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的地方,邱枫烈淡淡看着裘莉安,然后就这么看着她缓缓委顿倒地,一个波波球过来,把她无重力运输起来,带离了出去——由于被判定有攻击指挥官的行为,裘莉安被战舰保全系统电击晕迷。

  “安静休息一会儿吧,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邱枫烈轻轻说道,然后继续投入到了作战之中,现在需要他亲自来驾驶多罗西斯号进行反击了。

  坟场第五象限编号为1453的战役结束了两天,在同时发生的千千万万战役之中,这一个战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是目前8%战败的战役之一,然而在巨大的基数面前,8%也是个极大的数目,在大数据面前,一场战役,三个文明的作战群战损,并不是什么起眼的重大事件,这次失败,也只是对当事人、关联者意义重大罢了。

  而534部队就是这场战役的当事人。

  总数十多万的护卫舰只剩下十艘,可以说就是全灭了,战斗机就不多说了,全部战毁。主力舰方面,教会舰队支援的一艘,加上吕肖安雇佣兵身份的三艘,一共十七艘主力舰,回来的一共只有两艘……之前维修中的主力舰最后也带伤上阵,最终战沉。

  534部队的后勤舰队方面,本能不可能有伤亡的,他们补给完之后已经半途折跃离去了,但途中注意到这边的突发状况之后,果断折返了回来,虽然没有什么武装力量,然而他们舰船有着护盾乃至装甲、物理结构,于是就过来给大部队当肉盾了……正是他们的存在,才最终保住了两艘主力舰。

  然而这支后勤补给舰队包括超市购物舰在内的所有舰船全灭。造成了这次战役中534部队方面最重大的人员伤亡,五万多后勤人员战殒。534部队总战死人数为六万六千人。自己旗下十三名舰长中七人战死,包括达斯多尼,他也是阵亡者中军衔最高者之一。

  幸存下来的两艘战舰就是多罗西斯号跟吕肖安他的旗舰了。

  534部队打成这样直接撤销了番号,后勤部分并入其它作战集群中,幸存人员各自回母星休整待机……

  直接打没了一支部队而没被送上军事法庭,只被限制自由进行完战时记录审查就放了,是因为换了谁到桑都司的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能逃出两艘主力舰来已经算是奇迹,没有任何刺可挑——有主力舰逃出来,就成功带回来了敌人的情报——

  包围他们的抹杀者有至少一百八十艘超重型舰,那就是说有至少一百八十个抹杀者军团包围了过来,他们一个军团就是作战群到作战集群不等的存在,根本不是己方这个略微加强过的文明作战集群能够对抗的存在。

  总之两三天的军事审查完毕,邱枫烈就被放长假了……

  普普通通的一天,一艘普普通通的客运飞船停靠上了空间站。这个空间站位于杰米斯兰堡星所在行星系公转盘面之外,是该行星系重要的对外大型中转港口。

  邱枫烈从客运飞船上下到等候大厅里,看了看穹顶立柱上的时钟所显示的本地时间,5073年三南月十日……记得自己是5048年离开杰米斯兰堡星的,不知不觉已经过去25年了。

  离开这里几年之后,也就是5051年那次晶罩埋伏袭击事件后,自己的记忆全面复苏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之前跟汀娜确定情侣关系,自己还没去军校,还在搞着701战舰综合操纵系统项目时,还经常相约假期一起回来。

  说起假期,自然都是挑帕维利安这边传统节日的时候,现在三南月十日正好又是“天高地广任鸟飞狂欢节”的最后一天。

  走到观景窗边,这里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下面的杰米斯兰堡星系,一堆桌球般的星体,规规整整,静止着一样,远距离下根本无法分辨那颗是那颗,从了正中心的恒星外看起来都一个样,毕竟是一个人造星系,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人造生态星球。

  设置了一下,于是映在视网膜上的星球带上了公转轨道线,拉出线条说明框,带上了星球名称与各种详尽信息情报,包括大气结构、地质特征。

  找到桑都司诞生的母星,捏玻璃弹珠一样伸手虚捏住。说实话,邱枫烈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桑都司的父母,雷尔诺里跟玛莎纳,虽然那知道那真就是自己的父母,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有点……

  帕维利安共和国政府那边知道自己要回来之后,马上就准备安排盛大的欢迎仪式,一连串的庆典以及政要名流见面会、巡回演讲、宴会整整一个月的行程排满,真是倍儿有面子……然而被邱枫烈言辞拒绝了——自己一个败军之将回来被你们这么大势宣传庆祝,是在欢庆自己大败,把整个534部队打没了吗?

  因此邱枫烈才如此秘密潜入一般低调地回了来,对政府方面唯一的要求就是给自己一个信息遮蔽权限,让自己可以把外观隐藏起来,毕竟坟场这边社交系统是关闭的,只要把脸、身材遮蔽一下,就没人能认出自己来了。

  “等我很久了吧?”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汀娜从身后等候大厅走到这边观景窗边,跟邱枫烈并排而站。自然而然地轻轻靠过来。

  邱枫烈也没有矫情,也随其自然地将她怀住,汀娜身形很高,但自己身量更高,因此显得她十分小鸟依人:“没有,我也刚到而已……跟着自动寻路找来的吧,坐标是刚刚发你的。”

  半响,汀娜开口:“上面给了我长假,反正后勤调度工作也不缺我一个,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这就是成年人的人际关系,没有过多的语言,互相扶持着前进……如此绝对的信任,自己跟部下之间也是如此的。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伤亡,自己手下的舰长不停跟换着,蓦然回首,身边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达斯多尼这么一走,跟在自己身边的舰长是真的再没有元老了……而且这回直接战死了七名舰长,是自己接受534部队以来,最重大的一次损失,战舰是可以再造的,但经验丰富的舰长可是没了就没了。

  进入军校之前,自己曾经想过,很多科幻影视、游戏剧情里,不是都有那种记忆、学习装置吗,把经验丰富的老兵记忆通过科学手段,例如上传网络、拷贝保存下来,不就可以获得无数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吗?

  然而首先伦理法不允许,其次,其实人类早就在这么做了,“人类知识库”本质上不就是“学习装置”吗?可以获得整个人类的经验、知识支持……但事情依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自己做过具体应用大脑神经栅元方面研究的,大脑特征图谱就是承认着人脑唯一性。

  简单说就是一句话——那个人死了就是死了……那为什么只有自己是特别的呢?自己就可以不断时间回溯,让自己反反复复经历着历史,是一种惩罚一个诅咒吗?

  一直为了自己目的前进着邱枫烈,此时停下来了,看看一路走到现在所付出的代价,心中莫名一疼。

  汀娜似乎心有所感,轻轻搭上环着自己的强壮臂膀:“如果希望在,你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这回我们死了好多人啊,好多……上次新年聚餐的人,我们有好多再也见不到了啊。”

  “第一、第二分舰队……”

  “祈谙、霓她们还好……她们都还是太嫩了,最后的任务被抢去做了。”

  这些幸存下来的人都跟自己一样被放长假待机去了。

  “那个帅气的小伙子呢,记得叫黑尤里来着吧……”

  “她重伤,但能回来就都能没事,还有……她早已经确定第二性征为女性了,前几年聚餐你去撩她,就弄得她很尴尬。所以这几年各种聚会她都躲着你呢。”

  “啊?!确认第二性征了啊,那可真是失礼了哦,那会儿我真没怎么注意……”

  “哈哈哈,说起来就是那次之后,她就去特意强化自己女性特征了,留了长发不说,体态也都完全变了。”

  “哦!我是说呢!怎么有没见过的大美女,我还以为是新人呢……你知道的,经常有新人加入……难怪一直躲着我,我也不太好太贴上去。”

  当年为了适应太空环境,基因调整的新人类一般保持第一性征,因为第二性征,一、是完全没了必要,二、会增加额外新城代谢负担,总之对人类的一切判定已经完全脱离地球生态环境的限制了。

  黑尤里就是这种中性宇宙适应型新人类,现在统称为“星薙娅”,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十分纯粹的一个战士,但像他这样人际关系一塌糊涂的也十分罕见……总之出现第二性征之后,“他”也正式更名为黑尤妮了。

  “之前她一直短发来着,体型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现在可以说是发育了,嗯,某些部位。”

  “嘿嘿。”汀娜手指在邱枫烈的胳膊上划拉起来,“据说他们这种星薙娅,是根据自己喜欢的对象来确定第二乃至第三性征的……被黑尤妮她看上的是谁呢……”

  邱枫烈低低头只能看见汀娜一头漂亮的碧蓝秀发,这个话题自然他自然不会笨到去接:“我们结婚吧。”

  “嗯?”

  怀中女人明显一僵。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有点感叹岁月罢了,上次在这个空间站差不多是25年前的事了……”

  “我们在一起有这么久了吗?时间换算我一向不敏感……看看呀,还真差不多三十多年了啊。”

  “你看,我们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也该负起责任来。”

  “你什么时候不责任了?你需要注视的不是我,而是整个人类,是未来与希望。”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我的意思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算了,解释不明白,总之即使不谈什么情情爱爱的,我习惯跟你通话了。”

  邱枫烈其实想说的是,时间回溯,谁知道又会不会回溯成婴儿什么的呢……因此他才一直避免着死亡,然而这次战役让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汀娜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两人就这么享受静静的温存。

  “上面没有给你任何处罚吗?作战集群的上将……”

  “没有……这次怎么着都算是保住了公约组织的颜面,没有让雇佣兵全灭,还把教会的战舰跟圣女完好地送了回去。”

  “圣女大人吗,之前给我家圣物的?”

  “不,给你们带的那个耶拉枝是耶里安法希布里祈福的。”

  “……结婚的事情我回去跟母亲说说先吧,你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有空去看看我们的社区牧师圣杰明,他现在专门管理着你的社区纪念馆呢。”

  “我还活着呢!给我修什么纪念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回来啊……”

  “哈哈哈,你要有点大名人的自觉嘛,一些过去的老同学、老同事都联系我了,那边战役失利的事情官方已经公布了,大家都在关心你。”

  “我们赶这一班回去的飞船吧,转个轨道列车下午之前应该可以到家,说不定可以赶上狂欢节的末尾。”

  “嗯。”

  家里没有变化,玛莎纳跟雷尔诺里也都是当年的模样,毕竟对于现在人类的平均年龄来说,二、三十年根本不算回事……由于儿女的关系,克里斯家的单身领受社会责任的母亲,跟这边方可里家走的很近,俨然有变成一男两女新家庭的趋势。这种节日日子里,他们自然也是在一起度过的。

  对此汀娜跟邱枫烈都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这也不是稀奇事情,不但不犯法,这边伦理法里反而有保护项目。主要还是为了鼓励组建家庭,自然产子。虽然帕维利安共和国的社会结构基础是个人。

  邱枫烈跟汀娜受到了家人们的欢迎,三名长辈顾不得洗刷身上食物大战的痕迹,直接准备了一顿手工盛宴,为两人接风。

  家人的态度,让一直担着莫名心的邱枫烈松了一口气,岁月带来的陌生感淡去,放下身份责任负担,渐渐重新融入回了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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