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迷迷糊糊的挣扎了一下。

  嗯!?

  这熟悉的欢快语气,这沉甸甸的重量,还有那贪吃鬼身上一年四季萦绕的桂花糕味儿!

  路遥沉默良久,似是在悄悄蓄力,旋即猛地揭竿而起,将那人反杀,狠狠的蒙在被子底下。

  她尖声乱笑,毫无形象道:“你这臭丫头终于知道回家了!”

  被子中的小人像是一只被猎人捕获的小动物,慌慌张张的蠕动许久,发觉这般晕头转向的胡乱撞击无济于事,便老实了下来。

  她可怜兮兮的道:“老姐,你还不快将我松开?我知道错了还不成!”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哪里像是知错?

  路遥愤愤的隔着被子抱紧了她,道:“你是不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姐姐我过得有多惨!”

  她顺手拍了拍那人屁股,终于大人有大量的将路浅放了出来。

  那小丫头看起来和九公主差不多年纪,看上去更加稚嫩活泼一些,带着京城中小丫头片子独有的活泼。

  她鬓发微微凌乱,却是不失活泼,两个高高梳起的小发髻稍有歪斜,上面缀着的碎花坠子也跟着晃悠。

  纵然这小圆脸、带着少女稚气的家伙和路遥样貌差距甚远,可路浅那一双眼睛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

  有一种独特的正义凛然的感觉,好似世间千千万万的人都会犯错,唯有她们独善其身。

  路浅笑得不怀好意:“嘿嘿,我听说你推人家九公主下水,被陛下责罚了?”

  嘿!?

  这小兔崽子还幸灾乐祸!

  她当即给了那人一个爆栗,怒道:“你还敢嘿嘿!要不是你……要不是琮王去救我,我早都凉在天牢里面了!”

  “哎哟,姐夫就姐夫,叫什么琮王,多见外啊。”路浅揉着额头,呲牙咧嘴的道,“怎么,现在还没和姐夫和好?”

  “和……和哪门子的好。”路遥闷闷不乐的起身叠起被褥,“他那日一时冲动便与我胡来,和离了容易,这下想要破镜重圆,却是百般的艰难!”

  “非但皇上不愿同意,很多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也掺和在其中,用尽了办法阻挠。”她叹道。

  “哟,还很曲折嘛。”路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评价,左顾右盼的看了一圈,“哎,姐姐,自打我回来,怎的不见卫岚,我与她很是投缘呢!”

  路遥嗔怪的看了人一眼,失笑道:“自打?你也是今早才回到路家的吧,装蒜。”

  路浅又是嘻嘻哈哈的搪塞过去,说路遥可是琮王妃指定人选,这般蓬头垢面的与她打闹,被二殿下看见,怕是幻想破灭,便不再喜爱她了。

  路遥想了想,气势汹汹的回了一句“他敢”。

  死鸭子嘴硬,但还是悻悻的跑去洗漱,挑了嫩绿的湖绉纱裙,坐在梳妆台前,颇要面子的在妆奁里挑三拣四起来。

  路浅晃荡着乱糟糟的头发,过来打眼一瞧。

  她十分不给面子的撇嘴道:“老姐,你平日里不要总去同福商号同那群老女人混在一起!都跟不上我天盛王朝的风尚了!”

  还不是因为路遥妆奁里的珠钗首饰都是去年的款式?

  路浅对此事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与抨击。

  她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了好一阵,与此同时还要接受着自家妹妹的熏陶。

  那人义正词严的道:“先生说了,打扮得光鲜得体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就像是那些文人雅士,聚到一起对酒吟歌,很少有谁是蓬头垢面去的吧?定然是要将自己打扮的儒雅随和了再去!”

  路遥定定的看着那人,目光中十分复杂。

  那人被她的眼神看得直发毛,道:“你……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谁知,路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京城中女子对珠钗簪子的要求甚多!这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我们不妨抓住这个机会,找专人设计颜色鲜嫩亮丽的钗子,定然又是大卖!”

  “到那时,同福商号又要富得流油了!”

  路遥眼中满是期待,仿若已经看到了万人空巷的盛况了。

  “嗨嗨嗨,”路浅将手在人面前晃了一晃,“醒一醒!这还没到春天!”

  路遥勉强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笑问:“说说吧,你为何忽然回来?”

  二人起身向屋外走去,来到了旁侧的厢房之中,桌上老早就被下人们摆上了精致的茶点,路浅两眼放光,立刻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

  她满嘴都是糕点,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嘴角碎渣乱飞的道:“当然是因为我聪明绝顶,先生见其他学生都比不过我,怕我自学学得太快,其他人自惭形秽,才许了我几天的短假,让我回来的喽!”

  路浅一直在远离京城的私塾念书,从师于当代大儒,十分难得可贵,路家为了能让路浅以后有出路,才忍痛割爱,让小女儿背井离乡,远去苏州。

  路浅除了逢年过节,哪里会有机会回来见面?

  路遥见到了妹妹,自然是欣喜万分,这小家伙又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此次回来,至今为止都让人弄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的?”她惊疑不定的问道。

  路浅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姐姐,你太嗦了吧,当然是真的!”

  路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问道:“见过大哥了么?”

  “大哥和大嫂在外面生活,我哪里好意思一大清早的去叨扰他?”路浅自然也是想念兄长的,一想到常年见不到兄长,便闷闷不乐起来,“再说了,他成天到晚抓不到人,跑商跑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就算一大早去了又能如何?”

  说着,又狠狠的塞下去一口桂花糕。

  “哎哟,我真的只是因为学得太好,先生又见我背井离乡,这小小年纪就到了如此境地,谁不觉得我可怜,对吧?”路浅黏糊糊的凑过去。

  她失笑道:“可怜?可不是谁都能从师当代大儒,那可是给陛下宣讲过的大师。”

  路浅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道:“姐姐从头到尾,可都没夸过我一句呢!”

  “好好好,夸你。”她手上动作轻柔了一些,将人散乱的发丝缓缓归拢起

  来,道,“我的小浅,当真是从小机灵到大,先生怎会不喜爱你呢?”

  路浅尚且来不及继续傻笑,嘴角忽然一僵,狠狠的抽了抽小鼻子。

  活像是一条被肉味勾起馋虫的小哈巴狗,顺着香气就站了起来,哒哒的跑到了门口。

  这鼻子当真是比狗鼻子还灵。

  路遥见她这般形容,也跟着皱起鼻子嗅了嗅,很快便闻到了阵阵飘香,米饭夹杂着肉味,还伴着萦回的葱香。

  “红鸾姐姐!”路浅趴在门口,笑得一脸灿烂。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泛着疼痛,红鸾却仍是起了大早,替路遥熬粥做菜。

  一见这倚着门框的小丫头,她愣了一下,旋即欢喜的问道:“三小姐这是何时回来的!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倒是越发有王爷的作风了!”

  闻言,路浅缓缓的瞪大了眼睛。

  这信息量未免有点太大,路遥也跟着反应了一下,旋即露出沉痛的神色:“你怎么嘴这么快……”

  那人大惊小怪的哇了一声,纵身跳到红鸾身边,问道:“我走了这些天,都不知道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难道姐夫夜夜都跳窗进姐姐的屋子吗?红鸾姐姐你就住在厢房中,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

  “我……”红鸾被路遥狠狠剜了一眼,偃旗息鼓道,“我不敢说。”

  再说下去就不知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了,路浅连忙帮红鸾端过了粥碗。

  她道:“红鸾,我一早回来就听洒扫的仆人说了,你被路雪柔那兔崽子欺负了是不是?你放心,我会替你教训她的!”

  路遥生怕这不知深浅的妹妹惹祸,忙道:“你可别折腾,我昨天已经为红鸾出头了,那人现在被罚紧闭,两个月只能在路府走动。”

  “她活该!”路浅撇了撇嘴。

  嘴上愤愤不平,手上动作却是轻柔,心知红鸾受伤,便替她端了粥碗,一滴不洒,十分稳当。

  红鸾本想推拒,但扛不住那人太过热情,只好咧嘴笑了笑,对人道谢。

  路遥见状,很是欣慰。

  去苏州求学小半年之久,这妹妹纵然言行举止还是先前那般顽劣,可细腻体贴却是与日俱增的。

  好似真的学到了人生在世的道理与应尽之责。

  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又同样都是路遥愿意去用心疼爱的妹妹,路浅和路雪柔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这些不同都是有目共睹的。

  红鸾被特许,与她们共同用膳,很是开心。

  言笑晏晏间,路遥再次淡然问了一遍:“说说,为何回来?”

  路浅将碗一放,假意嗔怒:“姐!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吗?”

  路遥二话不说,一把就捏住了那人的小肉脸:“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哎哎哎,你撒手!我知错了!”她挣脱桎梏后,揉了揉红肿的脸,将一道红绸封边的信笺拿出。

  路遥猛地一怔,旋即瞪大了眼。

  她狡黠的笑了笑,道:“你的死对头喜结连理了,我回来去吃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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