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常山臊眉耷眼,好像刚刚打过一场硬仗似的,恹恹的倒在了地上。

  “地上脏,滚到这边来坐着。”顾琮远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声。

  “唉,王爷王妃,你们简直难以想象方才我经历了什么。”常山果然麻利的滚到了顾琮远身边坐下,那动作行云流水的,连身为王妃的路遥都隐隐的有了几分危机感,对于和王爷撒娇这一档子事,她和常山一比,还真是自愧不如。

  路遥不由得多看了常山几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你不是出去看风景么?怎的又遇到了什么稀罕事?”

  “何止是稀罕啊!”常山灌了一杯茶水,缓了口气才道,“原本我以为只是九公主对李昀单相思,未料李昀对她也有那么点意思……”

  原本还悠悠闲闲看古籍的顾琮远立刻竖起了耳朵,坐直了身子,微微挑起了眉毛:“从何得知?”

  路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家夫君,那紧张兮兮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担心女儿早恋的操心老父亲。

  若是李昀能有幸和顾允月喜结连理,还不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也该比嫁与那居心叵测的赤木信阳要好。

  “这几天赤木信阳总是找机会帮小殿下做一些事情,不论大事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先前还纳闷儿,赤木信阳为何总是和九公主黏糊在一起,这下算是想通了,原来是在和未婚之妻套近乎。”常山浓眉皱成一团,抱着胳膊盘着腿细细分析。

  路遥啧了一声:“不是说李昀和九公主么?怎的又扯上了那东瀛人?”

  “嗨!你们听我慢慢讲啊,方才就是那赤木信阳对九公主腻腻歪歪,想帮人家整理衣襟,这好端端的,人家姑娘的衣襟用你来整理什么?”常山像个拍惊堂木的说书先生,顿了一顿,吊足了胃口,“李昀看见了,突然就不乐意了!”

  路遥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几分端倪来:“嘶……按理来说,赤木信阳给九公主整理衣襟,认真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毕竟他们二人才是名正言顺,李昀先前对小殿下的心意很是冷淡,如今来吃这横醋,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隐藏得倒是够深。”顾琮远支着下巴,眸光中微芒闪动。

  “可不是么?李昀为了小殿下,险些和赤木信阳打起来啊!”常山委实不能理解争夺一个女子的紧迫感,他觉得自己和苏轻烟与世无争已经很好了。

  “打起来?竟然闹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么?”路遥惊呼道,“李昀究竟是怎么想的,既不对小九有回应,又吃赤木信阳的醋。”

  常山见二人都是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有种将八卦公之于众的快感,笑呵呵的道:“李昀这么做,也怪不得他,你们是没看见那赤木信阳的模样,搞得像小殿下现在就是她的太子妃了一般……”

  顾琮远一侧的眉扬得更高了:“还有此事?”

  这个时候,常山也不忘拍拍二殿下的马匹,一敲桌子道:“可不是么!王爷您威名赫赫,他武功也不及你,哪敢在你面前造次?

  也就仗着小公主不知拒绝,便使劲儿缠着人家小姑娘!”

  这么说来,李昀对顾允月的全力维护,似乎也就合情合理了起来。

  路遥悄悄的瞥了一眼顾琮远变幻莫测的神情,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顾琮远沉默片晌,道:“悔不当初。”

  常山疑惑道:“悔不当初?”

  “当初还以为能靠着和东瀛的合作,拉动我天盛海运,本以为是件美事,如今看来,却全然都是那赤木兄妹的狼子野心,非但将小九牵扯进去……”他皱了皱眉,“连回春堂的事情都和东瀛扯上了关系。”

  路遥见人如此,安抚道:“你倒也不必这般自责,毕竟回春堂和东瀛的旧怨,也是近来才查到的,至于是不是赤木信阳做的,还未可知。”

  “本王真是后悔了当初与东瀛合作,悔极了。”他一遍遍低声的重复着,抹了把脸,“怎么就把小九给牵扯进来,她分明对那赤木信阳没有半分情意的。”

  其实还有另一人成了这次和亲的牺牲品,那就是顾子宴,他虽说不上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可至少也不是浪荡色胚,骤然推来一个赤木樱子,说死说活要做他的妾……

  分明太子也对这场婚事颇为不满。

  可顾琮远好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这回事了。

  “东瀛人当初能为了争夺回春堂的医术,而残杀满门,之后定会做出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他道,“眼下虽不能确认赤木兄妹是否与此有关,但必须警惕起来。”

  常山立刻道了一声“是”。

  路遥缓声道:“我就说当初看赤木樱子对太子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大相径庭,原来这兄妹二人是早就别有用心。”

  她说完这话才渐渐的反应过来什么,柳眉死死皱着,眼中渐渐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恐:“既然赤木樱子可以佯作心悦太子,那赤木信阳会不会也……”

  “难说。”顾琮远愣了一下,又讷讷的重复了一遍,“难说。”

  分明是盛夏时节,连窗棂中吹进来的海风都是卷携着阵阵热气的,好似砂锅中翻腾的热汤,掀起了滚滚热烟似的。

  可路遥的猜测刚刚脱口而出,屋中温度便骤然下降了三分,常山莫名有些毛骨悚然:“那赤木信阳这样接近公主的目的是什么?”

  路遥看了人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凝重。

  “这兄妹二人,都是表面谦逊,内心骄纵无比,无论发生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真的服软的,就像那天赤木信阳被王爷用剑威胁一般,嘴上说得好听,可眼神中都是不满。”她指尖来回的捏着一枝花径,直将那翠绿的枝叶都捏得软烂了,才慨叹一声,“两个怪人!”

  顾琮远垂下眼帘,盯着那沉沉浮浮的茶叶,道:“本王先前就想问了,赤木胆敢在我面前炫耀陛下赏赐的金令,又怎会在茶室任由寻常人辱骂?”

  顿了顿,冷嗤一声:“他不是很骄傲的么?处处都拿着东瀛来

  客的身份压人,出门却不知要多带几个属下?”

  “万一是忘了呢!”常山兴冲冲的道了一声。

  路遥没耐心的瞥了人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出门都差点把自己忘在家里!”

  常山像是一只大型哈士奇,闻言,悻悻的耷拉了耳朵,偃旗息鼓彻底不说话了。

  顾琮远气闷的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撂,冷声道:“也不知那赤木信阳是不是早在人群看见了你的身影,知道你一定会出手助他,这才装起了柔弱来。”

  借此机会制造偶遇,倒也不是没可能,路遥先前只在戏折子里见过这等心机绿茶男,头一遭在现实中撞见,倒是稀了个奇:“越想越是觉得这兄妹二人不正常……”

  “南下的客船就这么一艘,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偏偏在与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客船上,遇到他们两个东瀛人?”顾琮远眉头都快皱成个死结了。

  恰在此时,雕花木门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轻得不能再轻,若是屋中再吵闹一些,怕是根本就注意不到了。

  “哪位?”常山快步过去开门,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刚一拽开门,正正好好对上了赤木樱子微微抬起来的眼眸。

  他愣了一下:“原来是赤木公主,有何贵干?”

  赤木樱子笑起来也与天盛的女子不同,带着东瀛人独有的含蓄和娇羞,先是给人行了礼,再是轻轻的捧起了一个食盒。

  她柔声细语的道:“为了感谢王妃先前出手相助,我借用船家的膳房做了些东瀛的小点心,还请不要嫌弃。”

  这姑娘温温柔柔的一笑,常山立刻就找不着北了,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不嫌弃不嫌弃”,便骤然打断了话音。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顾琮远,那人态度淡漠,却道:“让她进来吧。”

  “见过王爷,王妃。”赤木樱子分明是和他们同辈,本可以不用行那样多的繁缛礼节,谁知她从头至尾都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的怠慢。

  她动作轻缓的将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有几盘精致非常的糕点,是路遥先前未尝见过的样式。

  “王爷,赏个脸尝尝?”路遥回头看了一眼面如菜色的顾琮远,就知道他见不得东瀛这俩兄妹。

  顾琮远傲娇的别过了头,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那本翻得发旧的古籍上:“本王不喜甜。”

  路遥忽地想起,就在刚刚顾琮远还提醒过他们,对东瀛人多警醒一些,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荷花状的小点,她吃都要吃得提心吊胆了?

  犹犹豫豫之间,路遥伸出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她现在严重怀疑这糕点中有毒了……

  “王妃为何不吃?难道是嫌弃樱子手艺粗糙?”赤木樱子睁着一双无辜大眼。

  路遥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太多了,我吃不完,不知……”

  赤木樱子骤然反应过来:“对了,九公主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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