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强压着一口气走出天牢,一双眼虽说目视前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几次险些撞上了撑重的梁柱。

  她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条冬眠后刚刚苏醒过来的蛇,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下一刻便要栽倒下去。

  正小兰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苏蓁,掏出一块银锭子交给侍立在一旁的衙差:“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今天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皇室的手段向来如此,若是想要杀某个人,便寻个还算是有分量的大人前来赐死。

  只是那衙差没想到,皇上对这件事如此重视,竟然让皇后娘娘亲自走一趟。他连忙退到了一旁,双手抱拳挡住视线,不敢直视苏蓁的容貌:“皇后娘娘放心,今日奴才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也从未来过天牢。”

  “算你识相!娘娘,咱们回宫吧。”正小兰扶着苏蓁向外走去。

  直到坐上了回宫的马车,苏蓁才晃过神儿来,一直直勾勾的看着给自己打理内务的正小兰。

  感受到苏蓁的目光,正小兰抬眼,正撞上她的视线:“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你的心便不会感受到痛么?桓玉到死还在护着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他死?”苏蓁的手臂有些颤抖,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双眼瞪着正小兰,像是非要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似的。

  正小兰垂着头将最后一件儿衣裳叠好,放在了一旁的箱子中收好,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倒是真的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倒像是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一般开怀:“皇后娘娘向来聪明,不如猜一猜奴婢心中是怎么想的。”

  “你恨皇上将你指给了桓玉?你若是不喜欢他大可以说不,没有人会逼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

  “娘娘不知道么?”正小兰冷笑一声,垂下头来:“像皇后这般金枝玉叶,自小生在锦绣丛中的富贵小姐,想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蝼蚁心中想的是什么吧。”

  “不过蝼蚁也是一条性命,蝼蚁也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皇后不愿成全,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正小兰癫狂的说道。

  直到这一刻苏蓁才发现,自己身边养着的,原来一直都是一条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毒蛇!

  她一直愿意相信她,是以为总有一天正小兰能够悔过,能够看清自己的错误。可现在她发现,一个装睡的人永远都叫不醒。一个从骨子里就坏透了的人,也是永远都拯救不了的。

  苏蓁别开目光,望着车窗外不住向后退去的景物,声音终于还是冰冷了下来:“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贴身伺候我了。我身边再也容不得你。”

  十几年的感情,就这样在一句话间轻而易举的决裂。

  正小兰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遭却一字未提,最终默了下去。苏蓁看到了,却也没问她想说什么。

  一个人的信任就只有这么多,一旦用尽了就不会再有了。更何况,这是桓玉用性命换来的忠告。

  这一路上回了寝宫,苏蓁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正小兰也万分识相的没有再上前去打扰,被苏蓁关在了门外之后也没在想着上前,索性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蓁昏昏沉沉的躺在寝房中小憩,却一直睡得不甚安稳。

  一会儿是桓玉服毒自尽的模样,一会儿是正小兰恶像横生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些自己都说不清楚来处的场景。这样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渐渐暗了下去。

  苏蓁敏感的觉得,自己怕是病了。只是现在腹中怀着一个脆弱的小生命,她不敢随便服药,更不敢随意生病。

  她一直觉得有一双手在为自己擦汗,再给自己喂药。清苦的药汤夹杂了一丝蜜糖的甘味,想是填了花蜜的。

  就算是眼皮重的像是坠了秤砣,苏蓁还是睁开了眼睛,见孟千佑正在照顾自己,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闷闷不乐。

  “你也不用这般内疚,桓玉算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尽是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你。”孟千佑替她拉了拉被子,自己也躺在了床上,隔着被子将苏蓁的身子圈进怀中。

  有些话不说还好,一旦说起,便又会勾起心中那一段不愿再提起的事情。

  苏蓁觉得眼眶发酸,只好闭起眼睛来:“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皇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对错并不重要,只要你在做下这个决定后,不管过去多久,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便是对的。反之,便是错的。”孟千佑说道。

  知道苏蓁现在心情不好,不愿说话,孟千佑索性便多说一些:“桓玉一直是朕最看好的人,他跟了朕这么多年,本打算待他成了亲便由暗转明,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他这性情只适合做武将,若是作文臣,在这朝堂上定然要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候还得朕护着他,委实麻烦。”孟千佑叹了一口气,如是道。

  苏蓁从未见过孟千佑这般重视一个人,就算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也未见他如此惋惜过。

  她很少问及孟千佑以前的事情,只觉得他若是想对自己说的话,便早晚会告诉自己,而从未问过孟千佑如此相信桓玉的原因。

  感受到她的疑惑,孟千佑想了想,还是开口:“你知道,朕是父皇最不看重的一个儿子,因为母妃早死小的时候受了不少的欺负,就只有桓玉一直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苏蓁心中了然道:“原来是相依为命过。”

  “朕还记得又一次惹恼了父皇,父皇罚我挨板子,却从始至终都是桓玉替朕挡下来的。当时他一身的血,血肉模糊,眼看就要死了。朕当时招不来太医,便将能找到的所有的药材都熬了起来,给他乱灌了一气。”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竟然也活过来了,可真是命硬得很。”孟千佑道:“当时朕就想,日后我若是能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就算是一辈子孤家寡人,也至少有一个桓玉能够相信。”

  能让无情帝王说出相信两个字的,足见这些年来桓玉对孟千佑的忠诚。

  苏蓁将头埋在孟千佑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手正在轻轻理顺着自己的发丝,闷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件事怪不得你,只是朕有些惋惜罢了。人死如灯灭,既然桓玉已经死了,朕明日下旨厚葬了便是。身为帝王不能对谁偏宠,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庇佑他,便是将人推进了众矢之的。”

  孟千佑说道:“不过你放心,朕一定能够保护好你。朕这孤家寡人,到头来就只剩下你了。”

  温柔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像是水流一般温柔的流过了苏蓁的内心,让她渐渐沉迷在孟千佑的怀中。

  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就如正小兰一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确实是愤恨的,可一想到桓玉拼了性命保下正小兰,便也不忍心让桓玉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了。

  不会后悔的决定便是对,日后想起会后悔的决定便是错?

  苏蓁不知自己会不会后悔,只是现在她做出的决定如此罢了。夜色沉沉,她明明无心安睡,却还是伏在孟千佑的怀中,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殿外风疏雨骤,正小兰双臂抱膝的坐在苏蓁的门前,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雨,神情看不出悲喜。

  经历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那些用性命和纯真堆砌出来的感情便不再是感情了,而是一种执念了。若是不能达成执念,又如何能对的自自己双手上沾满的罪恶?

  正小兰起身,不顾滂沱的大雨,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咔嚓……”

  苍穹之上突然降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皇城。正小兰惊恐的望了一眼天幕,刚要躲进房间里,却闻吱呀一声。

  就着雷电的光亮,她连忙躲进房间里,只留了一个小缝向外看去。

  便见一声雪白亵,衣的苏蓁未穿鞋子走了出来,双眼平静的睁着,倒不像是梦游。那种疏离的,冷静且淡漠的神情是正小兰从未见过的,就像她那雍容华贵的皮囊之下,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她甚至都要怀疑,苏蓁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在偷看,只是没有点明而已。

  宫院内杳无人声,只有滂沱的大雨落下,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已经睡下。正小兰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将苏蓁的动作看了个真切。

  大雨落下,砸在苏蓁的身上,却分毫未能濡湿她的衣裳。

  她淡漠的望着天上的月光,双手举起像是要拥抱那大雨一般,身周却渐渐的凝起了一团气,像是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

  四周渐渐暗了下去,而那最暗之处,便是苏蓁的所处。

  现在出现在院子里的苏蓁还是那个汝南王府里的苏蓁么?亦或是说,苏蓁真的是普通人么?

  正小兰惊恐的双手捂嘴不敢出声,伴着这恼人的雨声一夜未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阴缘情愫:我的阎王老公》,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ww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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