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元宵佳宴之上,惹得萧贵妃里外都颇为不痛快。

  她美艳而年轻的一张脸上,缓缓的流露出几分轻蔑和不耐来:“穿着暴露,简直有伤风化,不知廉耻,看看那一众伴舞,可都是穿得比贤妃多的……如此不雅,实在是考虑不周。”

  萧贵妃端端正正的坐在皇帝身边,面对着文武百官和王子皇孙,不怒自威,放佛是在无声无息的昭告天下就算如今她不如新人貌美,可这后宫真正的权利在谁手中,陛下圣心在谁宫中,众人都必须心知肚明,切莫站错了队伍。

  桑茶青一时之间不自在了起来,她悄悄的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二殿下,那男子目光如同鹰隼似的,飞快的瞪了那人一眼,她心中一凉,顿时偃旗息鼓的将一肚子火气压了下去……

  顾琮远的意思很明显,无外乎就是让她学一学上官玉的韬光养晦,忍住一时的浮躁,惹得圣上怜香惜玉,多加垂青便好。

  她脂粉掩盖之下的脸颊还隐隐泛红,时不时的传来了一些隐约的疼痛,桑茶青忍住那屈辱的感觉,咬了咬牙,低头闷声道:“是臣妾考虑不周,这才让娘娘心情不悦了,接下来还会有其他舞蹈,臣妾这次定然不负众望。”

  顾子宴却难以接受萧贵妃突然的发难,在他眼中,这萧贵妃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他光是看一眼,就恨不能冲上去将人拔剑刺死,更别提当着众人的面子折辱自己面子了!

  “娘娘此话便不妥了,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父皇的欢心更加重要的?”顾子宴笑里藏刀的道,“我见父皇方才龙颜大悦,想必也是对贤妃的舞蹈喜爱万分,父皇都还没提出有何不妥,萧贵妃这般寻事,可否不妥?”

  “本宫……”

  萧贵妃眯起了眼红唇轻启,眼看二人唇枪舌战就要开始,顾基这下终于不堪其扰的沉声道:“够了,元宵宴是给你们吵架的,还是宴请诸位爱卿的?”

  龙颜微微不悦,桑茶青这才谄媚的一笑,“陛下,您可切莫不开心,臣妾还有其他的舞要献给陛下……”

  顾琮远看了眼刚愎自用的萧贵妃,心中稍有不快,他素来和母妃不合,此时见人因为屁大点的事情便胡来,只觉得多年来陛下的冷落也没有让她清醒,心中更是嗤之以鼻。

  而萧贵妃却是以为儿子今日的维护,是代表了冰释前嫌,这才恃宠而骄,殊不知对方却未有这等想法。

  此时的路遥早就借着仅存的薄暮,顺着羊肠小道穿到了主殿不远处的小亭之中,她看了眼黯淡下来的天色,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不安来。

  “小姐。”

  是一道熟悉的温柔声音。

  路遥心念微动,回头看去,只见冥冥的光线之下,走出来一个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子,那人身上清浅的香气萦绕着,头上华贵而不张扬的发饰熠熠生辉。

  是上官玉。

  很久之前路遥便暗自赞叹这个手下是个能够忍辱负重、勇担大任的女子,未成想转眼之间,竟是一语成谶。

  她真的为了自己没有定论的计划,而进宫嫁给了年岁不小的皇帝。

  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回忆涌入脑海,路遥怔怔的望着那张脸,好似上官玉还在那天温暖的午后,轻声细语的叫自己不要睡懒觉否则会被顾琮远叼走,红鸾的聒噪声还在耳边嗡嗡乱响。

  这才多久……

  这才多久,上官玉便改名换姓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静妃红玉。

  路遥笑了笑,轻声道:“如今你已经是静妃娘娘,还管我叫小姐,这让旁人看见了可还了得?”

  上官玉果然不是个忘本的人,路遥含糊敷衍的一句玩笑话,竟是让那张干干净净的俏脸沉下三分,她正色道:“一天是我的主子,这辈子就都是我的主子,小姐下次切莫说这等玩笑话,听得玉儿心里寒凉,委实难受。”

  路遥见人动气,连忙咧嘴一笑,道:“知道啦,你还是那么板板正正的。”

  看上官玉如今这个状态,她心中暗自唏嘘,更加觉得愧疚,这个不声不响的小侍女,忍下了万般孤独,独身在这朱墙碧瓦之间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安全感。

  路遥的神情有些怅然若失,落寞了片刻,张了张嘴,竟是不知如何该将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想必以上官玉外柔内刚的性子,听了那冠冕堂皇的道歉,恐怕非但不会觉得慰藉,还会更加难受,她悻悻的倒抽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路遥抬眼看她,问道:“怎么了?急匆匆的把我叫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她话音刚落,手腕骤然被那人紧紧攥住,她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那人的颤抖,路遥顿时心下大惊,脸色都不由自主的扭曲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官玉定了定心神,此地只有昏昏沉沉的一盏灯笼,然而她的目光在这晦暗莫测的光线下,灼灼的紧盯着她:“二殿下开始动手了……”

  路遥原本还被微凉的夜风吹得浮躁的一颗心顿时一紧,缓缓沉了下来,一阵没来由的窒息感让路遥觉得大难临头。

  她怔怔的盯着满脸焦灼的女子,脑海中茫然了片刻。

  一时之间竟是慨叹起来自己命运多舛了,别的女子前世不幸再度重生,都是嫁到了一个高深正派的王府之中,她倒好,嫁的二殿下的确高深莫测,可正派这两个字就丝毫扯不上关系了哪有名门正派、根正苗红的正经王爷会蓄谋已久的想要刺杀自己亲爹的?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上官玉晃了晃她的胳膊,催促道。

  “啊?你再说一次……”她讷讷的开口,“我最怕的事情或许还是要发生了。”

  “小姐不要忧心,这次还只是个小的,等哪天王爷忽然真的按捺不住,将玄机营给搬来,兵临城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敌当前了。”上官玉轻叹一声,道,“今天下午我在御花园莲花池旁,看见了桑茶青和王爷。”

  路遥脑中一团浆糊,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他们俩怎么

  会在一起?”

  得亏上官玉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主儿,这才没有当场发作,否则换了红鸾,和路遥讲清来了那个去买必然全都靠吼。

  她快速的重复了一遍:“桑茶青找王爷献媚,王爷不吃这套,并且逼迫桑茶青尽快动手,并且给了她五石散和涣神香,看样子是打算不知不觉地便麻痹皇上,想徐徐图之,又是美人计,又是满心荼毒,两相交杂,天盛若是有朝一日朝纲不稳……”

  路遥心中微微寒凉。

  若是有朝一日朝纲不稳,那么天盛王朝被兵力雄厚、令人闻风丧胆的玄机营一举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费解的站在冷风之中,不明白为何顾琮远能对自己的父皇下此毒手,就算从小到大顾基都不宠爱他,可乌鸦尚有反哺之情,难道顾琮远真的恨皇帝入骨,竟是到了这种不能转圜的地步了吗?

  上官玉见人怔忡不答,催促的目光看着她,有些逼迫的意思,想到从人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然而路遥却是一言不发。

  她不由得着急的扳正了那人的肩膀,沉下了声音提醒道:“小姐!我听红鸾说,你和二殿下往来甚多,前些天我在宫中听闻你们共同查案,原来这都是真的?”

  路遥呆愣愣的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元宝都那么多大了……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

  她说完这话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这种用孩子牵绊住感情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不过是路遥舍不下顾琮远的借口罢了。

  上官玉显然是信了,扣在人肩膀上的手渐渐松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小姐,难道独身带着元宝便不能活了吗?那顾琮远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

  她向来识大体,讲规矩,还是第一次对顾琮远称名道姓。

  路遥无措的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顾琮远当真没有你们想得那般恶毒,他不是那样的人……”

  揭竿弑父、谋逆造反、功高盖主,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说顾琮远心思深沉,图谋不轨了。

  这一切分明**裸的摆在路遥眼前,连上官玉都心知肚明,她却为此据理力争,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上官玉神情有种莫名的失落,好似对路遥已经束手无策了一般,不住的摇着头道,“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狠……”

  路遥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听。

  那人却硬是要将这一切都在她面前撕裂似的,纵然只是冰山一角,可也让人汗毛倒竖,“桑茶青是暗影阁费劲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女人,她就像一个妖精,魅惑人心,无往不利,看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暗影阁对她很是珍惜,可饶是高贵至此,顾琮远掐她的脖子时却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毫不留情……”

  顿了顿,她声音竟是哽咽了一下,“桑茶青今日就险些死在他手中,顺他者生,逆他者亡,事实就是如此,小姐别再执迷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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