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手执长剑,满眼都是这么多年来隐藏的恨意,他道:“赤木信阳,当年你不分青红皂白,活生生将我的家人折磨惨死,还火烧整个回春堂,你罪该万死!”

  赤木信阳慢条斯理的也抽出了他一直没有使用得东瀛武士刀来,长刀上一尘不染,倒映着他显得凉薄非常的一双眼眸:“李圣手……”

  他忽然闷哼了一声,似是带着笑意的:“这就是你我的立场不同罢了,你们早不就知道我是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畜生么?难道畜生见了仇家,还会心慈手软?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说法。”

  经过方才的打斗,李昀原本就支撑不住的体力终于渐渐的耗尽了,他步伐有些趔趄,眼前也止不住的开始昏花了。

  他喉咙里几乎就要呕出一口鲜血来,只能强压着那折磨人的痛苦,怒道:“和你这种人多说,简直就是浪费口舌——”

  “多说无益,你只管受死便好!”赤木信阳可比他的体力要强悍许多,毕竟他肚子上可没被人给开一道口子。

  那凛冽的长刀呼啸了过去,和李昀手中的长剑互相碰撞到了一起,瞬间便激起了一串的火花。

  李昀也发了狠,几乎是飞沙走石之间,二人便过了数招。

  顾允月知道李昀眼下的情况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的,便一直泪流满面的苦苦哀求皇上,道:“父皇……父皇……不管这件事情究竟如何,求你一定要救救李昀大哥啊……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赤木信阳的对手!”

  见皇上竟然是满面的严肃,顾允月不由得怔了一下,按理来说,皇上应当是很欣赏李昀这个人的,可是眼下这个无动于衷的状态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膝行几步,抱住了顾基的大腿,用力的摇晃着他,声嘶力竭的道:“父皇,你看看他吧!他也是你的臣民!他也是我天盛的男儿!”

  那一直目光沉沉的皇上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朕为何不上前帮助他吗?”

  顾允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浑身上下不断的颤抖。

  她呆呆的看着皇上。

  那人轻轻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正是因为他是我天盛的好男儿,我们才不能插手他如今的决斗。”

  “若是不让李昀亲手报仇,恐怕就算是赤木信阳死无全尸,他也将抱憾终身。”顾基定了定神,看向那伤痕累累仍在坚持的人,“我们但凡插手,那还不如直接就杀了他……”

  顾允月终于明白了过来。

  赤木信阳和李昀这一战,其实已经是在所难免了,李昀就是拼上自己全部的力气,就算是死在那人的长刀之下,也绝对不会让赤木信阳活着离开天盛。

  这是他能为家人、为回春堂报仇的唯一方式了。

  顾允月抽泣着渐渐将目光投向了观望台上的李昀,道:“李大哥……你一定要赢啊。”

  她声音不大不小,可是台上的李昀却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分明他这个时候只能看见眼前一个赤木信阳的虚影,可是顾允月的话却仿若久旱逢甘霖,支撑着这即将闭眼的李昀再度提起剑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嚣张飞扬的赤木信阳似乎也支撑到了极点。

  原本他身上就要太子和李昀先前攻击留下的伤痕,再加上他眼前忽然冒出了一串小金花,竟是看东西也看不清了。

  赤木信阳顿时心惊肉跳了起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不……不可以在这个时候……”

  来了。

  他多年来一直治不好的沉疴痼疾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非但眼前的东西开始渐渐模糊,连带着耳边的尖叫声和砍杀声也逐渐听不见了,赤木信阳近乎发狂一般茫然的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看向眼前的景物。

  只可惜……

  什么都看不清楚。

  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李昀忽然声嘶力竭的咆哮了一声,蓦地提剑向他冲了过来,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般。

  而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见的赤木信阳,却是在那一瞬间看见了这世界上最为锋利的长剑,最为凄厉的寒光。

  紧接着,便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疼痛。

  那长剑一下子贯穿了赤木信阳的心脏,他几乎是反应不过来,连疼痛都是僵硬了一会儿,才铺天盖地的席卷上来的,赤木信阳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脑海中还记得顾允月那天真烂漫的笑脸,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污血来。

  “九……九公主……”

  赤木信阳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承受不住那疼痛了,连带着身子都是重如千钧的,直挺挺的就向后栽了过去。

  李昀刷的一声抽出了插在那人心口的长剑来,那人身子本能性的被向前带了一下,旋即便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漆黑一片。

  赤木信阳倒在了赤木樱子的身边,兄弟二人的血液合二为一,都是污浊不堪的样子。

  当初赤木信阳放肆嘲笑赤木樱子就是一个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的棋子,就算是死,也是那最为卑贱可怜的一个,可是事到如今,他却是落得和那人一模一样的下场。

  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谁都是可怜人。

  谁也都是可恨之人。

  李昀望着地上那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那掀起回春堂腥风血雨的赤木信阳眼中满满失去光彩,最后变成死人的灰败,看着那不可一世的人缓缓僵硬,成了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他笑了。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便忽然落了下来,加上他如今样貌狼狈的模样,几乎就要咳出血来,整个人都是一片颓败。

  “爹……娘……”李昀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指向苍天,“我回春堂死去的门人们,我李昀,今日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他豪气干云的喊完这一句,台下的顾允月按理来说是高呼得最大声的,可是看着如今涅槃重生一般的李昀,他眼中闪烁着再无牵挂再无仇恨的自由光彩,顾允月禁不住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台下玄机营的侍卫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一波接一波的呼喊声渐渐响了起来。

  “李圣手!!李圣手——”

  就在所有人都为了这回春堂后人而欢呼的时候,李昀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似的,向后栽倒了过去。

  顾允月嘶声叫道:“李大哥!!”

  如今赤木信阳以死,那些个残党也不过是穷寇,顾琮远等人几乎转眼之间就将人给处理了个干干净净。

  眼看女儿就要向着那观望台冲了过去,皇上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也跟着要过去。

  大臣们惶恐的叫道:“陛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朕还没老得拔不了剑,自然是替月儿清理了沿途的杂碎!”他也热血澎湃了起来,怒吼一声便拔足跟了上去,一路上掀翻了几个追杀过来的武士。

  侍卫们见皇上勉强还能应付,便也不去阻拦,纷纷放下了心来。

  皇上自认为老当益壮,杀了这几个武士竟然也是得心应手,不由得心中渐渐翻涌了起来,又回想起了当年自己率领千军万马出征的场景。

  顾琮远转眼之间便带着手下的玄机营部众将那些叛贼抓获,此刻正和路遥在那里清点人数,看着那乌泱泱的一群乱臣贼子,不由得暗叹了几声。

  路遥低声询问道:“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他们从一开始到天盛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赤木信阳应该答应他们帮助其照顾一家老小了。”顾琮远缓声,眼神忽然凛冽,“既然他们这么想来送死,那押回去以后,全部处死便好。”

  那群乱糟糟的东瀛死士其实根本就听不懂这顾琮远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人那阴沉骇人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跟着打了个激灵。

  就算是再怎么不在乎的人,到了这个关头,都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远在重洋之外的亲人,低低的哀鸣了起来。

  顾允月飞快的跑上了观望台,她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往日摔了一下,她就要哭哭唧唧的撒娇许久,然而今日就算是磕得腿上立时便有了淤青,鬓发散乱,她也都全然不去在乎了。

  “李昀大哥——”

  她顾不上那赤木兄弟的尸体吓不吓人,只拼了性命的偶过去将人死死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昀大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给我治疗眼疾的吗?你不是说会陪着我的吗?李昀大哥……”

  顾基从来没见过自己没心没肺的小女儿如此肝肠寸断过,禁不住跟着一阵阵的愧疚,他张了张嘴,试图上前安抚几句,然而那人却是专心致志的痛哭流涕。

  顾允月双手哆嗦得厉害,也不知探没探到那人的鼻息,只将手放在那人鼻子下面,便更加哭得肝肠寸断。

  “李昀大哥!!你离开我,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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