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来迟之嫌且不说,昌王党人的弹劾就足以让他楚囚对泣!他,哪里是去上早朝,分明是奔赴刑场!而昌王党人早已磨刀霍霍,等着他去引颈受戮呢!

  电光火石之间,他决定将计就计。昌王党人不是已经准备好利用天神之怒的流言,煽动人心,再向漠沧君主谏言废太子、立储君吗?在他们眼里,东宫这把火终究是要烧起来的!索性就再给他们添把柴吧!

  当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开始把整冠、着袍等一系类动作放慢,慢到彻底错过这次早朝,与此同时,他还在脑子里编造好了——染上寒疾的他,半夜恣意醉酒后,贪睡不起,以至于错过早朝,这种纨绔子弟惯用的笑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他们在自己身上找到足够多的罪名。

  既然此去已是穷途末路,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真的会有否极泰来之效。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在外人看来,他们定会以为太子为解东宫燃眉之急,已经自乱阵脚,开始急病乱投医。

  同时,他也要借此挑战他父皇的极限。从前,他疑心深重的父皇并不完全信任自己,总是在担忧自己有一天会谋权夺位,对自己始终有一份顾虑;如今,他却势要让这种担忧、这份顾虑在他心里越积越深,直到他无疾而终。

  彻底激起他做下这个决定的是,当他坐在那条御赐的座椅上,亲眼看着他的父皇当众颁旨加封漠沧无忌为摄政王,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父皇连夜就拟好了圣旨,原来自他离开夜宴之后,他的父皇对他彻底起了疑心。

  他父皇的真正目的,不正是让漠沧无忌与自己势均力敌么?早朝之后,奉旨至摘星园中与之对弈,无非是想给自己提个醒罢了!

  在他回到东宫之后,石蹇便告诉他,东宫之中出了内鬼。于是,他才借日暮议政之机,让石蹇配合他演一出戏,从而引出这个内鬼。

  如今内鬼就在眼前,他倒是十分震惊。

  “南宫冀,南宫家族后人,漠沧八年,高中头名状元,官至翰林院,漠沧十年,因南宫家族前朝丑闻被一朝揭露,惨遭贬谪,两年翰林院一朝贬到漠北边界,漠沧十二年,保释归朝,官至三品,漠沧十二年末,又遭人弹劾,贬至鄢州做太守,漠沧十三年至漠沧十五年,经历了三贬三升,直至漠沧十六年,被漠沧君主选入东宫,做了十余年的东宫官。”

  睥着被缉拿的南宫冀,漠沧无痕不疾不徐一一道来,语气颇是平静。

  太子的话就像一柄剑,一点点戳破了他尘封的记忆,南宫冀怔怔坐到地上,满脸皆是震惊之色,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过往竟被太子记得如此清楚!东宫官二十余人,论能力、论职位,他并非最佳,亦非前列,太子怎么可能记住了他?

  官帽在不经意间从脑袋上歪了下来,坠到了冰冷的地面,他心头又是一震。

  “殿下!卑职什么都没说,卑职什么都没做!求您饶了卑职吧!求您饶了...”

  “南宫大人,自己有没有做,哎哎哎,心里还不跟明镜似的吗?”石蹇走上前,拱手禀报:“启禀殿下,昨夜正是此人,于东宫一隅,与昌王殿下的人暗中勾结,并将东宫的消息透露出去。”

  “此乃诬蔑...”被一个刚来不久的奴才揭发,南宫冀觉得甚是可恼,他本想着负隅顽抗,好好解释一番,兴许就能博得太子原谅,可当他冷不防地一抬头,却又刚好对上了太子威逼的神色,那些尝试为自己开脱的词,瞬间便滑至腹中。

  “哎哎哎,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南宫大人见东宫大势已去,便急于投靠昌王,想来见怪不怪,只是你这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好歹也是十多年的官宦,竟如此沉不住气,你就不怕被别人耻笑吗?”

  石蹇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惋惜与可笑之色。

  自小跟在恩师张通士身边,他什么人没有见过?朝廷中那些阿谀奉承的,攀附权贵的,倒戈相向的,早已屡见不鲜。天下乌鸦皆是一般黑,何况这是风人的朝廷,为官者本就不是什么善类,谁又会比谁更清明呢?这世道越乱,局势演变得越是激烈,人心中的种种丑恶,就越容易暴露,东宫这个小朝廷,自然难以幸免。

  被石蹇揭露得体无完肤,南宫冀一时语塞,更不知如何接口,心中的悔恨早已筑起了万丈高的城墙。

  “南宫冀,昌王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漠沧无痕冷声质问。

  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没有了反击的可能,南宫冀早已不攻自破,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如实道来。

  “殿下容禀,十余年来,卑职只想步步为营,守住本分,拥立未来新主,搏一个锦绣前程,是卑职鬼迷心窍,听信了宫中传言,信了天神之怒,更信了昌王的话!他许诺卑职,只要自己在东宫与他里应外合,待东宫彻底失势,他被立为储君,便可保卑职余生仕途安稳。他要卑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煽动东宫官,向漠沧君主上书,求废太子!”

  闻言,整个明德殿开始一片沸腾,他们自诩出类拔萃、精通政务,没想到谋算了半生,最后竟险些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那些跪地的东宫官一个个抬起头,或低语,或撕声,纷纷朝南宫冀怒骂。

  借助外面的传言逼漠沧皇废太子还不算,让太子自己的人也上书求废太子,这该是多大的讽刺啊!太子这般罄竹难书,人神共愤,这太子之位想要不废都难!漠沧无忌的心思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歹毒!此恨终是难平,漠沧无痕心中早已掀起了一片波澜,这不由得让他再次回想起漠沧无忌昨夜将他赶尽杀绝的画面!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定要他血债血偿!

  李太傅沉默了良久,朝太子缓缓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此等奸佞?”

  闻言,东宫官齐齐失了声,将头埋得越来越低,尤其是东宫官陈玄、傅荆和萧之郡,他们的心中早已惴惴不安,就像法场上亟待开刀问斩的罪犯。

  害怕听到必死无疑的答案,不顾侍卫利器的威胁,南宫冀疯狂爬到太子足下,悲天悯人:“殿下!您既然记得卑职曾经的遭遇,那您必然理解卑职如今的苦衷!年少时的韦编三绝,才换得一顶乌纱帽,家族一朝落寞,卑职只想再次光耀我南宫一族,可这仕途却偏偏多舛,三年之内,卑职一贬再贬,卑职...卑职真的是贬怕了啊!”

  话至一半,声却哽咽。他抹了抹眼角的一把老泪,继续道:“担任东宫官一职,卑职始终都是提心吊胆度日,每每东宫临危,卑职便要寝食难安,如今东宫江河日下,为了卑职后半生仕途顺畅,为了我南宫一族之将来,卑职...卑职真的没办法啊!”

  明晃晃的烛火,金灿灿的花枝,绿莹莹的美玉......整个明德殿一片灯火辉煌、纸醉金迷的景象,只是那话音一落,却说不尽如斯的凄凉!

  心中暗生恻隐,耳畔却是良久的沉寂,有人忍不住颤巍巍地抬起了眸子,尝试去看看太子是何反应,只见太子始终负手凌立着,紧接着,让人为之一震的是,太子居然缓缓屈下了身子,伸手将落在地上的那顶官帽拾了起来。

  众人的眼神也开始飘了起来,他们不解太子究竟欲意何为,心弦绷得直直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沉重。

  狼狈的南宫冀,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怔住了。他的心中先是一惊,后来便开始有些感动,他知道,太子向来仁慈,知道自己的不得已的苦衷后,定是原谅自己了...

  紧接着,漠沧无痕拍了拍官帽一角染上的灰尘,随后便俯着身子为南宫冀将之戴上。他一边替他正着官帽,一边淡淡道:“明哲保身没什么不好的,但若不是明哲,那可是会引火烧身的!”他语调瑟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南宫官脸上登时露出一副居戚戚不可理解的神情,虽不解太子话中含义,但每一个字眼,落在他心里,却是掷地有声。再次抬眼时,太子已经背着他行至了明德殿的中央。

  他蟒袍长袖一挥,赫然转身望向众人,在他的身后,墙上一帧由金丝线勾勒而成的秀丽江山图十分壮观,与之相得益彰,恰似繁花绽放。

  “来啊!即刻备轿将南宫冀送至昌王府中,并代本宫向摄政王道一声晋升之喜!”他正色道,同时朝窗外睥了一眼,虽然隔着数重宫墙,但他亦可感受得到,此时的昌王府估计早已高朋满座、箜篌阵阵了吧!

  此言一出,南宫冀整个身子彻底瘫痪了,他睁大着惊悸的双眼,背脊一阵冰冷,他不敢相信,太子竟然要将他当做贺礼送给昌王!昌王若是知道自己在东宫的身份已经暴露,自己已经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他又岂能容他?

  “殿下,卑职后悔了!卑职真的后悔了!皆因卑职一念之差,中了昌王的圈套,铸成了大错!您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定会将功补过的!殿下——”

  他声声忏悔,却始终没有迎来太子的眼神...

  求饶声散去,漠沧无痕陡然将目光扫向殿中的东宫官,清一色的官袍在他犀利的眼神中渐次跳跃,良久的审视后,他忽然道了一句:“本宫既然于你们有颇多怨言,也并非是储君之选,如今东宫也大势已去,已经走到强弩之末的地步,本宫只想提醒你们一句,懂得明哲保身,才有命可活!”

  “选择拥护摄政王的,本宫可以亲自为他举荐。”漠沧无痕意味深长地朝东宫官们扫了一眼。

  东宫官垂着头掩着脸上的各种神色。良久,东宫官傅荆眉目一定,忽然抬头,斟酌道:“卑职...想...”

  闻声,漠沧无痕朝傅荆眼神一凝,眼中忽然闪现一丝笑意,引手,叱。

  “拖下去,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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