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与其等你们这群蠢货来通传,本王还不如早点自尽身亡!”一切小心思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漠沧无忌猝然恶狠狠地盯向沧狼,语气之中满是失望与厌恶。

  被漠沧无忌一顿劈头盖脸地讽刺后,沧狼脑子一转,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又一次往亡奴囹圄的方向望了望,感悟:原来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道理不假!

  “几百号白甲军满城围剿,竟然还抓不住一个无兵无卒的太子?放出的狼骑近百只!回来的,还不到一半!你们都是一群死人吗?”怒气不可操控,漠沧无忌狠狠训斥着。

  “王爷息怒,奴才……”被漠沧无忌骂得语塞,沧狼也只能吐几个没有用的字出来,想要极力解释什么,脑子却忽然一片死寂,不由得妄自菲薄:难道我们真的是蠢货吗?沧狼暗自不甘地摇摇头,一个激灵,委屈地说道:“也不是无兵无卒,太子身边有个美人儿陪着……”声如蚊蝇。

  “蠢货!还有脸说?连一个女囚都追不上,何不去自宫?”漠沧无忌耳朵十分好使,沧狼的小声嘀咕他哪里会听不见?不过提及与太子一路同行的女囚,他不禁陷入一片沉思。

  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把自己送去自宫,沧狼把嘴闭得紧紧的,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半晌,见漠沧无忌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才斗胆道。

  “王爷不是向来只看结果的吗?结果好便是好的,过程只是浮光掠影,王爷不必自扰。我已经派人死守了亡奴囹圄,如今太子入了亡奴囹圄,纵他插翅也飞不出王爷的手掌心!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来一招瓮中捉鳖就行了!”

  “所言有理。”

  天!被夸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主人夸!沧狼心中一振,眼中直放星光。

  “但,”漠沧无忌话锋一转,眼中隐着疑惑:“太子明知亡奴囹圄是龙潭虎穴,最后还是选择返回,让他回来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这是否与他孤身一人混入亡奴之中的目的一致呢?若说这其中没藏些什么,谁信呢?”

  生辰之夜,寒疾在前,吐血在后,独闯亡奴囹圄......层层铺垫,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他自诩耳聪目明,却仍旧被太子骗了,漠沧无忌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好四弟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回头细想,从当初寻找皇宫地形图到如今冒死入囹圄,点点蛛丝马迹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到底想干什么?

  沧浪蒙了,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所…所以,不杀了?”

  “杀!怎么不杀!”漠沧无忌忽然邪魅一笑。

  “那还请王爷即刻下令吧!若是再这般拖下去,只怕太子会借助亡奴囹圄主管之力,重返东宫!”沧狼拱手请令,语气开始变得急促不安。

  “杀死一个人最好的法子,从来都不是给他一刀,而是毁了他最想要的。”漠沧无忌往空气中吐了几口白色的气体,淡淡道:“咱们就看看他想要什么。”

  望着漠沧无忌眼中闪过的笑意,沧狼满脸皆是困顿之色,全然不知漠沧无忌的意思。

  “派我们的人牢牢盯死太子,绝不能让他找到重返东宫的机会!”

  黎明,像一柄利剑,劈开了沉沉的夜幕,一道微光从天边乍现,黑暗无处遁形,放眼望去,天地一色,雾凇沆砀。

  “昨夜被捕的反贼此时关在何处?”

  “把这逃狱的贱奴立刻给我抓起来!”

  “反

  贼在哪!”

  苍白的雾气在上空缥缈着,犹如鬼魂般,盘桓在这座腐臭的囹圄。漆黑的亡奴囹圄入口就像是一只匍匐在雪地中的野兽,张开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几树未闻花名的野灌木,极为醒目地点缀在大门口,将本就冷寂的囹圄,衬得更加冷寂。白饵与几个士兵争执着。

  “告诉我反贼被关在何处,告诉我他被关在何处!”泥般沉重的身子,抵挡不住士兵刀刃与臂膀的阻拦,白饵戚戚然倒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拼尽全力只手撑起半个身子,酸痛登时击遍了全身。她抬起眸子苦苦乞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啊!”

  耳畔,是良久的死寂!偶然乍起的寒鸦叫声,听得直叫人心中惶恐不已。士兵的冷漠与威严,彻底让她感到绝望,她不断哀求嘶吼着,无光的眸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毋庸置疑,此刻的她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重返囹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放下自尊去求几个风人?步步为营的筹谋呢?万无一失的法子呢?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知道哀求到底是一场空,却仍旧想要去闯、去抗争!大不了就头破血流吧!见了血,也许就清醒了!

  一切正如他所言,自己越是愤怒,就越容易失去理智。如今缺点又一次暴露出来,她多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再一次在耳边,一本正经地指责自己,“你越是愤怒,就越容易丧失理智!”。她在心中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但求他能安然无恙,再次见到他时,她定会将这个缺点从她心中连根拔起,并狠狠改掉!

  这将会是她最后一次像个疯子一样在敌人面前嘶吼,但求能再见他一面!

  台痕上一片狼藉,无谓的争执与反抗,真的可以触动狼人腹中的那颗冰镇的顽石吗?裸露的大地被数尺深雪桎梏着,又怎么可能会冰消水溶、寸草青青?

  疲倦从四脚钻到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她的肢体,她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了,像一滩泥一样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她哪还有力量站起来。

  无边的黑暗将她一口吞尽,白饵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寒风徐徐,穿透了她一席白色囚服,终于,她再也不会感到寒冷。

  “白饵!”惊慌的声音破空而出,无边的黑暗之中,淡淡微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身形,直至囹圄出口,挺拔伟岸的身影才完全显现,漠沧无痕厉着眼朝两旁的士兵怒斥了一声:“连她你们也敢伤?不要命了么!”

  旋即俯下身子,将白饵紧紧抱在怀中,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心中不禁隐隐作痛:说好了藏在外面等我,为什么要这么傻!眼前,又是一片雾气翻腾。

  被一阵君临天下的势气一震,士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之中,几乎要惊跪在地上,窥其一身囚奴装扮,狼狈到极点,一回神,这才止住了这令人耻笑的动作,他们眉头一皱,正准备挺起身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男囚,谁知,跟在男囚身后的还有几个人!眼珠子登时瞪得圆圆的,这回,不假思索地给跪了。“赵廷尉。”

  “来人,将这两个...”说话的人赵虬髯,短须长髯,除了一根黑色束身腰带,青黑色的官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他捏了捏手中的黑月刀,顿了顿,颇是平静地说下去:“两个囚奴,带入天字号牢房。”说罢,跟在身后的两个士兵走到了前头。

  见此,跪在地上的几个士兵,忍不住想要抬头,眼中带着淡淡的迟疑,赵廷尉在

  他们心中向来都是一头“冷狮子”,自他上任三载,囹圄中的纪律极其严明,从前在漠沧如此,如今到了秦淮,亦是如此,因其冷漠、严酷的性格,敢主动与他正面交谈的人少之又少。而今,眼前这两个囚奴,本是囹圄极力追捕了一夜的人,按照律法,死囚带头闹事,当受极酷之刑,死囚若是逃狱,当即刻处死,如今赵廷尉此举,未免太过反常。

  漠沧无痕暂收眼中的悲伤,他轻轻起身将白饵抱起,那羸弱的身子,就像一片飘零的花瓣,嵌在他宽广的怀中。回头望向赵廷尉时,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早时,他对白饵笃定,他有法子可平安回到囹圄,并能得到将离的确切消息,白饵太过心急,顾不上迟疑,便完全信赖了自己。他将白饵安置在囹圄外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自己独自入了囹圄。

  上次成功离开囹圄前,他的身份已经告知了赵廷尉,方才入囹圄时,仅凭一“宸”字,便点醒了赵廷尉,成功入了囹圄,并要求赵廷尉配合自己将上回那出戏,继续演下去。得知将离正被关押在天字号牢房,这才让赵廷尉将他二人一并关入天字号牢房。

  等太子的眼神缓缓离开他平静如水的余光,赵廷尉深邃的眸光忽然暗了下去,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太子之意,他哪里会不懂?太子是在提醒自己,严守口风,不光是对与太子相关的人严守,更是对漠沧无忌等人严守。

  如今这朝局可比曾经严峻多了,曾经的太子集萧后与漠沧君主的万千宠爱于一身,朝廷之中,无人敢与东宫抗衡。如今,朝廷斗争的战场转至黎桑,萧后远在漠沧,太子便失了一大靠山,而太子至黎桑后,无论是自身状态,还是在朝中的处境,远不如在漠沧那般持续占据上风。频频谏言屡触君威,早已预示着东宫之危,奈何夜宴之上,太子与漠沧君主之间,一步步,形同水火,太子再次失利,如今的东宫已是岌岌可危。

  太子党人与昌王党人针锋相对,愈演愈烈,斯巴甲麾下第三十二团团长破西风任囹圄差拨一职,早已站入昌王党营,而赵虬髯身兼囹圄廷尉要职,素来两袖清风,不偏不倚,如今却与太子机密紧紧相连,这场权贵之争,他终究是陷了进去。只怕,往后的路越发难行。

  轻瞥了一眼天际,灰沉的乌云渐次飘来,一轮晨阳刚刚升起,便渐失了光晖...赵廷尉正色转身朝向那条回营的路,暗自舒了一口气长气,小心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天字号牢房是亡奴囹圄中最为严酷的牢房,秦淮一入寒冬,天子号牢房便会成为人们口中的“不死冰山”,每至漫漫长夜,潮湿的地牢表面便会凝结一层薄薄的冰晶,当朝阳再次升起之时,那些冰晶开始慢慢融化,形成一圈一圈的小水泊,散着淡淡的寒气。

  血红色的花朵,迸裂的肌肤,翻卷的血肉伤口,一具尸体成人字摆开于一片冰冷之上,若不是,染血的眉睫微微轻颤,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尚有气息的人。

  鲜血流逝的感觉,平静而麻木,慢慢地,他阖上眼睛,流血的手腕慢慢滑落在一小片水泊之中,透明的水波竟是温热的...

  一丝殷红的血线缓缓地从割裂的手腕处轻轻荡荡飘涌上来,源源不断地,鲜血如同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在水泊中妖艳地摇曳,然后荡开,袅袅的白色雾气中,透明的水渐渐变成透明的红。

  白色的雾气从温热的水面轻柔地升腾而起,血液将水泊里的水染得暗红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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