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清癯城烰火传信,天欣楼宇文知情

  夜风习习,昏云闭月,整个大地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南齐边关,童姚行省清癯城。

  此刻已经宵禁,路上不见行人,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街道,十数名骑士策马奔腾。几队巡逻的兵士闻声赶来,可是看清马上骑士的装束,顿时闪在一边,任他们疾驰而过。

  天欣楼,号称清癯城第一青楼,在整个童姚行省都大大有名。

  不过此刻夜色已深,除了留宿的嫖客,天欣楼已经再无外人。

  这队骑士一路疾驰,快如闪电,突然领头的骑士一抬手,十几匹骏马同时人立而起,就在天欣楼门前停了下来。

  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十几匹战马静默不动,整个流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门外这么大的阵势,守夜的龟奴早就听见动静,趴在门缝上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门外站着的共是一十六人,除了一人斗篷罩身,看不清衣貌,其余十五人尽着麻衣皮甲,脸罩鬼面,肩负双枪,腰跨马刀,左臂上捆着一面菱形小盾。这身装扮,在童姚行省可谓人尽皆知,正是西南六大魁首之一宇文君洵的亲随卫队麻衣军。

  说起麻衣军,他们还有一个称号,叫做孝衣军!传闻当年三国混战,天德角羚部一万骑兵围困鹰崖城,鹰崖城城主向各军求援,五路援军齐发,均被角羚部半途击溃,正在鹰崖城陷入绝望之时,西南一角烟尘滚滚,宇文君洵率领五百亲军冲入敌营,在数千大军之中,直捣中军大帐,斩杀角羚部统军大将完脱脱,鹰崖城之围顿解,五百亲军战死三百余人,剩余不到两百。宇文君洵亲着麻衣为阵亡将士戴孝,全军皆效仿之,虽然后来麻衣军恢复建制,重新招满五百人,可是他们的军服却始终是麻衣样式,自此之后这支军队便改名叫做孝衣军,西南百姓雅称麻衣军。

  五百麻衣军纵横沙场,所向披靡,死在他们手中的敌人数以万计,渐渐地麻衣军原本的意义被人们忘却,他们成了南齐西南百姓口中给敌人送葬的阴间鬼使。提起麻衣军,大家除了对他们战力的认可外,更多的反而是深深的恐惧。

  麻衣军是宇文君洵的亲军,此刻突然来到天欣楼,顿时把楼中的大小人等吓得魂不附体。

  听着天欣楼的大门被这帮要命的阎罗敲响,老鸨子赶紧带着几个龟奴战战兢兢地将门打开。一抬头,十数张狰狞鬼面整齐地排在眼前,顿时把众人骇的魂飞魄散,不敢直视。

  “谁是主事人?”一名麻衣军士开口问道,声音如同金石,冷漠无情。

  老鸨子哆哆嗦嗦的道:“老…老婆子…老婆子便是!”

  麻衣军士道:“除了梅香阁,把所有嫖客全部赶走!”

  老鸨子为难道:“军爷,这…这恐怕不好吧?人家都是付了银子的,再说这三更半夜的,外面都宵禁了…”

  麻衣军士目光一冷:“要么,滚,要么,死!”

  被麻衣军士看了一眼,老鸨子顿时如坠冰窖,再顾不得其他,颤声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马…马上办!”

  说完这话,老鸨子赶紧招呼手下去各个房间叫人。

  麻衣军士掏出一张银票扔到桌上,道:“这是五千两白银,算是给你的补偿。记住,今夜的事情,不能传出分毫,不然……”

  老鸨子打了个激灵,赶紧道:“军爷放心,军爷放心,我们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不过,这些留宿的大爷们,您,您也知道,人多嘴杂的,我可管不住他们。”

  “管好你自己的人!别人不用你管!”麻衣军士冷冰冰的道。

  老鸨子应声是,连忙闪在一旁。偷偷摸摸看了两眼桌上的银票,老鸨子心中暗喜。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今夜虽然受了些惊吓,可是却是发了笔大财,值,真值!

  不多时,一阵喧嚣传来,十几名留宿天欣楼的恩客被从被窝里叫了起来,起先不知道缘由的他们自然是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可随即便被麻衣军的名头吓得鸦雀无声,麻利的穿上衣服来到楼下。

  麻衣军士自一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和笔墨,看着众人道:“出门的人,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按上手印!谁敢弄虚作假,一经查实,杀无赦!出门之后,今夜之事不许外传,否则,杀无赦!”

  在场众人被麻衣军士一连两个“杀无赦”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个哆哆嗦嗦的在纸上写上名字,按上手印。待所有人都写完,麻衣军士拿起纸看了一眼,冷声道:“都给我滚!”

  众人顿时如逢大赦,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转眼间,除了天欣楼的人,其余人等走了个干干净净。

  为首的麻衣军士让手下关上门,扭头对老鸨子道:“带我们去梅香阁!其余人滚回自己房间,不得跨出一步!”

  老鸨子连声称是,战战兢兢的领着众人上了楼,每走几步,便有两名麻衣军士自觉留下站岗,最后只有为首的麻衣军士陪着那名身披斗篷的神秘人来到梅香阁门口。

  麻衣军士看了一眼老鸨子道:“你去吧。”

  老鸨子点头哈腰的答应一声,小脚飞快,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麻衣军士回身对着斗篷人躬身一礼:“大人,要不要属下陪您进去?”

  斗篷人摇摇头,声音清脆悦耳:“不用了。”

  说着话,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麻衣军士将门关上,随后守卫一旁,自始至终,都未向房中看上哪怕一眼。

  房中烛火清亮,不过却并没有活色生香的艳丽景色。小桌旁静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床榻上一名清秀的女子沉沉睡去。

  “为何要挑在这种地方见面?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斗篷人扬手一掀帽兜,露出一张冷俏英挺的脸来。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剑眉星目,脸若刀削,鼻梁高挺,颌下一缕胡须,一眼看去风采奕奕,让人眼前一亮。

  中年人伸手倒了杯茶,推到对面:“宇文魁首统御童姚,可谓只手遮天,还有什么能让你感觉麻烦?”

  此话一出,斗笠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南齐六大魁首之一,统御童姚行省的宇文君洵。

  宇文君洵默不作声,一撩衣袍坐在中年人对面,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我在酒中下了迷药,她现在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宇文君洵一声冷哼:“堂堂火部丁字房房主烰火,火云大圣,也会用这种小手段?”

  火部负责勾连武林,部中好手如云,据传火部四房房主均有武圣修为,其中丁字房房主烰火修为最高,圣号火云。长久以来,风扬与宇文君洵之间的沟通便一直由他负责,堂堂大圣武者,若要隐匿行踪,自然无人能够识破。

  对宇文君洵的嘲讽,烰火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开门见山道:“闲话不多说了,侯爷命我给你送件东西,等你看过之后,就不会再这么对我冷言冷语了。”

  说着话,烰火伸手一翻,掌中已经多出一封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

  宇文君洵伸手接过,随即眉头一皱,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垫在手上方才将信抽了出来。烰火见状不由得哈哈一笑。

  身为一名曾经亲自冲杀战场的将领,宇文君洵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特点,那就是他有洁癖。但是这个洁癖只在平时才会出现,真正上了战场,宇文君洵就会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冷血狠辣,不计生死,杀心难抑,状若疯魔。宇文君洵有个绰号,便叫做“冷血观音”(观音据考是男的),说的便是他战场内外两种不同的状态。战场上冷血无情,战场下圣洁如同观音。这倒不是什么贬义词,不过宇文君洵并不喜欢这个名号,所以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敢当面这么称呼他,烰火就是其中之一。

  烰火自然知道宇文君洵的这个怪癖,密信被信使的鲜血沾染,他却故意将信纸折叠,藏匿了上面的血污,为的就是看宇文君洵出丑。他和宇文君洵久打交道,两人的关系亦敌亦友,宇文君洵对他冷嘲热讽,他便想法设法还以颜色。不过两人一个是南齐魁首,一个是火部房主,双方又是合作关系,倒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冤仇。

  烰火侧倒在椅子上,右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神情悠闲。对面宇文君洵冷冷看了他一眼,一抖手中的信纸,一方鲜红的大印顿时映入眼帘。

  紧接着,呼啦一声,宇文君洵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剧变。

  听到房中异象,门口的麻衣首领猛然推门而入,腰间马刀已经拉出一半,一双眼睛战意熊熊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烰火。麻衣军对宇文君洵忠心耿耿,即便知道对方有大圣修为,他仍然没有丝毫犹豫。

  宇文君洵扭头看了麻衣首领一眼,微微摇头:“这里没事,你先出去!”

  麻衣首领顿时收刀退了出去。

  房门关闭,宇文君洵看向烰火,低声问道:“这封密信你们是从何所得?”

  烰火摇摇头:“侯爷交给我时什么也没说,只说将它交给你,你自然会明白。”

  宇文君洵沉默片刻,道:“你帮我回转侯爷,宇文君洵在此谢过!另外你告诉侯爷,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话,宇文君洵将密信叠起,想了想还是用锦帕包裹,塞入袖中,随即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响动,声音渐传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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