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时间，教学楼二楼。
经过高二二班门口，陆卓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自习的学生一排排坐在那里看书做题，像乖乖的玩偶。
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偷偷摸摸看漫画书的李茂林身上。
“咻……”的一声，他吹了个口哨。
声音并不大，却引得学生们像鸭子一样齐刷刷地侧过头，尤其李茂林惊惶的表情格外显眼。
陆卓扬起嘴角，冲他眨了眨眼。
李茂林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个铜铃，有惊也有喜，嘴巴大张着一动一动的，似在问他为何会在这里。
陆卓笑而不语，扭过头去，而后在那些注视的目光下潇洒离去。
陆卓的出现像一枚石子，使原本安静的教室里起了一阵细碎的私语。
“刚刚那人是谁啊？”
“胆子真大，不上课的吗，被老师逮住就好玩了。”
“诶，以前没见过啊，应该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长得好帅啊。”
……
私语的大多是女生，她们交头接耳，犯了花痴。
李茂林轻轻一踢前桌的凳子，轻道：“我靠，刚才那是卓儿吧？”
杨钧背靠后桌，低声道：“你也看到了？”
“那骚气，隔着一百米我都分得出来。不过……”李茂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不是回省城了吗，跑这儿来干嘛？”
“我哪知道，”杨钧想了想，又道，“他该不会是转回来了吧？”
李茂林嘴一撇，脚一跺：“靠，这贱人，白给他开欢送会了。”
陆卓走到办公室门口，顿了一顿，将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这才走进去。
姑妈陆晓红坐在那里，正和一个中年女老师说着什么，拉家常般和洽，女老师脸上虽有笑意，但薄薄的唇和精明的眼还是流露出一丝刻薄与严厉，不用猜，这女人大约就是高二二班的班主任，姜思文了。
他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姜老师好。
“你来啦，”姑妈站起来，拉了他一把，笑道，“姜老师，这就是我说的那孩子，以后啊就劳你多费心了。”
陆卓站得笔直，双手安分地垂在身侧，浅灰色外套配蓝色牛仔裤，款式简单大方，既不紧绷也不松垮，恰到好处地将他衬托成一个阳光干净的少年。
“哪里，哪里，”姜思文打量他，“这是应该的。”
陆晓红的眼睛笑眯起来：“姜老师太谦虚了，早就听我家老陈说你不但课教得好，学生也管得很好，交给你啊我们很放心，”又对陆卓道，“你可要多听姜老师的话晓得不？收收心，好好学！”
陆卓连连点头应和，也不说话，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姜思文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本来还头疼这新来的关系户会不会是个能混能玩不服管的，此刻一看，倒毫无老鼠屎的苗头。
陆晓红又回头笑：“这孩子人聪明是聪明，就是皮了点儿。”
“我看他这样就挺好的。”
陆晓红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啊，他以前在D市七中……”
两人又开始寒暄起来，陆卓这个主角反而变得可有可无，他站在那里，目光不禁游移起来。
办公室有十来张办公桌，老师却寥寥无几，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在飞快地批改试卷。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拉链恨不得拉到下巴，不得不说，那身蓝白色的校服真的毫无剪裁可言，足足大了两个号，穿上去松松垮垮的，材质也并不好，仿若披了一件巨大的编织袋，显得又土又丑。
她的头低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厚如锅盖的齐刘海以及鼻梁上那副又厚又大的黑框眼镜。
陆卓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陆晓红交待完就走了，陆卓仍旧站在那里没动，姜思文面前放着他的成绩单，一张是中考成绩单，三张是高中的。
这个成绩，别说是来重点班，就算是实验班也着实勉强了些。
普通班倒还差不多。
其中的弯弯绕姜思文心里早已了然，于是她抬头道：“我再简单介绍一下，我叫姜思文，教语文，是高二二班的班主任，以后你在学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好的，姜老师。”
“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吧，”姜思文有点可惜，“你为什么想从七中转回来呢？”
七中是本省最有名气的高中，每年光考上清华北大的都有一大把，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姜思文还是头一次见进去了想出来的。
而且还是在读了一半的高二。
陆卓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惋惜：“没什么，就是想回来了。”
姜思文：“……”就这么简单？
她拿起成绩单，皱了皱眉：“我看你中考成绩还不错，但是上了高中成绩一直在下降，你觉得有什么原因吗？”
陆卓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不习惯吧。”
“不习惯？”姜思文推了推眼镜，指着成绩单道，“你看你语文，一直都是弱项，你是哪部分扣分比较多呢？作文？阅读？还是选择题？”
陆卓：“唔，应该都差不多。”
“语文成绩没有什么短期提高的办法，考的都是日积月累的知识点，你看你的数学……”
姜思文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针对他每一科的分数和趋势展开了分析，言语之间，恨不得拿着他上学期的卷子，详细而全面地对他进行得分与扣分的剖析。
陆卓站了二十分钟，渐渐有些不耐烦。
好在绕了一圈，又回到语文上。
“……所以说平时要多看多练，尤其要多钻研优秀的作文，分析其中的结构、遣词造语——”
突然一个老师在门边唤了一声：“姜老师，你过来一下，开个班主任短会。”
姜思文前脚刚走，陆卓的肩膀与表情瞬间就垮了下去，他顺势掏了掏耳朵，感觉里面都要长茧子了。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也没有，他的目光在暗红色木质的办公桌上流连，桌上除了他的成绩单，还有一摞练习册，一摞作文本，他倾身过去，便看到一张排名表——
“2008级2班期末排名表”，他不禁目光从下往上瞄去。
李茂林，513分，班级排名51名，年级排名165名。
薛璐璐，539分，班级排名47名，年级排名137名。
杨钧，559分，班级排名32名，年级排名99名。
陈漾，573分，班级排名27名，年级排名76名。
……
谢蓉，632分，班级排名4名，年级排名第9名。
他认识的人里，谢蓉是当年的学霸，居然只得了第4名。
前面三个名字完全是陌生的，目光停在表头，张茉，649分，班级排名1名，年级排名第2名。
他眼睛一眯，女的，第1名。
脑海里立时闪现出一张带着厚眼镜的大饼脸来。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掏出了手机。
李茂林的消息显示发送在23分钟前。
“靠，不声不响的，你他妈跑这里来搞鸡毛啊？”
他眉一挑，嘴角微勾，拇指摁在按键上：“我转学了，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喜个锤子，你个龟儿骚包到底，明明要回来，还骗我们开欢送会。”
“离别方知真情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爱我这么深呢？”
李茂林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先前陆卓说他爸妈可能要把他送到美利坚去，他们哥几个从小认识，就聚了个会欢送一下，大家破天荒地偷偷喝了白酒，他酒量不行，喝一点就上头，喝到最后紧紧搂着陆卓就不放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嚎着，像死了爹似的。
也怪那KTV放的歌，放他妈的《祝你一路顺风》，旋律惨戚戚的，当唱到那句：“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也不知道为啥，胸腔内随之涌起一股酸痛，他“嗷”地一声就抱着陆卓哭起来。
哭得那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但全抹在陆卓的背上，而且哀嚎声切切。
“……卓儿，我他妈舍不得你……呜呜呜，你别走了，别抛下我好不好……不准走，老子不准你走……”
想到这里，李茂林一阵恶寒，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摇掉什么不好的画面，一边赶紧偷偷摸摸地将手机揣回包里。
姜思文一直没有回来。
陆卓很无聊。
无聊到开始数姜老师办公桌上的一盆绿萝上面有几片叶子了。
之前他看了成绩单，撩了作业本，翻了练习册，又瞅了瞅姜老师的备课本，没一分钟安生的时候。
校服女依旧坐在那里刷刷地改卷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定心丸，她居然一眼都没有抬起来。
他禁不住轻轻嘘了一声。
她岿然不动，恍若未闻，甚至连打钩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缓，还是那样的快如闪电。
那张脸始终低垂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面目？
——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所以不好意思见人？
他干脆装作系鞋带，蹲下去，然后暗搓搓地抬头看那张脸。
乍一看，虽然留着毫无气质的厚长齐刘海，虽然还有一副极其破坏气氛的大眼镜，虽然她校服的拉链已经毫不留情地拉到下巴处，但她看起来……居然还不赖。
皮肤腻白得像瓷，嘴抿着，小翘的下巴，将下颌线收成优美的弧度。
不过也是土里土气的，就像，就像春天田埂上绽放的一朵白色的小野花。
这朵小野花终于翻到最后一张卷子，刷刷改完了填空题，她飞快地写了个分数，而后放下笔，抬起头呼出一口气。
不曾想，恰好撞进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微微勾，勾出一点漫不经心，一点玩世不恭，还有一点勾人的深情。
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既大胆又轻佻，她的眉立时就不悦地轻蹙起来，紧接着低下头去，仿佛看到什么不洁的东西。
哟呵，陆卓立时站起来，眉一挑，想不到这女的还挺拽。
看一眼，又不是看上了她，切，真是自作多情。
陆卓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显得有几分突兀，明明白白地露出讥讽来，小野花暗暗捏紧了试卷，陆卓却无所谓地将手插在裤兜里，扭开头去。
小野花将批改完的试卷一一整理放好，又起身将桌上的物理练习册抱起来。
这是老师看完马上要发回去的。
练习册高高的一摞，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快步向外走去。
就在恰好路过的那一瞬间，陆卓的双腿换了个姿势，原本收着的那只脚极其自然地向前一伸。
“哎呀！”
只听得一声惊惶的轻呼。
小野花猝不及防地向右倒去，那摞练习册在她手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四散落地。
电光火石之间，她踉跄着向右跨了一大步，双手用劲向前那么一抬， “砰”的一声，练习册全都落在了姜思文的办公桌上。
而她整个人都重重撞进陆卓的怀里。
“啊！”
陆卓随即也大吼了一声。
时间退回到十秒之前。
小野花就像一个来势汹汹的铅球，猛烈地砸在陆卓的身上，偏偏她的身体也好像是铅做的，浑身上下都是硬得不像话，剧烈的冲撞之下，陆卓的后腰怼上硬木的办公桌边沿，腰椎差点都要硌断了。
痛，剧痛。
他痛的呲牙，身体禁不住轻颤了一下。
就在他痛极的当口，小野花慌忙地站起来，仓惶的动作之间，坚硬的头颅又重重撞上他的下巴。
直顶得他上下两排牙齐齐一颤。
眼前似乎还有金星闪烁。
他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后腰的痛处又重重抵上那坚硬的桌边。
那一瞬间，陆卓体会了一把灵魂出窍的感觉。
疼得他一口气梗在胸腔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他托着剧痛的下巴，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了小野花身上。
——这他妈得是女金刚、霸王花吧！
可始作俑者却一点也没有撞到人的自觉，冷冰冰地摆着一张扑克脸，看也不看他一眼，竟然自顾自地去收拾办公桌上的练习册了。
陆卓翻了个白眼：“喂，你撞到我了。”
“……”
“哎哎，”陆卓的手在桌上叩了几下，“你听到没有？”
“……”练习册越摞越高。
“喂，我说你撞到我了，你是聋的吗？”
小野花手一顿，嘴角抿着，眼睛朝陆卓一瞥，眼神有点冷。
“瞪我干嘛，”陆卓一手撑在桌上，似笑非笑，“难道你是个哑巴？”
小野花冷笑了一下，转而继续开始收拾练习册。
陆卓抓住小野花手里的练习册，小野花使了使劲，却动弹不得。
“放手。”
陆卓眉一拧：“原来你能说话啊。我说你撞到我了，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你不该道个歉？”
她抬头，目光雪亮：“哦，那你绊倒我是不是也应该道歉呢？”
虽然刚才她的视线被练习册遮挡，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但她还是十分确定，她是被人绊倒的。
而这办公室里除了眼前的陆卓以外，还能有谁？
“呵，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怪谁，”陆卓顿了一顿，放了手，“哼，算我倒霉。”
头一天来就遇见这么一个这么不可理喻的。
“……”
小野花抿了抿唇，将最后一叠练习册摞上去，然后抱起来，匆匆向外走去。
离去的背影依然很直、很直，云淡风轻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靠！拽什么拽啊！”
陆卓皱着脸轻轻揉着疼痛的后腰，禁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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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高二二班门口，陆卓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自习的学生一排排坐在那里看书做题，像乖乖的玩偶。
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偷偷摸摸看漫画书的李茂林身上。
“咻……”的一声，他吹了个口哨。
声音并不大，却引得学生们像鸭子一样齐刷刷地侧过头，尤其李茂林惊惶的表情格外显眼。
陆卓扬起嘴角，冲他眨了眨眼。
李茂林的眼睛瞬间瞪得像个铜铃，有惊也有喜，嘴巴大张着一动一动的，似在问他为何会在这里。
陆卓笑而不语，扭过头去，而后在那些注视的目光下潇洒离去。
陆卓的出现像一枚石子，使原本安静的教室里起了一阵细碎的私语。
“刚刚那人是谁啊？”
“胆子真大，不上课的吗，被老师逮住就好玩了。”
“诶，以前没见过啊，应该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长得好帅啊。”
……
私语的大多是女生，她们交头接耳，犯了花痴。
李茂林轻轻一踢前桌的凳子，轻道：“我靠，刚才那是卓儿吧？”
杨钧背靠后桌，低声道：“你也看到了？”
“那骚气，隔着一百米我都分得出来。不过……”李茂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不是回省城了吗，跑这儿来干嘛？”
“我哪知道，”杨钧想了想，又道，“他该不会是转回来了吧？”
李茂林嘴一撇，脚一跺：“靠，这贱人，白给他开欢送会了。”
陆卓走到办公室门口，顿了一顿，将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这才走进去。
姑妈陆晓红坐在那里，正和一个中年女老师说着什么，拉家常般和洽，女老师脸上虽有笑意，但薄薄的唇和精明的眼还是流露出一丝刻薄与严厉，不用猜，这女人大约就是高二二班的班主任，姜思文了。
他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姜老师好。
“你来啦，”姑妈站起来，拉了他一把，笑道，“姜老师，这就是我说的那孩子，以后啊就劳你多费心了。”
陆卓站得笔直，双手安分地垂在身侧，浅灰色外套配蓝色牛仔裤，款式简单大方，既不紧绷也不松垮，恰到好处地将他衬托成一个阳光干净的少年。
“哪里，哪里，”姜思文打量他，“这是应该的。”
陆晓红的眼睛笑眯起来：“姜老师太谦虚了，早就听我家老陈说你不但课教得好，学生也管得很好，交给你啊我们很放心，”又对陆卓道，“你可要多听姜老师的话晓得不？收收心，好好学！”
陆卓连连点头应和，也不说话，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姜思文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本来还头疼这新来的关系户会不会是个能混能玩不服管的，此刻一看，倒毫无老鼠屎的苗头。
陆晓红又回头笑：“这孩子人聪明是聪明，就是皮了点儿。”
“我看他这样就挺好的。”
陆晓红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啊，他以前在D市七中……”
两人又开始寒暄起来，陆卓这个主角反而变得可有可无，他站在那里，目光不禁游移起来。
办公室有十来张办公桌，老师却寥寥无几，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里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在飞快地批改试卷。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拉链恨不得拉到下巴，不得不说，那身蓝白色的校服真的毫无剪裁可言，足足大了两个号，穿上去松松垮垮的，材质也并不好，仿若披了一件巨大的编织袋，显得又土又丑。
她的头低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厚如锅盖的齐刘海以及鼻梁上那副又厚又大的黑框眼镜。
陆卓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陆晓红交待完就走了，陆卓仍旧站在那里没动，姜思文面前放着他的成绩单，一张是中考成绩单，三张是高中的。
这个成绩，别说是来重点班，就算是实验班也着实勉强了些。
普通班倒还差不多。
其中的弯弯绕姜思文心里早已了然，于是她抬头道：“我再简单介绍一下，我叫姜思文，教语文，是高二二班的班主任，以后你在学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好的，姜老师。”
“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吧，”姜思文有点可惜，“你为什么想从七中转回来呢？”
七中是本省最有名气的高中，每年光考上清华北大的都有一大把，无数人挤破头都想进去，姜思文还是头一次见进去了想出来的。
而且还是在读了一半的高二。
陆卓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惋惜：“没什么，就是想回来了。”
姜思文：“……”就这么简单？
她拿起成绩单，皱了皱眉：“我看你中考成绩还不错，但是上了高中成绩一直在下降，你觉得有什么原因吗？”
陆卓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不习惯吧。”
“不习惯？”姜思文推了推眼镜，指着成绩单道，“你看你语文，一直都是弱项，你是哪部分扣分比较多呢？作文？阅读？还是选择题？”
陆卓：“唔，应该都差不多。”
“语文成绩没有什么短期提高的办法，考的都是日积月累的知识点，你看你的数学……”
姜思文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针对他每一科的分数和趋势展开了分析，言语之间，恨不得拿着他上学期的卷子，详细而全面地对他进行得分与扣分的剖析。
陆卓站了二十分钟，渐渐有些不耐烦。
好在绕了一圈，又回到语文上。
“……所以说平时要多看多练，尤其要多钻研优秀的作文，分析其中的结构、遣词造语——”
突然一个老师在门边唤了一声：“姜老师，你过来一下，开个班主任短会。”
姜思文前脚刚走，陆卓的肩膀与表情瞬间就垮了下去，他顺势掏了掏耳朵，感觉里面都要长茧子了。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也没有，他的目光在暗红色木质的办公桌上流连，桌上除了他的成绩单，还有一摞练习册，一摞作文本，他倾身过去，便看到一张排名表——
“2008级2班期末排名表”，他不禁目光从下往上瞄去。
李茂林，513分，班级排名51名，年级排名165名。
薛璐璐，539分，班级排名47名，年级排名137名。
杨钧，559分，班级排名32名，年级排名99名。
陈漾，573分，班级排名27名，年级排名76名。
……
谢蓉，632分，班级排名4名，年级排名第9名。
他认识的人里，谢蓉是当年的学霸，居然只得了第4名。
前面三个名字完全是陌生的，目光停在表头，张茉，649分，班级排名1名，年级排名第2名。
他眼睛一眯，女的，第1名。
脑海里立时闪现出一张带着厚眼镜的大饼脸来。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掏出了手机。
李茂林的消息显示发送在23分钟前。
“靠，不声不响的，你他妈跑这里来搞鸡毛啊？”
他眉一挑，嘴角微勾，拇指摁在按键上：“我转学了，怎么样，惊不惊喜？”
“惊喜个锤子，你个龟儿骚包到底，明明要回来，还骗我们开欢送会。”
“离别方知真情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爱我这么深呢？”
李茂林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先前陆卓说他爸妈可能要把他送到美利坚去，他们哥几个从小认识，就聚了个会欢送一下，大家破天荒地偷偷喝了白酒，他酒量不行，喝一点就上头，喝到最后紧紧搂着陆卓就不放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嚎着，像死了爹似的。
也怪那KTV放的歌，放他妈的《祝你一路顺风》，旋律惨戚戚的，当唱到那句：“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
也不知道为啥，胸腔内随之涌起一股酸痛，他“嗷”地一声就抱着陆卓哭起来。
哭得那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但全抹在陆卓的背上，而且哀嚎声切切。
“……卓儿，我他妈舍不得你……呜呜呜，你别走了，别抛下我好不好……不准走，老子不准你走……”
想到这里，李茂林一阵恶寒，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摇掉什么不好的画面，一边赶紧偷偷摸摸地将手机揣回包里。
姜思文一直没有回来。
陆卓很无聊。
无聊到开始数姜老师办公桌上的一盆绿萝上面有几片叶子了。
之前他看了成绩单，撩了作业本，翻了练习册，又瞅了瞅姜老师的备课本，没一分钟安生的时候。
校服女依旧坐在那里刷刷地改卷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定心丸，她居然一眼都没有抬起来。
他禁不住轻轻嘘了一声。
她岿然不动，恍若未闻，甚至连打钩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缓，还是那样的快如闪电。
那张脸始终低垂着，也不知道到底什么面目？
——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所以不好意思见人？
他干脆装作系鞋带，蹲下去，然后暗搓搓地抬头看那张脸。
乍一看，虽然留着毫无气质的厚长齐刘海，虽然还有一副极其破坏气氛的大眼镜，虽然她校服的拉链已经毫不留情地拉到下巴处，但她看起来……居然还不赖。
皮肤腻白得像瓷，嘴抿着，小翘的下巴，将下颌线收成优美的弧度。
不过也是土里土气的，就像，就像春天田埂上绽放的一朵白色的小野花。
这朵小野花终于翻到最后一张卷子，刷刷改完了填空题，她飞快地写了个分数，而后放下笔，抬起头呼出一口气。
不曾想，恰好撞进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微微勾，勾出一点漫不经心，一点玩世不恭，还有一点勾人的深情。
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玩味，既大胆又轻佻，她的眉立时就不悦地轻蹙起来，紧接着低下头去，仿佛看到什么不洁的东西。
哟呵，陆卓立时站起来，眉一挑，想不到这女的还挺拽。
看一眼，又不是看上了她，切，真是自作多情。
陆卓不屑地嗤了一声，这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显得有几分突兀，明明白白地露出讥讽来，小野花暗暗捏紧了试卷，陆卓却无所谓地将手插在裤兜里，扭开头去。
小野花将批改完的试卷一一整理放好，又起身将桌上的物理练习册抱起来。
这是老师看完马上要发回去的。
练习册高高的一摞，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快步向外走去。
就在恰好路过的那一瞬间，陆卓的双腿换了个姿势，原本收着的那只脚极其自然地向前一伸。
“哎呀！”
只听得一声惊惶的轻呼。
小野花猝不及防地向右倒去，那摞练习册在她手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四散落地。
电光火石之间，她踉跄着向右跨了一大步，双手用劲向前那么一抬， “砰”的一声，练习册全都落在了姜思文的办公桌上。
而她整个人都重重撞进陆卓的怀里。
“啊！”
陆卓随即也大吼了一声。
时间退回到十秒之前。
小野花就像一个来势汹汹的铅球，猛烈地砸在陆卓的身上，偏偏她的身体也好像是铅做的，浑身上下都是硬得不像话，剧烈的冲撞之下，陆卓的后腰怼上硬木的办公桌边沿，腰椎差点都要硌断了。
痛，剧痛。
他痛的呲牙，身体禁不住轻颤了一下。
就在他痛极的当口，小野花慌忙地站起来，仓惶的动作之间，坚硬的头颅又重重撞上他的下巴。
直顶得他上下两排牙齐齐一颤。
眼前似乎还有金星闪烁。
他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后腰的痛处又重重抵上那坚硬的桌边。
那一瞬间，陆卓体会了一把灵魂出窍的感觉。
疼得他一口气梗在胸腔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他托着剧痛的下巴，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了小野花身上。
——这他妈得是女金刚、霸王花吧！
可始作俑者却一点也没有撞到人的自觉，冷冰冰地摆着一张扑克脸，看也不看他一眼，竟然自顾自地去收拾办公桌上的练习册了。
陆卓翻了个白眼：“喂，你撞到我了。”
“……”
“哎哎，”陆卓的手在桌上叩了几下，“你听到没有？”
“……”练习册越摞越高。
“喂，我说你撞到我了，你是聋的吗？”
小野花手一顿，嘴角抿着，眼睛朝陆卓一瞥，眼神有点冷。
“瞪我干嘛，”陆卓一手撑在桌上，似笑非笑，“难道你是个哑巴？”
小野花冷笑了一下，转而继续开始收拾练习册。
陆卓抓住小野花手里的练习册，小野花使了使劲，却动弹不得。
“放手。”
陆卓眉一拧：“原来你能说话啊。我说你撞到我了，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你不该道个歉？”
她抬头，目光雪亮：“哦，那你绊倒我是不是也应该道歉呢？”
虽然刚才她的视线被练习册遮挡，根本看不到脚下的路，但她还是十分确定，她是被人绊倒的。
而这办公室里除了眼前的陆卓以外，还能有谁？
“呵，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怪谁，”陆卓顿了一顿，放了手，“哼，算我倒霉。”
头一天来就遇见这么一个这么不可理喻的。
“……”
小野花抿了抿唇，将最后一叠练习册摞上去，然后抱起来，匆匆向外走去。
离去的背影依然很直、很直，云淡风轻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靠！拽什么拽啊！”
陆卓皱着脸轻轻揉着疼痛的后腰，禁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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