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县令和林正业结伴而来,自是又引起一众村名的围观,老村长和苏有福亲自把人迎到了堂屋,才算挡住了院子里众人好奇和羡慕的眼光。

  苏长生对崔县令不陌生,但也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目的,如果说上次是来体察民情,可这次就是真的冲着自家来的。他一时想不到何时家里竟也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崔县令专门跑一趟。

  不说崔县令,林员外这次也备了厚礼。知道他是福来饭庄的东家之后,苏长生更是惊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可人家就这么笑盈盈的来了,而且态度好的让他更是满头雾水。

  几个人寒暄过后一会,很快便到了开席的时间。

  苏长林家的宴席办得颇为热闹。席面的菜式都是八个菜一个汤,基本都是荤菜,清蒸卤味、蒜苗回锅肉、爆炒肥肠、红烧肉、香辣猪耳丝、香辣鱼片、麻辣豆腐、肥肉炒豆芽,最后是青菜丸子汤。不仅分量十足,滋味更是好吃得不得了,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给吞下去,来吃酒的村民一时筷子纷飞,个个吃得满嘴油光。

  苏家村这样的小地方,谁家的酒席能舍得如此下本钱,要知道村民们的随礼一般都是几个鸡蛋几把青菜或是几尺布头,再高些就是二三十文钱。

  村长家算是大方,也不过随了五十文钱,一溜的荤菜开了十几桌,这些随礼加起来估计连零头都不够。整个院子都是赞叹声,每个人都伸长了筷子快速的朝肉菜夹去,多数村民一年到头也没能吃上几次肉的,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客气。

  没多会儿,卤味豆腐红烧肉猪耳朵就被大伙扫了个遍,嘴里嚼着赞着好吃,手里夹着叹着美味,纯肉都吃光了,才慢悠悠的吃剩下的几盘菜。

  鱼肉麻辣鲜香,丸子的新颖美味,又引起了一阵赞叹,都道难怪他们家能赚吃食上的钱,就这灶上手艺,比镇上的大酒楼味道都还要好,难怪连酒楼的大掌柜和县令大人都亲自过来上门恭贺。

  曾以琛的面前,是个大白瓷碗。盛着热气氤氲的鸡汤,里面都是鸡腿和鸡胸肉,只放了姜片和葱段,鸡汤清爽不油腻。香气扑鼻,一时有些口舌生津,他不由楞然。曾家从他斜一辈起,几乎个个都身体羸弱。

  他的味觉因为常年喝着各种汤药早已麻木,吃东西多数都是为了养命,这种因鲜香美味而口舌生津的感觉,他多久未曾感受过了。不由的,他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鸡胸肉放进了嘴里。

  鸡肉滑嫩,味道鲜香,其中的味道他竟品出了五六分,这……居然是药膳!!莫不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那个女子……

  曾以琛有些激动,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少爷~”曾伯立刻站到了他身后。忧心的低声道:“您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毕竟不是家里的厨娘,做出来的怕是不合您的胃口。”

  曾以琛勉强止住了咳嗽,对曾伯摆摆手,见一桌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他,不由有些尴尬,他微微一笑,“没事,是我吃得又点急了,这鸡肉味道很好。”

  “没事就好,慢点吃,不要着急。”苏老爷子放下心来,这曾家公子人倒是谦逊温和仪表堂堂,可惜这身子骨实在太弱了点。

  一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村民陆陆续续的散了,已经接近秋收,歇了一个中午,下午该干啥就干啥去了。再说乡下人家的农活哪有干完的时候!

  主桌上,曾以琛慢悠悠的喝完了半碗鸡汤,吃了几块肉就放下了筷子。就这些都比平时吃的多了,他也看出来了,因他和崔县令在坐,桌上的一干人都拘谨的小心陪着,于是借口净手出了房门。

  小斯金玉起身就要跟上,曾以琛摇头,金玉只好坐了回去。

  “景航啊,你领着曾公子,看着点路啊。”苏老爷子唤了旁桌的苏景航,让他带路。

  苏景航性子洒脱,倒不怕生,应声领着人朝院子后边新建的茅房走去。苏家建了两处茅厕,前院人多,厕所已经被凑热闹的村民轮番上了个遍,其间味道可想而知,苏景航机灵的领着曾以琛往后院走,后院人少,相比较之下就干净多了。

  “曾公子,那里可以如厕,桶里是干净的水,如厕完可以冲厕所,这是洗手盆,可以在这里净手。”推开上着红漆的木门,苏景航指了地下蹲厕,又指了另一边的洗漱盆。

  “这…是茅厕?。”曾以琛惊讶,长这么大,也去过几处地方,可这种茅厕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呀,这是九月让人特地烧制的蹲厕,即方便又干净。”苏景航扬起头,面上的表情有些自得,他家的茅厕独特新颖,用过的人都说好。

  “……,九月怎么会懂得这些?”实在不像是一个农家女孩所能懂的东西。

  “九月她……”苏景航突然想起爹娘的警告。说是在梦里学会的,只怕引起无端的争议。语气一转,“她聪明呗。”

  “……”

  那丫头看起来是聪明,可,茅厕里的东西……从茅厕出来,曾以琛不自在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

  净完手,却没有干净的帕子擦拭。

  不远处,苏景航已经忙着帮厨房把地上的垃圾扫成一堆。两个妇人坐在一旁,清洗着大盆子里的碗筷。曾以琛犹豫了一下,抬脚想朝苏景航走去,拐角处却走出一个含羞带怯的姑娘,抿着嘴低着头,一脸害羞的缓步朝他走来。

  曾以琛一愣,这位姑娘是谁?他只记得苏家大房有个姑娘,大约也是这个年纪,却是不曾亲眼见过。常听堂妹说那位姑娘端庄得体,最是懂礼不过,可看这位……

  眉头一蹙,他虽常年生病不大与人打交道,可他毕竟是官家子弟,走到哪都会碰到阿谀逢迎想要攀龙附凤的人,这样一付娇羞神情的女子打的什么主意,自是不言而喻。

  曾以琛面上骤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朝苏景航的方向走去。

  踩着小碎步装着大家闺秀的梁玲儿僵在原地,他怎么就走了?没见到她正向他走去么?她抬起拿着粉色丝帕的手,轻悟自己的脸颊,她这么漂亮,他没看见么?

  梁玲儿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村里所以的年轻男子,只要自己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难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比她漂亮不成?所以看不上她?梁玲儿捂着胸口闷闷的想着。

  不可能!一定是他没看见她,对!一定是这样!

  梁玲儿望着远去的身影咬咬牙,曾以琛哪管她想了些什么,自顾自的朝苏景航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几人说话。“景航,那边那块地是留着种菜么?”一个洗碗妇人问 道。

  “是啊,大舅娘,中间那块大的是菜地,两边就留着种树。”

  “还在院子里种树呀?”被称作舅娘的人皱了皱眉头,忘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山。“这满山的树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要种树?”

  “嘿嘿,九月说以后要种点果树,以后家里就不愁没水果吃了。”

  “嗨,原来种果树啊。你看我,糊涂了,还以为要种什么树呢。”

  “九月那丫头头脑灵活着呢,懂得比我们可多了去了。”另一个妇人搭腔到。

  “嘿嘿,二舅娘,到时候种了果树,结了果子你们带牛牛他们过来。”苏景航停下手里的动作,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见过舅舅家几位表哥表弟了。

  “可别提那几个皮猴了,这次非要跟着过来,你舅爷怕今天忙他们过来闹腾硬给留下了。走的时候一个个都在那发脾气呢。哈哈~咦,景航,你看那个什么公子过来了。”

  苏景航连忙把手里的扫帚放好,准备把人领回堂屋里。

  “哥,你一会去二楼去问问,以彤姐姐哪里还需不需要添点什么。大伯娘专门做的药膳不知道合不合她口味。”九月正和云娘在厨房里清理灶台,听到苏景航的声音,就探出半个身子,新房摆宴席,人多吵杂,苏惠如就陪着曾以彤在楼上没有下来。

  “哎,知道了。我先把曾公子领回堂屋,就过来。”苏景航笑着应是。

  曾公子?九月眼睛一扫,不远处长身而立的可不就是曾以琛么。

  “曾少爷,你吃饱了么?炉子上专门还留着半锅鸡汤,要不要再给你添点?”人家诚心诚意的来庆贺,她自然得照顾周到些,九月笑眯眯的问道。

  “吃好了,谢谢九月妹妹。”曾以琛看着笑眼弯弯的女孩,心情不由跟着愉悦起来。

  “哪里,你来我们家做客,总不能让你空着肚子吧?那多失礼啊。”九月抿嘴笑道。

  曾以琛心中一动,他的鸡汤是特别熬制的,别的桌上并没有这道菜,原来,那本是给以彤准备的,自己顺带也被照顾了!!!不过很合他胃口就是了。

  “前几次以彤姐姐来我家就没能好好招待,我娘可是一直记着,知道很多菜她不能吃,这次她正好我大伯娘以前有过做药膳的经历,特地熬了一锅养胃滋补的鸡汤,想来你也是可以吃的,所以也给你上了一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九月笑着解释。

  “味道很好,多谢你大伯娘了。”曾以琛诚心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若是你需要,一会让我大伯娘把做药膳的方子告诉你,回去以后让厨娘做给你吃。”九月依旧笑眯眯的,不说这曾少爷的背景,对于来自现代的她而言,什么高贵贫贱的阶级之分根本就不存在。她既不觉得皇族世家有什么高贵骄傲,也不觉得农民小贩就贫贱卑微。

  只单论这样一个人值不值得,他和曾以彤一样,常年被病痛折磨,面上平淡温和,可眼底却浮现对人生的无望,无望的背后又有着生命的企望,九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清楚的感觉,她望着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带上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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