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回清欢里,清欢里还是老样子。

  无非也就那树合欢花正值盛放,艳色越比前些时候繁茂,遍欺“华盖”了。

  晚一步回来的仆婢们,不敢自作主张仍将芳期的日常衣用放置在无主林的厢房里,也不敢贸然就放置在正寝,三月、八月几个围在一起伤脑筋,还是邬娘子拍了板:“就放在正寝。”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这个月晏国师给她的加薪给了她勇气。

  白妪本来不好乱出主意,见邬娘子这般果决,也就没了那多顾忌,支使去忧、罢愁也来帮手,她老人家也绑了襻膊,跟邬娘子一边整理一边唠闲嗑。所以芳期只是打正寝前经过,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其乐融融热火朝天的情境,她当然就挪不动步子了。

  晏迟一脚迈进屋子,见芳期呆在门口不动,把人又拉了进来:“这么大的屋子,住两个人才足够人气呢,你是不是嫌外室不够私蔽啊?那干脆就搬进内室里安歇吧,内室有够宽敞了,我不嫌挤。”

  一堆的仆婢面面相觑,怀疑现在进来的人并不是她们的男主人,这、这、这,邀请同房的话未免也太直接,而且当这么多人面说出来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完全不符合晏国师寻常谋定而后动的作风。

  芳期是被直接拉进了内室,看一眼那张大床她整个人都像被火烧火燎似的,用尽力气站在原地,还拿手去拨晏迟抓在她手腕上的手,一边挣扎一边还怕被外头的仆婢听见了,压低着声儿:“不嫌不嫌,哪里不够私蔽了?我还是睡外间去吧。”

  晏迟笑着看她:“天上日头还明晃晃的,夫人这就想睡了?”

  “我不是说现在想睡,我是说晚上我还是睡在外间!”芳期差点想要咬牙切齿。

  “看看这里。”晏迟指着靠窗的地方,是西窗,窗外栽着几棵青梅树,望出去却是小片荆芥,风串铃似的紫色花朵在阳光底娉婷,清香弥漫入室,站在这面窗前让人就忍不住地想要深呼吸:“我过去爱在这里看书,但其实摆一张小榻也不影响什么,榻前设一面画屏,两侧再设置点遮挡,跟外室似的一样能营造个半私蔽的空间,你入内室安歇更加方便些。”

  只要不是立即同床共枕,芳期觉得自己还能接受共室而眠。

  她也想,尝试着,循序渐进的,与晏迟更亲近更融洽,按系统的话叫作——尝试下自由恋爱的感觉。

  “芳期。”

  这是晏迟第一次将此称谓,喊出来。

  芳期的耳朵从外热到里,她才发觉耳朵跟心脉是相联的,有的话真能听进耳里砸在心上,砸得心扑棱扑棱的乱跳,像蝴蝶在振翅,软绵绵轻飘飘的颤悠着。

  “我们先试着,一大把岁数了再当自己是青梅竹马的年纪,做做青梅竹马的事如何?”他在问,但仿佛不需要回答,伸手过来拉了芳期的手,是双手互执,就站在西窗下。

  刹那间仿佛时光真往前了,站在面前的不是什么近幸权臣,满肚子算计打算要弑君还不知想不想干脆篡位的成年男子,而确如一个少年,没有经过苦难没有遭遇磨折,仿佛生老病死还没有在他的生命里投射任何阴影,眸光浅淡却清澈,一腔挚诚和热情,他站在这里,邀请她进入一个明媚的世界。

  晏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好像真的已经逐渐了解。

  不是因为她有多睿智,有多敏锐,而是他逐渐对她不设防,愿意让她认识,真正的晏迟,以前的,现在的。

  “那我们现在就做青梅竹马的事。”芳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也不想说拒绝的话,但转身就出去了,冲丫鬟们一顿嘱咐。

  “晏郎最不喜欢吃的是什么?”再折返的时候,芳期问。

  晏迟觉得这个问题居然有点难回答:“太多了,难吃的都不喜欢吃。”

  “比如……”

  “非国师夫人烹饪。”

  芳期:……

  她只好先打比方:“我最不喜的是薯蓣,无论谁烹饪的我都觉得难吃,别问我为什么,说不清楚,横竖就是不喜那口感。”

  晏迟有点明白了:“我最不喜甘蔗。”

  “为什么?”芳期说不出自己讨厌俗称山药这种食材的原因,却非要惊奇晏迟为什么讨厌甘蔗。

  “甜,且吃起来会淌汁水,一不小心就会弄得脖子上粘乎乎的不舒坦,再怎么小心手上也会被弄得粘乎乎的。”

  芳期明白了,这家伙讨厌甜食兼且还会弄脏身体的食物。

  这季节还没有甘蔗,芳期给晏迟上了碟子饴糖。

  “我们玩骰子,很简单,就比点数的大小,谁输了谁吃一枚自己最讨厌的食物,我的是山药糕,你的是饴糖。”

  晏迟:……

  他一点都不想玩。

  “你肯定会输,但我可不想让你吃你不喜欢的食物。”

  “你怎么能肯定我会输!”芳期老大不服气,她可是练过投骰的技巧,虽说没达到心想骰应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然而技艺已经十分了得,导致明皎她们谁都不肯跟她投骰了。

  晏迟面无表情抓起骰子丢瓷瓮里,丢几回竟然都是最大点!

  芳期目瞪口呆,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像只在井底生存了七、八十年从来没有蹦跶出来的老蛙。

  “怎么夫人过去经历的青梅竹马就是互相伤害么?”晏迟也觉得叹为观止。

  “年幼的时候玩闹起来,偶尔会以捉弄对方为乐趣。”芳期觉得只是愿赌服输吃不喜欢的吃食,怎么能算伤害?晏郎这说法可真是浮夸!不过看来投骰这项技能她是肯定胜不过晏迟了,好吧她还真不愿意吃几碟子薯蓣糕。

  “投骰这项玩乐还行,但赌注得改改,要不然谁输了……谁就亲对方一下如何?”晏迟修长的手指,又要去抓几枚骰子。

  芳期大惊失色,外强中干地严厉反对:“晏郎幼年时就有这么龌龊的想法了?!哪对青梅竹马会在稚拙之龄就有这样的淫思邪想!”

  “亲额头而已,又不是亲嘴唇,就像阳春奴现在不是一见你扑上来就抱着你的额头面颊亲么?她虽是个女儿,要大舅兄得的是个儿郎,难道你就不让年幼的侄儿亲你额头了?”晏迟还把身体往过探,像极胜券在握所以先让芳期“熟悉”他的额头,眉眼里并没着意堆砌起多么浓稠的蜜意,口吻还淡若清风:“车厢里我也亲了下夫人的额头,夫人不也没当我是登徒子报以拳脚么,怎么现在又说是淫思邪想,还是……夫人误解了我会逼着夫人做那些稚子不宜的事。”

  芳期抱着骰子拔脚就跑,她需要去外头冷静冷静,否则她怕她自己一怒之下坦白了偷吻的“恶行”,示威自己并不害怕晏国师这种程度的挑逗。

  突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仿佛已经完成了系统布置的新任务!

  就这么容易的么?这也太顺利了!顺利得她都没察觉已经得逞。

  小壹:叮咚一声响,宿主别瞎想,任务进度条虽有长进,但这点长进我都懒得为此专门上线报喜了,亲,任务可没这么容易,您主动获得晏迟的亲吻,一次不够,至于多少次才够,呵呵,很简单,直到任务进度条满格。

  芳期抱着骰子眼冒凶光:小壹很开心啊,那你就等着挂掉吧。

  小壹:亲可别想吓唬我,我有自信得很呢,哪怕亲什么都不干,这个任务也不愁不能完成。

  芳期:……

  她这个工具人现在连积极进取都不需要了么?系统的翅膀可算是长硬了!!!

  忽然想起了系统欠下她的不少奖励:我说,我不主动提,你是真不打算自觉给奖励了?

  小壹:我还以为亲已经顾不上奖励了呢,再说了,当初蓝先生设置这些奖励无非是为了吸引鼓励亲积极完成任务,好验证蓝先生的发明不仅可以构建,甚至能够支配平行世界,那时对亲最具吸引力的就是钱财,因为经济基础才是恣意人生的保障,可现在您的处境跟过去可大不一样了,完全可以自立更生,亲当真还把富甲临安当作是人生追求?

  芳期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的确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

  慢说如果她唯一的顾虑打消,决心跟晏迟做一对真夫妻,今后根本不用再担心受控于人,关键是她对生活的期待已经跟过去大不一样。晏迟数番透露,当他完成他在临安想完成的事,就会回归林泉,和她一同逍遥于世外。

  她愿意,且还期待,所以要这万贯家财何用?

  就算就算,她和晏迟没有厮守终生的缘份,但靠着韶永行和韶永厨的营利,已经足够她与母亲生活无忧,她想成为女富贾的根由,可不是为了穷奢极侈。

  所以小壹提醒得对,现在更进一步的积累财富不再是她的梦想,更不需要系统再提供她一笔真金白银作为本金了。

  芳期:主线任务的奖励先欠着吧,但支线任务的奖励你却不能不给我。

  小壹:遵命,宿主大人,这回教给你的菜肴叫做金蟾玉鲍。

  这又是一道端上皇帝的御膳桌都不会显寒碜的菜肴,又当然无论食材还是品相,皆不至于被挑剔哪怕好比晏迟这样的饕餮客嫌弃——芳期一直认为对于居住环境和一日三餐的追求,一国之君都没有晏国师讲究。

  看看国师府的疱厨里,诸如鲍鱼、鹊蛋这样的食材竟是常备,随时取用不需预先采购就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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