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月闻言立时如遭雷击,毕竟他们方才的话若是原原本本的在徐贵妃和皇上面前说上一番,保不齐皇上便会雷霆震怒,别提是婚事,恐怕还要将回春堂给一锅端了。

  眼看她脸色如此难堪,顾基皱了皱眉头,道:“月儿,你面色为何这般奇怪?”

  “啊?”顾允月愣了一瞬,旋即干干笑道,“有吗?大抵是这段时间吃得不太好,宫里的御厨当真是该换上一批了,否则我也不会吃饭味同嚼蜡,如今瘦成皮包骨了……”

  徐贵妃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皇上眉毛扬得老高,一甩衣袖,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还能不知道顾允月是为情所困,里外都是为了面前这位俊朗神飞的年轻人么?

  但是看破不说破,皇上还是没有多问,也任由顾允月搪塞了过去。

  倒是李昀,一直紧紧的攥着拳头,也不怕将那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给崩裂,他剑眉紧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和徐贵妃款款落座,下人们围在周围。

  这时,顾允月忽然轻轻的扯了扯李昀的衣袖,面上颇有为难,低声道:“李大哥,谨言慎行……”

  李昀就知道这位小公主顾虑良多,便也没打算上来就和皇上挑明,他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皇上那边又开口问道:“你如今身子怎么样了?前段时间还昏迷不醒,这刚一醒,就能下地行走,未免太快了些?”

  李昀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启禀陛下,草民前段时间虚耗过度,多亏宫中太医们妙手回春,才力挽狂澜于一线。”

  顾允月还是担忧的望着他,只不过是担心他身子受不住罢了。

  他为了宽慰人心,便道:“前一刻还有些头晕,不过如今已经全然无恙了,假以时日,身子必然恢复如初。”

  李昀以一己之力一下子救下了宫中两位殿下,且那两位殿下一位是天盛未来的顶梁柱顾子宴,另一个则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小女儿。

  但凡有一个出现了什么闪失,皇上都不用颐养天年,干脆随他们一起去了算了!

  因此,李昀此番所作所为,当真是功不可没,既报了当年回春堂的血海深仇,又勇敢的救下二位殿下,皇上就算是想不嘉奖此人都难。

  他点了点头,道:“李圣手无事便好,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天盛失去了你这般的勇武男儿,那当真是我朝损失。”

  李昀恭谦的说道:“陛下言重了。”就算是他与太子无甚交情,可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缓急的,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储君,救是一定要救下来的,而且,顾允月是他一生所爱,救老婆更是理所应当。

  徐贵妃见顾允月眼神非比寻常,而且自从李昀醒过来之后,这短短几个时辰,顾允月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恢复了以往那活蹦乱跳的样子。

  怕是假以时日,那消瘦得过分的身子也能渐渐恢复过来了。

  她笑意盈盈的掩唇道:“李圣手,你是不知道,小九为了你,这段时间黯然神伤成什么样子?”

  “贵妃。”皇上皱眉,声音微微沉了下来,看样子竟是在警告此人不要拿他们开涮。

  顾允月原本还要嗔怪,可是一看父皇脸色,便不敢了,生怕他下一秒说要送李昀出宫去养病,那样她岂不是每天都见不到此人了?

  “哎呀,妾身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活跃气氛罢了,陛下你板着个脸这是作甚?”她埋怨道,“更何况,李圣手大病初愈,难不成你打算就这样干巴巴的和人一直聊下去?不太好吧?”

  皇上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一时哑声。

  徐贵妃心知李昀对顾允月十分重要,便想让女儿也跟着开心些,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这些年来,李圣手可谓是尽职尽责啊……为了月儿的眼疾,不知忙碌了多少个日夜。”

  皇上一听,下意识咳嗽了一声,道:“白天忙碌就算了,晚上忙碌什么?”

  “……”李昀和顾允月当真是受不得徐贵妃这越描越黑的本事了。

  九公主忍无可忍的打断道:“哎呀你们都在想什么!难道李昀大哥白天来为我施针治病,晚上还不能准备准备么?人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病人,人家心怀天下的好不好?”

  “好好好,还是月儿看得最清楚。”皇上连忙道。

  “而且,李昀大哥已经仁至义尽到了这个份儿上,这次对我和大哥来说简直就是有救命之恩,难不成父皇还不奖赏他一下吗?”顾允月又恢复了往日贫嘴的功力,嘟起粉唇十分神气的道,“这可是我们天盛王朝攘除奸凶的大功臣,你说是吧,父皇?”

  顾基是将顾允月日渐消瘦的过程看在眼里之人,自然是能知道她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和如今相比,当真就是天壤之别了。

  “对!”他附和道,“李圣手的确是我天盛的大功臣,朕……自然是要好好嘉奖于你的,说说,李圣手,你想要什么?”

  李昀眼睫低垂,看不出半点的喜悦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他道:“草民不敢。”

  “不敢?”皇上惊讶了一瞬,任凭是谁,立下这等大功,都要趁机邀功的,怎的这李昀便是如此独特?

  “你接受嘉奖,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又何必客气?”皇上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我瞧你年轻又富有才干,不如到宫中入仕,朕直接给你封官加爵如何?”

  李昀闻言,不由得惶恐不已,连连拒绝。

  皇上一听,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昀解释说道:“草民在回春堂尚且有一家老小,虽人数不多,却是我挚爱亲人,断然不可丢下他们而远上京城。”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他们之中,有年迈体弱的老人,草民也不愿他们晚年远离家乡,在外奔波劳累,若是这把年纪水土不服,恐怕是很难调养的。”

  皇上闻言,倒也同意了此人的想法,心下虽是稍稍不悦,但还是强行按捺住了。

  毕竟这次立功的人是李昀又不是他,他从头到尾都被人蒙骗,九五至尊闹出这种岔子来,本就是一件无比丢人的事情了,他又哪里有脸来发脾气?

  顾允月就知道李昀是不愿意离开江南回春堂的,他的心都属于那里,断然不可能抛下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家业,而背井离乡。

  不过她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就算是李昀不肯来京城当驸马,她也心甘情愿去江南做他的回春堂李夫人。

  徐贵妃一瞧,这人竟然不愿意当官,奇怪道:“李圣手当真是洁身自好啊,皇上亲口封官员,可是比外面辛苦科举进来的人要轻松容易得多,几乎就是一步登天,怎的还不同意?”

  李昀依旧是风轻云淡,看样子是真的不远为五斗米折腰,只道:“既如此,便将机会留给真正努力之人,李某人才疏学浅,恐无法为天盛大事解难。”

  皇上笑了笑,道:“你们年轻人,就算是不想当官也说得如此直白,罢了,朕不怪你,朕还有的是东西可以赏赐给你!”

  顿了顿,皇上凝眉一想,便道:“对了,你江南回春堂修缮定然需要不少银两吧?朕就赐你黄金万两,用来重振回春堂基业,如何?”

  李昀其实真的不在乎身外之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江南回春堂,还不至于养活不起他,也不至于为了黄金万两而败坏名声。

  他看了顾允月一眼,嘴唇紧绷,几乎就要将那个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请求说出来了,但顾允月拼命的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

  徐贵妃余光瞥见了此人的神情,不由皱眉道:“月儿,你脸抽筋了?”

  顾允月惊了一下,尴尴尬尬的笑了起来:“是啊……我脸抽筋了,最近御膳房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吃得我牙都疼,脸都抽筋。”

  李昀心知顾允月顾虑重重,一直担心自己操之过急,但是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皇上,其实草民——”他拱手扬声道。

  “咳咳咳咳咳!”

  顾允月立刻一阵猛烈的咳嗽打算了他,引得皇上和徐贵妃以及周围的一圈下人都看了过来,各自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徐贵妃不由得嫌弃的道:“哎呀月儿,这般粗鄙,你是和谁学的,是不是和太子学的?不许和他学!”

  太子温文尔雅,可从未做过如此举动,倒是白白的背了一个黑锅。

  顾允月干笑道:“没什么,我下次小声一点就是了……”她以手扶额,悄悄的瞪了一眼李昀,叫他别说,“我嗓子有些痒而已。”

  徐贵妃还在不依不饶的抱怨嫌弃,道:“那女孩子家家也不能如此粗犷。”

  李昀无可奈何,心中痒痒,但还是只能乖乖听顾允月的话,拱手道:“多谢陛下美意,但是草民的回春堂已经修缮完毕,回春堂上下生活富足,这些钱财,还是留下来以便赈灾时接济良民为好。”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静默了一会儿,都是被他这大公无私的样子给打动了。

  想不到李圣手非但英勇无畏,还大公无私,大爱无疆!

  好半晌,李公公忽然扬声道:“让我们来为李圣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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