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十五年,六月初六

  从进了六月开始,清远境内就雨水不断,起先都是大雨,近两日雨势减小,但也是连绵不绝,走在街上,无伞笠遮挡,百息功夫就能浑身湿透。

  锣鼓街

  沙三抱着自己那条胖狗,顶着斗笠,有些狼狈的进了一家饭馆。

  ““三爷,您来了。”

  沙三天天在街上闲逛,在这间饭馆也算熟客,一见他进来,立刻有伙计过来打招呼,并殷勤的递过来一方干净毛巾。

  “这破雨,下起来没完了,惹得爷一身霉气。”

  把怀里的胖狗放在地上,沙三拿下头上的斗笠,一边用伙计递来的毛巾擦拭被雨淋湿的头发,一边恼怒的嘟囔这连日的阴雨。

  饭馆伙计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等沙三擦干净了头发和身上的雨渍,立刻接回了毛巾。

  “三爷,您怎么着,今儿还是老规矩,包子一笼、小菜两碟、一壶老酒?”

  沙三动了动鼻子,想了一下:“今天冷,吃着暖身子的,小菜照上,包子就换成馄饨吧,有羊汤的话也来一碗,酒先不要了,昨儿嗓子冻着了,不好喝酒。”

  “得嘞,您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备菜去。”

  伙计应了一声,把沙三引到一个空桌子上,然后离开前去叫菜。

  …………

  伙计离开,沙三自己坐在座位上,摆弄了一下碗筷,正要俯身逗下小狗,突然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袍,脚踩高帮黑靴的半大少年走进馆子,手里拎着刚刚收起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流水的油伞。

  一看见这少年,沙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少年见礼。

  “六爷。”

  四下在饭馆坐着的客人,认识少年的也纷纷起身同少年打招呼,笑容灿烂而恭敬,而不认识少年身份的,也被这个场景所震慑,跟着愣愣起身。

  “大家坐,大家坐。”

  少年露出和煦的笑容,拱手向众人示意,又和亲自迎出来的饭馆掌柜打了个招呼。

  “赵掌柜,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六爷,你可是有日子没来照顾我们生意了,快请坐。”

  赵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四十来岁,唇上留着两撇黑油胡,一笑起来两侧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像个偷吃东西的大肥老鼠,很是滑稽。

  不过一般人可不敢小看这个赵胖子,此人虽然体貌痴肥,性子却是一等一的暴戾,听说年轻时曾学拳时打死了人,家里使了大银子才免了牢狱之灾。

  后来这赵掌柜年纪大了,继承父母遗产,在县城开了间饭馆,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的,生意竟越做越大,短短不到几年时间竟在县城开了三家分店,甚至连临县都有他的买卖。

  现如今,赵掌柜在城中虽算不上大户,但拉出去也是个人物,等闲向沙三这样的客人进门,他看见了也站在柜台里不用出来招呼。

  也就是刚来的这位少年身份特殊,才惊动了这位爷,殷勤备至的凑了过来。

  …………

  说来也巧,此时饭馆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了,沙三坐的就是最后一个空桌。

  赵掌柜本来想招呼少年“六爷”坐下,结果大堂没了空位,脸色大变,幸亏旁边桌子坐的沙三为人机灵,见此情景,主动站了出来替赵掌柜解围。

  “六爷,我这还没动弹,不若您先用着。”

  少年看了一眼沙三的桌子,除了一套刚刚摆好的碗筷,并无其他物件,心下一动,便明白这个人也是刚来,不禁微微一笑。

  “也不必麻烦,你若不嫌弃,咱俩一起拼桌就是。”

  “不嫌弃不嫌弃,能和六爷一桌吃饭,是沙三的福气。”

  沙三脸色灿烂,忙不迭拉开椅子请少年“六爷”就坐,旁边的赵掌柜也给沙三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谢他替自己圆场,然后主动开口道。

  “都是小店招呼不周,今天二位爷的餐点小店请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六爷”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向赵掌柜拱了拱手,然后开口点了餐,赵掌柜亲自记下,然后告辞回后厨吩咐。

  其刚离开,就有伙计捧来一壶上好香茗,道是赵掌柜向贵客赔罪,特意奉送的好茶。

  “替我谢过你家掌柜。”

  “六爷”谢过之后,沙三有眼色的接过茶壶,赔笑着给“六爷”倒了一杯茶。

  …………

  “六爷”接过,饮了一口,然后让沙三自己也倒一杯尝尝,沙三顿时大喜,满口称谢,道自己今天运气好,一早就听见喜鹊叫,果然,如今就沾六爷的光喝上好茶。

  浑然忘了,在不久之前,他还因为下雨,念叨自己今天倒霉。

  沙三能在街面上厮混,一张嘴皮子相当利落,虽然他和这位“六爷”只是刚刚见面,但三言两语之下,“六爷”就被他捧的眼神柔和,对他的的态度稍稍亲热了起来。

  不一会,沙三点的菜先上了桌,沙三见“六爷”为人和气,便趁热打铁开口请其先用。

  “六爷”自己已然点了餐,本不愿夺人口食,但无奈他刚刚赶了一夜路进城,肚子早就饥饿难忍,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一个人出来下馆子。

  刚才和赵掌柜、沙三寒暄闲聊还不觉得,此时一见热腾腾的包子、羊汤,顿时有些按耐不住。

  沙三见此,更是殷勤招呼,“六爷”想着大不了一会等自己餐点上了,分沙三一些就是,于是便不再客气,大口吃喝起来。

  看着吃相略急的“六爷”,沙三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感情这位是饿着了,在看其身着,虽然衣服还行,但脚下靴子却沾了不少泥土。

  锣鼓街连接县城大道,都是青石板铺垫,此间虽是有雨,却也多水而无泥渍,在结合这位的身份,一大早的,也不至于跑到县城有泥路的地方折腾。

  更何况若是在泥路行走,不可能只是靴子上带泥,沙三心思还算细腻,很快推算出这位八成是从城外刚进来的。

  身上没泥没水,是因为坐的马车,靴子有泥,应该是在上下马车时不注意沾染上的。

  如此一想,便都对得上了,沙三心里暗自琢磨。

  …………

  沙三这个人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卖弄聪明,旁人若是从这些细节中猜出“六爷”行程,必将当秘密藏在心里,不会非得说出来。

  可他不同,竟对着正主故意点破,借此向人家显摆。

  也是他运气好,“六爷”对他的卖弄并没有生气,反而如实承认,点头道他确实是从临县藤县连夜赶过来的过来,而且路上也确实乘坐的是马车。

  沙三听罢,有些自得,那“六爷”看着好笑,又问:“你能看出我从哪来,那能猜出我一会去哪吗。”

  “这有何难。”

  沙三笑嘻嘻的喝了口茶:“整个清远谁不知道您六爷是将军府的人,您一进城就来了铜锣街,自是要去将军府。”

  “六爷”淡淡一笑,看着沙三眼神突然开始莫名了起来,柔和的声音转化为平静:“你倒是聪明。”

  “六爷”的眼神谈不上舒服,很快沙三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丝惧意,脑子的得意霎时扫空,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浑身猛地一凉。

  他真是猪油蒙了眼,竟然当着将军府的人面前耍聪明,他娘的,将军府的事是容别人随意揣摩的吗…………

  想到这,沙三晃了晃身子,差点瘫倒在地,脸色透着一股着害怕,强撑着跪倒在地,开口求饶道。

  “六爷,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人就是嘴贱爱唠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

  沙三这一跪,“六爷”不动声色,继续吃着沙三点的羊汤包子,结果却把旁边的客人吓了一跳。

  不过大家都不傻,碰到这种事都死死地把好奇心按在心底,脑袋钉在自家桌子上的菜肴猛看,愣是不往沙三的方向转动一下。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但绝大部分人也都知道,有的热闹能看,有的热闹打死不要掺合。

  只是,别人可以装鹌鹑,饭馆的赵掌柜却躲不开这事,无论是“六爷”和沙三,谁在店里出了事,他日后的买卖就甭想做安生。

  所以,虽然在心里把沙三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赵掌柜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六爷”旁边,赔笑道。

  “六爷,这是怎么了,沙三,你小子是不是黄汤灌多了,又他妈在这边满嘴胡说八道呢。”

  虽然不太知道怎么回事,但赵掌柜还是熟门熟路的给沙三安了个醉酒的理由,这也是一般店家打圆场的标准说辞。

  看到赵掌柜出来,“六爷”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实话,他心中并没有多生气,只是有些恼怒沙三的自作聪明。

  若是光拿自己耍心机也就罢了,他并不是不能开玩笑的性子,但沙三错就错在其得意之下竟然攀扯了到了将军府身上。

  虽然沙三不曾有什么胡言乱语,但“六爷”对将军府一向忠心耿耿,听到有人拿将军府做筏子卖弄显摆,自是心有不满。

  不过虽是对沙三有些不满,但“六爷”却也没想拿沙三怎么样,刻意露个冷脸,就是想借此敲打敲打。

  不然他要是真有心收拾沙三,反倒不会刻意露出态度,省得成了把柄。

  如今有赵掌柜替沙三求情,“六爷”顺水推舟便让沙三起身,但也不望警告两句。

  “小聪明谁都有,卖弄卖弄也无妨,但什么人能牵扯,心里要有杆秤,贵人大度不和你计较,但让有心人借此做了文章,你小子八条命不够赔的。”

  “是是是,小人谨记六爷教诲,以后一定慎言慎行。”

  沙三吓得尿都快呲出来了,心有余悸的对“六爷”表态。

  见其态度还算端正,“六爷”微微点了点头,正要再开口说两句,突然听得店铺外一阵轰隆马蹄经过。

  方才还一脸淡然的“六爷”听到这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后,脸色大变,猛然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就匆匆离开饭馆,忙得连伞都忘了拿。

  …………

  六爷火急火燎的突然离开,留下店内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赵掌柜见多识广,最先反应过来,指挥手下伙计前去打听。

  伙计听命,拿起一把雨伞就冲进了雨幕,约半炷香左右,伙计一脸兴奋的回来禀报。

  “将军府来了百余骑兵,听说是颜平北从前线派过来的,现在县令老爷和各家大户正急着去颜府拜见呢,马车、轿子将街口堵的严严实实。”

  颜魁从前线派人回来了!

  伙计的话一出,让整个饭馆陷入了沸腾,作为清远走出去的重将,颜魁可是清远人的骄傲,很多人都想目睹这位新晋大将的老乡。

  只可惜,颜魁一直身在前线,又很少派人传信(暗网传信都是悄悄送到颜府,外面的人不知道),大家想知道什么,都是县衙颁布,或者听民间传闻。

  如今,颜魁奔赴前线之后,还是第一次如此动静派人回到清远,作为同城百姓,能不为之震动吗。

  饭馆众客人七嘴八舌的讨论颜魁这次派人回来是为了什么,赵掌柜却悄悄拉着满脸迷茫的沙三来到门外,悄悄嘱咐道。

  “最近估摸着县城得热闹一段日子,你这边刚和六爷来了那么一出,难保不会受牵连。

  哥哥长你几岁,给你个忠告,去乡下找个亲戚躲些日子吧,若是乡下没亲戚,便躲在家里别出来,左右这段时间消停些,肯定对你没害处。”

  沙三明白赵掌柜是为自己好,拱手郑重道了谢,然后冒着雨匆匆归家。

  看着其离去的背影,赵掌柜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同街将军府的方向,透着雨幕,他隐隐察觉到一些人影,忍不住咧了咧嘴,目露羡慕。

  他什么时候也能有资格去将军府拜会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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