,那秃驴跟那贼婆,如今瞧着都没什么气了。敢对我女儿下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敏来任由他瞧,始终是表情恹恹。她心中烦躁,但到底顾忌下人在场,要顾全自个儿孝女名声,周全林若凡的脸面,只得强忍着。

  “老爷,”鸢歌细细出声,语调压得极低,“先前小姐受了惊,后面马车劳顿又累到了,现在小姐身上乏得很……”

  “是是是,是我疏忽了。”林若凡躬着身,小步急退,换成数名丫鬟上前接手。

  两名丫鬟左右搀扶,一名丫鬟在后打扇,还有一名轻拎茜色罗裙下摆,温声提醒:“小姐仔细脚下。”

  林若凡见诸人照顾得细致,稍稍也有些安心,但依然搓着手,紧紧缀在众人身上,半步不离林敏来。

  林敏来本不欲招呼他,但见了林若凡这个模样,知道对方心里存着事,想要一吐为快。

  少女悠悠叹气,止住脚步,屏退众丫鬟,眼睫轻抬,露出一双剪水眸:“父亲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女儿,是大喜事啊!”林若凡急不可耐地凑上来,“你可知你今日遇见谁?”

  遇见谁?

  想到那惹得她凡心乱动却又狗屁不是的俊秀郎君,少女心气依然不顺。

  “谁都没有遇见。”她冷着一张芙蓉面,漠然开口。

  “你竟遇见了那苏之钰!丞相的亲侄子,可不是你的大喜吗!”林若凡握住林敏来纤弱的手腕,喜不自胜,“我的儿,你果真是个好命的!先前我就在想,该怎么让你们见上一面,还得自然而然,别让对方瞧出破绽。”

  “没想到你命中本该有此奇缘。”

  丞相的亲侄子?!林敏来听到这个,也豁然起身,神色怔忪。

  竟叫她遇上了丞相的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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