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那老头身后，伍国栋走到那排小矮屋的门口，见里面很拥挤，床就在灶边，似乎连坐的地方也没有，就停了下来。那老人也没让他进去的意思，只是拿了一把椅子出来。那是一把竹织的椅子，有些年月了，坐上去便“吱吱”响。显然，那老人只有一把竹椅子，把竹椅子让给伍国栋，自己就背靠着门框，蹲在那里，拿了一个竹制的水烟筒，“咕咚咕咚”抽着水烟。
他透过烟雾问：“你从哪来？”
伍国栋笑了一笑，说：“从省城来。”
他不想说自己是南山市的人，丽红不是省城的吗？他就假装自己是她省城的朋友。
那老人却问：“你是省城的，怎么会认识她？”
伍国栋心里一跳，想丽红未必会说自己是省城人，忙又说：“以前，我们在省城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那老人还是一脸疑惑说：“你们怎么可能是同学？即至少比你大十岁岁的。”
伍国栋继续往下编，说：“我们那时候特殊，恢复高考那几年，没有年龄要求，同学之间，岁数相差很大，还有不少是父子同班的。”
那老人说：“是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呆在这个偏僻的农村，哪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历史。伍国栋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不得不颇费口舌，向他解释，说文化大革命取消了高考，说什么是老三届，说恢复高考那几年，考大学的人不受年龄限制，也不受家庭成份限制，那些老三届都参加了高考，那些文化大革命前家庭成份不好不准高考的人也参加了高考，所以，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他说，自己是应届毕业的，才十六岁，所以，和丽红老师的年龄就差得远了。
那老人便“嘿嘿”笑，说：“我就说，她是读过大学的，但她就是不承认。”
伍国栋心儿又跳了一下，觉得自己太老实了，只是这一会儿，就与丽红说得话对不上，漏洞百出，于是，再不能让那老人问下去了。他抢过话题，问那老人在学校工作多长时间了？那知，那老人却滔滔不绝起来，说有十多年了，他老伴去世后，他就在学校守大门。他很不好意思地问，丽红老师家里有什么人？她在这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没见她老伴来看她？不会也过世了吧？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挺可怜的。伍国栋从他说话的表情，猜到了什么，差点没气晕过去，想这家伙不会是赖蛤蟆想吃天鹅吧！六十好几的人了，却敢打丽红的主意？
他再不想呆下去了，站了起来，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那老人说：“就快了，就快了。我们再聊一会。”
伍国栋说：“她去游泳的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
那老人说：“周末，没有课，她游完泳，都在海边呆一阵才回来。”
伍国栋问：“海边离这远吗？”
可以感觉到，海离这里并不远，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海浪声，然而，却看不见海。那老人说，就在前面不远。他指给伍国栋看，伍国栋只看见一排排马尾松树。那老人又说，过了马尾松林就是海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马尾松林就是防风林。
他说：“我去找找她。”
那老人说：“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伍国栋装着没听见，急手急脚出了大门，踩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朝防风林走去。穿过防风林，是一个月牙似的海湾，两边是犬牙交错的礁石，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轰轰”的浪涛声，但月牙中间的弧，却是银白的沙滩，浪也变得温柔了，轻轻拍打着沙滩。
银白的沙滩上没人，海里也没人，伍国栋就想，丽红应该在防风林里，于是，就走下沙滩，想他看不见丽红，却可以让丽红看见他。
丽红果然看见伍国栋了，但是，并没有叫他，也没有离开，担心自己站起来，会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于是，就还是披着浴巾，坐在一棵马尾松树下，看着这个男人走在沙滩上，一脚深，一脚浅。
终于，伍国栋看见她了，又一脚深，一脚浅地起了过来。
丽红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伍国栋说：“只要你在南山市，我就不会不知道。”
丽红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我还以为，陈晓冬真那么有能耐，把我安排到这所学校来。”
伍国栋问：“这里的环境，还习惯吧？”
丽红说：“我就是希望呆在这样一个地方，不过，我不希望你来看我。”
伍国栋说：“除非我不知道。我知道了，不可能不来。”
说着，他在丽红身边坐了下来，丽红却挪了挪身子，离他远点，说你不觉得，你不来，我过得会更好吗？伍国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自己的出现，只能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而那回忆只有悲伤。
他问：“你就想一直呆下去吗？”
丽红说：“你不觉得，这是我的最好归宿吗？”
他说：“现在谈归宿是不是太早了。”
丽红说：“对我来说，应该不早吧？”
披着浴巾的她显得更单薄，更瘦弱，与所谓的丰满已经没有一点儿关系，于是，伍国栋想到了“枯萎”这个词。但是，与她刚出狱时相比，倒是长了一些肉。
他说：“你胖了。”
丽红笑了笑，说：“你不要安慰我。”
伍国栋说：“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其实，在这里生活，是非常美妙的。”
丽红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
她说，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平静，生活平静，工作平静，心境也平静，所以，日子过得便很有规律。
她说，这里的人很好，空气也很好，每天清晨起床，总有一种睡眠很充足的感觉，人也觉得非常精神。以前，在城里，从没有这种感觉，时不时总有一种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感觉。城市都变得污浊了，人也污浊了。
她说，这里的海水也是清净的，能洗涤人身上的肮脏，只要泡在清净的海水里，人仿佛也被海水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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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透过烟雾问：“你从哪来？”
伍国栋笑了一笑，说：“从省城来。”
他不想说自己是南山市的人，丽红不是省城的吗？他就假装自己是她省城的朋友。
那老人却问：“你是省城的，怎么会认识她？”
伍国栋心里一跳，想丽红未必会说自己是省城人，忙又说：“以前，我们在省城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那老人还是一脸疑惑说：“你们怎么可能是同学？即至少比你大十岁岁的。”
伍国栋继续往下编，说：“我们那时候特殊，恢复高考那几年，没有年龄要求，同学之间，岁数相差很大，还有不少是父子同班的。”
那老人说：“是吗？你不会是骗我吧？”
呆在这个偏僻的农村，哪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历史。伍国栋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不得不颇费口舌，向他解释，说文化大革命取消了高考，说什么是老三届，说恢复高考那几年，考大学的人不受年龄限制，也不受家庭成份限制，那些老三届都参加了高考，那些文化大革命前家庭成份不好不准高考的人也参加了高考，所以，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他说，自己是应届毕业的，才十六岁，所以，和丽红老师的年龄就差得远了。
那老人便“嘿嘿”笑，说：“我就说，她是读过大学的，但她就是不承认。”
伍国栋心儿又跳了一下，觉得自己太老实了，只是这一会儿，就与丽红说得话对不上，漏洞百出，于是，再不能让那老人问下去了。他抢过话题，问那老人在学校工作多长时间了？那知，那老人却滔滔不绝起来，说有十多年了，他老伴去世后，他就在学校守大门。他很不好意思地问，丽红老师家里有什么人？她在这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没见她老伴来看她？不会也过世了吧？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挺可怜的。伍国栋从他说话的表情，猜到了什么，差点没气晕过去，想这家伙不会是赖蛤蟆想吃天鹅吧！六十好几的人了，却敢打丽红的主意？
他再不想呆下去了，站了起来，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那老人说：“就快了，就快了。我们再聊一会。”
伍国栋说：“她去游泳的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
那老人说：“周末，没有课，她游完泳，都在海边呆一阵才回来。”
伍国栋问：“海边离这远吗？”
可以感觉到，海离这里并不远，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海浪声，然而，却看不见海。那老人说，就在前面不远。他指给伍国栋看，伍国栋只看见一排排马尾松树。那老人又说，过了马尾松林就是海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马尾松林就是防风林。
他说：“我去找找她。”
那老人说：“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伍国栋装着没听见，急手急脚出了大门，踩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朝防风林走去。穿过防风林，是一个月牙似的海湾，两边是犬牙交错的礁石，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轰轰”的浪涛声，但月牙中间的弧，却是银白的沙滩，浪也变得温柔了，轻轻拍打着沙滩。
银白的沙滩上没人，海里也没人，伍国栋就想，丽红应该在防风林里，于是，就走下沙滩，想他看不见丽红，却可以让丽红看见他。
丽红果然看见伍国栋了，但是，并没有叫他，也没有离开，担心自己站起来，会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于是，就还是披着浴巾，坐在一棵马尾松树下，看着这个男人走在沙滩上，一脚深，一脚浅。
终于，伍国栋看见她了，又一脚深，一脚浅地起了过来。
丽红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伍国栋说：“只要你在南山市，我就不会不知道。”
丽红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应该知道。我还以为，陈晓冬真那么有能耐，把我安排到这所学校来。”
伍国栋问：“这里的环境，还习惯吧？”
丽红说：“我就是希望呆在这样一个地方，不过，我不希望你来看我。”
伍国栋说：“除非我不知道。我知道了，不可能不来。”
说着，他在丽红身边坐了下来，丽红却挪了挪身子，离他远点，说你不觉得，你不来，我过得会更好吗？伍国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自己的出现，只能勾起她对过去的回忆，而那回忆只有悲伤。
他问：“你就想一直呆下去吗？”
丽红说：“你不觉得，这是我的最好归宿吗？”
他说：“现在谈归宿是不是太早了。”
丽红说：“对我来说，应该不早吧？”
披着浴巾的她显得更单薄，更瘦弱，与所谓的丰满已经没有一点儿关系，于是，伍国栋想到了“枯萎”这个词。但是，与她刚出狱时相比，倒是长了一些肉。
他说：“你胖了。”
丽红笑了笑，说：“你不要安慰我。”
伍国栋说：“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其实，在这里生活，是非常美妙的。”
丽红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
她说，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平静，生活平静，工作平静，心境也平静，所以，日子过得便很有规律。
她说，这里的人很好，空气也很好，每天清晨起床，总有一种睡眠很充足的感觉，人也觉得非常精神。以前，在城里，从没有这种感觉，时不时总有一种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感觉。城市都变得污浊了，人也污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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