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先准备不充分,城中沒有储备足够的柴草來生火取暖,无论平民还是士卒,都只能互相依偎,围挤在那一点宝贵的炉火旁边取暖。

  寿春城中,只有位于城中央处的皇宫,此刻是灯火通明,耀如白昼。

  那是袁术的皇宫,此刻已成了吕布的军府所在地。

  那一座明亮的皇宫,却与四周凄凉与昏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金殿中,灯火熊熊,香气弥漫。

  吕布和他的诸将们,正在享用着美酒好肉。

  寿春城通往个外界的粮道已经断绝,因是袁术横征暴敛,寿春百姓大多穷困,并沒有积蓄下多少过冬的粮草,如今城池被围,很快就陷入了粮荒饥饿之中。

  皇宫却是一个例外,里面藏满了袁术从百姓那里搜刮强征來的粮草酒肉,堆积如山,而这些好东西,现在都变成了吕布所有。

  在这个被围困的时节,吕布时不时要宴请一下诸将,希望通过这些酒肉,來巩固诸将对他的忠诚。

  吕布的诸员健将中,张辽不知所踪,曹性和宋宪被陶商生擒,郝萌又死在了徐州,如今麾下只余下高顺、侯成、魏续和成廉四将。

  魏续正在守城南犄角之营,眼下只有高顺三将,还有陈宫这员受伤的谋士陪在身边。

  侯成和成廉二将,只管埋头大吃大喝,一副沒心沒肺的样子。

  陈宫则一口一口的呷着小酒,眉头深凝,若有所思。

  唯有高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既无心吃肉,也滴酒不沾,就那么枯坐在那里,嘴里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

  高坐在龙榻上的吕布,案前美酒美食堆积如山,却同样是难以下咽,沒什么食欲。

  大殿中,气氛颇为沉闷。

  忽然间,隐隐约约有吵闹声和哭喊声,似从皇宫外面传來。

  “怎么回事,什么人敢扰本侯雅兴。”吕布一拍龙案,喝令军士前去查看。

  片刻后,军士回來,禀报声称是皇宫之外,聚集了近千余名男女老幼,声称饥饿难耐,请求吕布能赈济粮草。

  皇宫中的粮草堆积如山,足可赈济百姓,但吕布担心围城日久,粮食会断绝,便下令绝不可给百姓施粮。

  寿春百姓被袁术苛政压迫已久,本來是哪怕只有一口粥喝,就能忍下去,但如今城池被围,柴草断绝不说,连一口粥的粮米也快断绝,被逼上绝路的百姓,只得冒险前來皇宫,向吕布请命。

  “官仓的粮草,乃是供给官吏和将士们所用,这些刁民不打仗不流血,饿一饿又有什么,竟然还有脸來向本侯索粮。”吕布脸色一沉骂道。

  陈宫眉头微微一凝,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只暗叹了一声。

  成廉和魏续二将,则是事不关己,只管喝自己的酒,大口吃自己的肉。

  高顺却剑眉暗暗一皱,深陷的眼眶中,流露出几分恻隐之心,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主公,寿春城粮道被断,城中百姓无法从外界购得粮草,各家各户已断粮多日,听说已经开始有人饿死,皇宫中粮草堆积如山,足够咱们一城军民支撑数月的了,顺以为,倒不妨拿出一点來,救百姓一命。”

  “拿出一点來。”吕布瞪了高顺一眼,反问道:“那本侯倒要问问你,你能确定寿春城会被围多久吗。如果被围到最后,就靠你说的那一点点粮草,给将士们糊口,这责任你能担得起吗。”

  高顺被斥得哑口无言,只得闷闷不乐的闭上了嘴巴。

  压服了高顺,吕布冷哼一声,挥手喝道:“把那些不要脸的刁民,全都给本侯轰走,他们若不识相,就杀几个人,用血來警告他们。”

  军士得令,便匆匆而去传令,不多时,皇宫外便响起了惨叫声,啼哭声,显然已是有“不识趣”的百姓,被吕军的屠刀所杀。

  在铁血的镇压威胁下,宫外的吵闹声渐渐远去,显然外面聚集的百姓,统统已被吓走。

  皇宫之中,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吕布本就不好的胃口,给这些饥民一闹,更加沒有心情,烦躁之下,拂手将案几上的酒肉,统统都掀翻在了地上。

  香气扑鼻的美酒,大块大块的肉,统统都跌落一地。

  众将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左右亲兵匆忙上前,将那些跌落在地的东西,赶紧收拾干净。

  “陶商,你想攻下寿春,休想。这一次,本侯一定跟寿春共存亡”吕布暗暗咬牙,又开始骂开了陶商。

  这时,刚刚离去的军士,却又进了來,拱手道:“禀主公,东门來报,有数骑从城外敌营接近城下,称是想要见主公一面。”

  “陶贼的人,本侯有什么好见,传令城头守军,只管以乱箭射杀便是。”吕布想也不想的喝道。

  “主公,城头弟兄们报告,说其中一名女子,好象是大小姐。”

  大小姐。

  女儿吕灵姬。

  吕布神色立变,陈宫也是微微变色,高顺更是身形一震。

  他们的大小姐,听闻是落在了陶商的手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城外,还要见吕布。

  “陶贼,你在耍什么花招。”吕布拳头一击案几,剑眉深凝。

  高顺却转惊为喜,忙道:“主公,大小姐还活着,这是好事啊,无论如何赶快去见上一见吧。”

  吕布沒有办法,只得铁青着脸,心怀着狐疑,当即起身离开皇宫,直奔东门而去。

  高顺等一众人,也都跟着前去。

  登上东门城头,吕布举目远望,果然见有十余骑驻马城头,其中被环护的一名女子,隐约看起來像是他的女儿吕灵姬。

  吕布剑眉立时深深一皱,看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时,非但沒有一丝庆幸,眼神中还掠过一丝憎恶之色。

  仿佛,吕灵姬活着,对他來说就是一种耻辱。

  “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果然还活着啊。”高顺却兴奋不已。

  众骑环护中的吕灵姬,当她看到自己的父亲,出现在城头的瞬间,心中欣喜万分,险些就想策马冲过去,跟吕布父女团聚的冲动。

  这念头,转眼却被樊哙警剔的目光打消,一闪而逝。

  陶商当然有防备她趁机走脱,所以才派了樊哙,率领着一队铁骑亲兵,“保护”着吕灵姬前來城前,劝说他的父亲。

  吕灵姬沒有兵器,跟樊哙只有半个马身相隔,樊哙的手始终都按在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动手之势,只要她敢有异动,樊哙立刻就可以一刀解决掉他。

  陶商是心存怜香惜玉之心,但那也得分人,吕灵姬却不识好歹,他就绝不会心软。

  平伏下激荡的心情,吕灵姬想起了自己身负的责任,便深吸一口气,向着城头拱手道:“灵姬见过父亲,看到父亲一切安好,灵姬就放心了。”

  容貌可有相似,但声音却无法复制,吕灵姬一开口,不光是吕布,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确认无异。

  “是大小姐的声音,她真的是还活着啊,太好了”高顺激动不已,他也算自幼看着吕灵姬长大,如今见她还活着,如何能不欣慰。

  吕布却一脸阴沉,脸上沒有半分喜色。

  相反,他的脸还在暗暗青筋抽动,隐隐有几分怒色。

  啪。

  突然间,他拳头一击女墙,怒喝道:“你也配做本侯的女儿吗。”

  这一声喝,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高顺身形也是一震,吃惊的看向吕布。

  城前处,吕灵姬更是花容变色,明眸中掠过一丝痛苦,显然被吕布这绝情的喝斥,深深的刺伤了心灵。

  她知道吕布为什么会怪她。

  堂堂天下第一武者的女儿,就算被俘,也当以死保全名节,她却苟活至今,还出现在了两军阵前,吕布在怪怨她丢了他的脸。

  心中痛苦,她却只能自吞下苦涩,叹道:“父亲想怎么骂,尽管骂好了,灵姬今日前來,只是想替陶商转告父亲,只要父亲愿意让城别走,他答应放一条路出來,让父亲平安退走,灵姬请父亲答应了陶商的条件吧。”

  吕灵姬声音嘹亮,城头的吕军士卒无人不闻,尽皆变色。

  他们沒有想到,这位吕家大小姐前來,竟然是奉了陶商之命,來劝他们的主公,她的父亲,弃城而逃的。

  此番话若是由别的说客说出,自然沒什么影响力,但如自于吕布女儿之口,却引起了城头吕军一片轰动。

  吕布身形剧烈一震,勃然变色,怒斥道:“贱人,你不知羞耻,苟且偷生,辱我吕家声名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替那奸贼來威胁本侯,你好大的胆子。”

  一句句“羞耻”,无情的刺痛着吕灵姬的心,羞辱着她的尊严,刚烈如她,更是被父亲的无情辱骂激怒了。

  她小脸也一沉,眼中闪过怨色,厉声道:“父亲,你口口声声骂我苟且偷生,当初下邳城外,若非你想把我献给袁家求援,弃我于不顾,独自逃回下邳,我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终于,吕灵姬当着两军士卒的面,道出了当日的真相。

  城头上,吕军将士无不变色。

  高顺更是吃惊的看向吕布,仿佛不敢相信,吕布竟能做出这样的事來。

  想当初,吕布意图破败,独自逃回下邳后,可是跟他们说,吕灵姬是跟他在乱军中失散。

  谁曾料到,堂堂天下第一武者,竟然说了慌,竟是自己把女儿给抛下。

  瞬息间,将士们那一双双的眼中,多流露出失望之色,对吕布的崇拜大减。

  就连素來忠心的高顺,也暗暗叹了一口气,神情颇是无奈。

  被女儿揭穿了真相,吕布气的脸庞扭曲变形,羞怒到面红耳赤,那一双双的眼神,令他如芒在背,隐隐竟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恼羞成怒之下,怒火冲脑而上,吕布一把夺过军士弓箭,大骂道:“贱人,竟敢胡说八道,诋毁本侯,我吕布沒有你这样的女儿,今天我就要为我吕家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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