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百里九歌心中的思念狂妄的涌出,强烈的几乎要逼退她的警惕和冷静。她迫切的想要回头去看看他,但临转身的那个瞬间,百里九歌忍住了。

  身后的人,不是墨漓,一定不是。

  墨漓还在洛邑,在烈火的厢院里痛苦的与阴阳咒斗争着,他还在牵念着她,想要看见她平安无事的回去……

  她必须坚定意志,不能因为接下来要出现的人是墨漓而中计!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终于,近在咫尺。

  而就是在这个时刻,百里九歌猛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她想起了那香炉里的薰香。记得刚才供桌和香炉一起变模糊,她看不见了,但这会儿明明是还能闻到薰香的……

  江湖经验告诉百里九歌,这件事定有蹊跷。只怕,方才出现的娘亲和红绡,都不仅仅是冒牌货那么简单。

  而身后的这个墨漓,只怕也是了。

  思及此,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想与我说什么便直说吧,我没时间跟你拐弯抹角,我还要去顶层找那珑儿救墨漓!”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接下来是几声虚弱的轻咳:“咳咳……”

  这声音掠过耳畔之时,在百里九歌的心头掀起了层层涟漪。像!太像!简直一模一样!这平素里总能让她心脏揪紧的咳嗽声,此刻,仍是令她不能避免的心痛。

  身后的人用那如钟磬般悦耳有质的声音,淡淡轻问:“九歌,为何不敢看我?”

  百里九歌稳住心绪,毅然道:“不是不敢,是没什么可看的。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你肯定不是墨漓。”

  “九歌……”这声音、语调,实在太过熟悉,拧痛了百里九歌的心。

  “九歌……我已经时日无多,这副身子也算是到了极限。如今弥留之际,我别无所愿,却只想能再多陪你一会儿,哪怕是须臾也好……九歌,转过身,让我看看你,好吗?”

  好吗?

  百里九歌笑了,唇角绾就的弧度,冷的决然。

  “好。”她应了,就这么冷笑着,转过身去。

  那人果真就站在她面前,容姿清雅、眉目如画,那一袭白衣鹤氅轻轻摇曳,衣上的大朵昙花纷飞如雪。他的双手还揣在被她改造过的锦缎里,此刻那张脸苍白的近乎透明,眸底,是如夜下清泉中捞起的一汪月色,所有的一切都没变。

  但百里九歌却只是静静笑了,道:“你们也不过如此了,阴阳家。”

  眼前的人眸色微变。

  百里九歌冷笑道:“你确实与墨漓一模一样,但我不会受你的蛊惑。我转过身来,不过是为了看看,你的谎言能坚持多久。”

  “九歌?”他疑惑的呢喃,虚弱的咳着,嘴角渗出了血,“九歌,我的寿限马上就到了,陪我一会儿,好吗……”

  “寿限?”冷冷的念着这两个字,百里九歌眸光如铁,红袖猎猎轻扬。

  “年纪轻轻,就说什么寿限要到了,墨漓才不是这样的人!”

  她明眸泛着厌憎,只觉得眼前的人令她恶心。

  嗤道:“今日我百里九歌就在此将话说清楚了,当日在朝都的法场之上,墨漓亲口答应过我,会一直活下去,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答应我能杀死他的除了时间就再没有别的。既然他答应过我了,就绝对不会食言!”

  猛一挥袖,手中握住了那把短刀,吼道:“所以你不是墨漓!若我必须杀了你才能找到子祈他们,那我百里九歌,绝不会有一丝犹豫,只因他答应过我,一生一世都要一起走下去!”

  话落,红袖扬起,短刀锃亮的光照出一片炫目。百里九歌决绝的挥下了刀!

  这一刻,眼前的墨漓忽然变得模糊,就和刚才那供桌和香炉一般。这一刀落下,斩碎的却宛如是一缕青烟,寻不到踪迹。

  怎么回事?!

  不等百里九歌寻思,脑中便生出一阵天昏地暗的感觉,她蓦然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的想要抱住头顶时,又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像是被一盆冰水泼了似的,顿时清醒万分。

  百里九歌趔趄了两步,竟突然看见,前方就是那供桌和香炉,香炉中的薰香还在冒着浓烟。而子祈和那些男人,这会儿竟全都在她不远处,却各个都像是中邪了似的,念念有词。

  “子祈!”百里九歌跑了过去。

  只见子祈正踱着脚,凄声叫着:“爹!娘!二叔!二婶!你们快点从废墟里爬出来啊,不要在下面睡觉!为什么整个城市都毁了,这是阴阳家做的是不是?!”

  百里九歌怔住了。子祈这是在说什么?

  耳畔,那些其他的男人也各自哀嚎着,就像是深陷在什么痛苦的场景中,不可自拔。甚至有两个男人突然嘶声哀叫,接着竟是自击天灵盖,就这么自杀了!

  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气,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甩头望着那薰香炉烟。

  那东西,根本不是薰香!而是江湖上的一种迷药,名为“幻忆散”!这幻忆散,会令吸食者看到内心深处难以磨灭的记忆,进而陷入记忆的幻觉中!

  若是意志不够坚定,便无法清醒,直到身体衰竭的那一刻才会醒来……

  而发明这幻忆散的,恰恰是罂粟谷的辣手毒医应长安!那人,百里九歌还记得清清楚楚,彼时深陷山贼窝时,便是与那人一同。

  百里九歌心中顿的恼了,若是此刻应长安就在面前,她一定会狠狠踹他几脚。干什么发明幻忆散这种东西还大肆在江湖上传播?这下倒好,被阴阳家给用了,还反过来害他们七花谷的人。

  应长安,简直给七花谷拖后腿!

  想着,百里九歌一手揪住子祈的手腕,吼道:“子祈,还不快醒过来!你忘了寒蝉的警告了吗?你的意志力都到哪里去了?你就任着墨漓那般痛苦的等着我们吗?!”

  可是任凭百里九歌怎么摇晃呼喊,子祈就是不醒,瞳眸中的光晕在渐渐空洞,所有的意识都萎缩的近乎消失了……

  就在这时,百里九歌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连忙望去,猛地倒抽一口气。

  蛇!

  好多的蛇,就像是在死亡森林见到的一样,此刻从这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爬出来,那速度快的吓人!

  不等百里九歌护住子祈,只见那边的一个男人被蛇咬到,这一瞬仿佛是清醒过来了。可剧毒的毒液却很快就要了他的命,群蛇蜿蜒而上,撕咬起他的躯体。

  百里九歌连忙要掏出灭蛇药,可手在衣襟下捣鼓了半晌,也没有摸出来。这才想起,原来灭蛇药已经用完了!

  可恶,没时间了!

  百里九歌扬起短刀,一跃而上。

  蛇群又如何?来一条她斩一条,绝不让这些东西咬到子祈!

  群蛇攻上了,而百里九歌就立在当间,面对四面八方的血盆大口,挥刀如闪电。

  红裙飞扬,与血染成一团,刀起刀落之间,蛇头、蛇尾巴、断了的身子……被斩作无数碎块,飞得四处皆是。

  此刻的百里九歌,宛如在守护雷池一般,谁也无法逾越!

  激战之间,一条蛇被斩死在子祈面前,蛇血喷了她满脸。

  子祈浑身猛地一颤,终于被这冰冷的蛇血给浇醒了,怔怔道:“黑凤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九歌却笑得洋洋洒洒:“你总算醒了!眼下我来不及和你解释,赶紧把灭蛇药洒出来!”

  子祈怔忡,立刻意识到两人的处境,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洒出了灭蛇药。

  群蛇终于全灭,残破的尸体零落一地,腥臭味刺鼻。

  红影一闪,百里九歌瞬息之间,已到了那供桌前,扬腿就是一脚,将整个桌子给踹成了两半。

  那香炉重重的摔在地上,铜器的闷响声震得满厅回音,百里九歌顺势在半空中一翻,精准的落在摔出的薰香上,一脚将薰香踩灭了。

  接着,一跃而起,落在了仍旧疯狂的三个男人面前,连续三脚,将三个人给踹飞出去。

  随着三个人跌在了地上,他们也终于清醒了,这会儿身子疼的不行,痛吟的站了起来,这才惊恐的看见满地的蛇尸,其中还有三个同伴的尸体。

  百里九歌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再望向男人们,原本进塔的时候有几十个的,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不由在心里为逝去的生命叹了口气,百里九歌走到子祈的面前,小心的捏起袖子的一角,给子祈擦拭小脸上的蛇血。

  子祈忙道:“刚才是我意志力有问题啦,害黑凤姐姐费了好大力气,现在就别给我擦了,我看我就这样吧,说不定还能把楼上那个叫珑儿的败类给吓到呢!”

  百里九歌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本是对子祈方才在幻觉中喊出的话很好奇的,却不打算问了。谁没点秘密呢?以后要是子祈能打开心结了,她再去问吧。

  于是道:“我们走,终于该见见那位珑儿了。”

  “好!”

  两人坚定的走下楼梯。

  在踏上第九层的那一刻,百里九歌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强烈的跳着。

  终于到了,这九死一生的考验,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她昂首,迈入顶层的大厅。

  墨漓,你等我!

  我这便找那珑儿,为你解咒!

  九层,这九死之塔的最后一层,此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百里九歌和子祈手拉着手,踩着吱吱呀呀的木地板,朝着前方一步步的走去。

  不知是在哪个时候,黑暗中,有女子的声音响起了。

  “来到顶层的人们,你们听好,不论你们来了多少人,最后只有一个人能够见到神灵……”

  这就是珑儿的声音!

  百里九歌下意识的吼道:“珑儿,别装神弄鬼,还不出来!”

  可暗处,那声音却狰狞的笑道:“想要见到神灵,你们就必须将同行者杀死,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人。好了,我先在这里祝你们好运吧。”

  可恶!

  百里九歌下意识的握紧了子祈的小手,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那三名男人的呼吸声开始躁动,她听见他们握紧了兵器所发出的声音,听见他们蠢蠢欲动的探索目标……俨然,他们是准备听那珑儿的话了!

  下一刻,那三个男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不约而同的攻向百里九歌和子祈。

  由于四周黑暗,所有人都只能凭着听觉和感知力作战。子祈松开了百里九歌,小手间夹起了银亮的细线。

  这自相残杀就这般开始了,由不得百里九歌喘息,只能挥着短刀应战。

  对方也都是有些修为的,就这么在黑暗中以命相搏,说不出有多残酷、多危险。

  搏斗间,百里九歌感觉到自己割裂了对方的喉咙,因着用力不知轻重,那人温热的血全都喷在百里九歌的脸上,她被烫得好难受。

  又有人轰然倒地了,还听见圆滚滚的东西滚过木地板的声响。百里九歌知道,那是被子祈割掉脑袋的人。

  不,这样的战斗,真的太残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打下去的……

  直到锋利的刀子刺入一人的胸膛,同时,那人的脑袋也飞出去时,百里九歌才颤抖着拔出匕首,听着子祈收线的声音,大口大口的喘着凉气。

  “珑儿……”她低吼着:“你为何要如此残忍!这九死之塔的神灵一说,根本就是以讹传讹,他们哪里知道这里是你们阴阳家的据点!可你却利用这一点,玩弄这些人的心,将他们全都害死。你良心何安?!”

  “哈哈哈……百里九歌,你心疼是吗?心疼就对了!”

  珑儿狂笑:“你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杀人找个借口而已,便推到我身上。既然你那么不想让他们死,那你老实的被他们杀不就好了?最后取走他们性命的,还不是你?!”

  百里九歌窒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子祈愤怒的骂道:“你精神有毛病啊!怪不得搞出那些变态的机关和手法,我看你这人就是欠打。你要是不救我师兄,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珑儿鄙薄的笑道:“本来想让你们俩自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一个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黑暗中响起了三声拍掌声。

  瞬间,整个大厅灯火通明。

  因着火光亮的太突然,百里九歌和子祈不约而同的用袖子遮住眼睛,余光里,看见了被她们两人杀死的三个男子。

  但百里九歌清楚的知道,现在没时间再管那个,她必须与珑儿交涉。于是连忙拿开袖子,朝前看了过去。

  当看到珑儿的时候,百里九歌忪住了。

  眼前,那年轻女子不再是青衣水袖、粉面桃妆,而是脸白如雪,嘴唇涂抹成黑色,眼底是仇恨的冷光。

  她缓缓从一张躺椅上爬起来,满头披散的黑发遮住了脸颊的边缘,那样子就像是志怪故事里的鬼狐女子,说不出的阴森瘆人。

  她站了起来,一袭单薄的黑裙拖地,再度惹得百里九歌微微抽气。

  平生见过不少穿黑衣的人,像是殷浩宸的阴厉沉冷、顶天立地,像是墨漪的清透水墨、俊逸疏狂……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像眼前的女子这样,浑身只泛着一种气息。

  死亡的气息。

  对,就是死亡的气息。还不似殷烈火的萧条凋零,而是一种了无生意、只如鬼灵般绝望又狰狞的死气!

  “你到底是……”百里九歌不禁喃喃,望着珑儿走近,也望见了珑儿的袖口和衣摆上,绘着一只只墨色的……

  蝴蝶?!

  不对,那不是蝴蝶。而是……蛾子?!

  墨色的蛾子?

  百里九歌的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她想到了墨漪衣摆上的那一只只墨蝶。

  蝶……蛾……墨蝶……墨蛾……

  这,难道只是巧合?

  百里九歌禁不住的想要深思,但这时,思绪被珑儿打断了。

  “两位,欢迎来到这里。”

  她伸开双臂,两侧跪在地上、像是侍奉着她的几个中年男女站起,将她簇拥在中间。

  “阴阳家死灵君姒珑,竭诚欢迎两位登上九死之塔的最高处。这座塔,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能够领略到它的全部,你们真的是太幸运了,连我都替你们感到荣幸,哈哈哈……”

  百里九歌惊讶。这人,还真的是阴阳九灵君之一!

  死灵君姒珑……她姓姒,这个姓太过稀少。

  等下!百里九歌猛然忆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姓!

  到底是在哪里,可恶,为什么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子祈却是毫不客气道:“神经有问题的人别在这里自卖自夸,我和黑凤姐姐已经来了,你该按照你的承诺,给我师兄解咒!”

  姒珑扬唇,冷笑:“承诺?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承诺你们什么啊,我说过要给周世子解咒吗?”

  “你——”子祈气得跺脚,斥骂:“亏我还怀着一点点希望,以为你是我师父口中的那个闺蜜珑儿。现在看来,打死我都不信你这种神经病会是我师父的朋友!”

  姒珑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百里九歌却当场愕然,这瞬间,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姒”这个姓氏。

  就是在朝都的藏书阁中,她曾翻阅到的那本记载蓬莱国的书籍!

  那之中说,蓬莱皇族姓夏,是国家的政治统领;圣女一族姓荆,是民众的精神象征。另有守护皇族的姒姓一族,和辅佐圣女的段氏一族。

  姒……段……

  而段瑶也说过的,她有个闺中密友,乳名唤作珑儿……

  百里九歌惊道:“你是守护蓬莱皇族的姒姓族人?!”

  而段瑶便是守护圣女一脉的段氏族人?

  若这姒珑当真是段瑶的儿时好友,那姒珑的年龄,又怎会……

  来源:燃文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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