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户町1丁目119号训练场。

  池非迟看着摄像头拍到的画面,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记得非墨说过,最近遇到了讨厌的人,正在收拾对方。

  这其实不罕见,都市里总有人讨厌乌鸦,不动手还好,一旦动手,乌鸦这种记仇的生物也会盯上对方,一点恶作剧是逃不掉的。

  早前回忆江上辰枝的剧情,他记起江上辰枝驱赶乌鸦的举动,猜测江上辰枝也是得罪过乌鸦的人。

  现在非墨控制着整个米花町的乌鸦,那非墨说的‘讨厌的人’里,肯定有江上辰枝一个,只不过乌鸦们的寻仇行动跟他的行动不冲突,各玩各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多问。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摄像头拍到的画面,虽然那边没有安装窃听器,只能看‘哑片’,但乌鸦们的举动未免太和善了一点。

  换作以往,像江上辰枝这种不止一次挑衅的人,早就被‘天降正义’惩罚了。

  但乌鸦们不仅乖乖被赶走,还老老实实看着江上辰枝捡到好东西,绝对不会是怕了。

  就算面对危险人物,乌鸦们小心眼起来,想尽办法也要给对方添堵,来报复对方,更何况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太太。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乌鸦们发现这是组织的目标,准备等着看好戏?

  不太可能,就算猜到组织会对江上辰枝下手,乌鸦们该恶作剧的还是会恶作剧,该出气的还是会出气,该天降正义的也绝不会心软。

  那就是一群‘只能我们欺负你,你不能欺负我们’的流氓。

  而且,他以为江上辰枝只捡到过奖券,才会乐此不疲地去驱赶乌鸦、翻垃圾,他记忆中的剧情里也只提到奖券,可没有金戒指的事。

  如果今天江上辰枝捡到金戒指不是个例,这段时间也有类似的‘奇遇’的话,那就有了另一个可能——

  乌鸦们在故意诱导江上辰枝去翻垃圾,以达成更恶劣的报复。

  琢磨到这里,池非迟打住了思绪,继续看投影。

  没必要再猜测下去了,要是他想知道,完全可以直接去问非墨。

  ……

  米花町。

  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乌鸦一声赶一声地叫唤,似乎是声声催命的诅咒。

  江上辰枝皱眉,把手里的木棍朝一只乌鸦丢去,见那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起躲开,气得不轻,心里决定明天再想办法收拾这群乌鸦,转身离开。

  一只个头不大、眼睛赤红的乌鸦和一只大体型乌鸦站在围墙上。

  “嘎!”

  非墨应景地跟着叫唤了一声,盯着江上辰枝的背影,赤红眼睛里透出的情绪十分诡异,既有讥讽,又有仇视,还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深意。

  两个月前,米花町一只巡视的小乌鸦发现了这个老太太家,准确来说,是老太婆家里的阳台。

  阳台上挂了不少花盆,虽然那些花盆容易掉下去、砸到路过的人,但对于它们来说,砸也很难砸到它们身上,不如先赏个花。

  第二天,小乌鸦就跟同伴分享了这个赏花地点,但那一天,三只过去的乌鸦在落到阳台栏杆上后,爪子都被胶水黏住了,只有一只挣脱出来,其他两只再也没有出现过。

  隔了两天,它们的同伴在老太婆丢出来的垃圾里,找到了那两只乌鸦的尸体,把残缺不全的尸体带了回去。

  这种事不罕见,活在大都市里,它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曾经也有一个鼻环、耳环带了一脸的年轻男人诱捕乌鸦杀害,更早之前,也有乌鸦会死于人类手中。

  但这种事也不多见,既然它遇到了,那就不会是一场天降正义就算了的,老太婆绝对不想知道那个鼻环耳环一脸的男人是什么下场。

  对老太婆的调查持续了半个月,然后它开始制订计划:

  首先,每天都找乌鸦在老太婆公寓附近晃悠、嘎嘎叫,吵得对方心烦,并让对方的注意力着重停留在垃圾堆上。

  那天,老太婆突然出门到垃圾堆前驱赶乌鸦,就步入了陷阱,再之后捡到奖券也好、捡到各种值钱的东西也好,都是糖衣炮弹。

  天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它要让老太婆灭亡,就要给老太婆制造疯狂的机会。

  乌鸦们跟踪了解过老太婆的性格,招摇、短视、八卦、爱炫耀、经常得罪人、做事还不讲理。

  只要一次次‘钱财送上门’,老太婆肯定会在某个时间因为炫耀而露富,到时候它们就引一个缺钱的亡命之徒过来,借刀杀人。

  而就算老太婆藏住了‘富’,也没有被恶徒盯上,那以老太婆的性格,一旦有了钱和‘好运’,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得罪人。

  再就是,主人说过生活垃圾容易泄露个人隐私,那它就让乌鸦们引老太婆来翻垃圾,老太婆喜欢八卦,应该会很感兴趣,它们就等着老太婆发现某个秘密被灭口,或者得罪了不少邻居,被其中某个人杀害。

  没有机会,它也会给老太婆制造机会的。

  前段时间,似乎有几个穿黑衣的人在调查老太婆,不知道跟主人在的那个组织有没有关系,但不管调查的是主人在的那个组织,还有黑手党或者暴力社团,都跟它们的报复没关系,各玩各的,掺和进来的人越多,它们越有机会达成目的。

  它的年龄也是老太婆的好几倍,那就看看它布的局,老太婆能不能避开杀机走出来!

  ……

  杯户町训练场,池非迟用电脑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的拍摄画面。

  隔了两条街,一个摄像头被安装在高楼中段,正对着江上辰枝的公寓。

  公寓四楼,有一户人家的阳台外围用铁丝挂了一圈花盆,似乎一阵大风过去,都有可能吹掉花盆、造成一起高空坠物事件。

  那就是江上辰枝住的404号房。

  而楼上504号房,一个留着烫卷短发的年轻女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个正好放在窗户下、她一低头就能看到的旧冰箱,长相甜美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看了一会儿,女人拿出一条连接着钩子的绳子,从阳台窗口放下去,把楼下江上辰枝阳台外的花盆钩了一个上来,放到脚边,紧接着,又垂下一根绑了铁杆和奖券的钓鱼线,一直把铁杆和奖券垂到旧冰箱后方,把手里的钓鱼线系在自己阳台栏杆上,转身回了屋里。

  伏特加看着墙上的投影,“这个女人想干什么啊?”

  “杀人。”琴酒言简意赅道。

  没多久,女人到了楼下,走到旧冰箱前趴下,伸手够到铁杆,拉着铁杆把奖券、钓鱼线拉出来,取下铁杆,把连接着钓鱼线的奖券放在公寓一楼入口处的地面上,往旧冰箱下丢了一枚硬币,又回了公寓楼。

  就在女人回到家没多久,江上辰枝也到了公寓楼下,低头看到入口地面上的奖券,脚步停了一下,很快又快步上前,弯腰想捡地上的奖券,脸上也露出了贪婪的笑。

  看来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说不定又是一次中大奖的机遇!

  504的窗户后,女人已经戴上了手套,侧身躲在窗帘后,观察着公寓入口的情况,眼看江上辰枝弯腰去捡奖券,眼中杀意一闪即逝,快速拉了一下手里的钓鱼线。

  奖券被透明的钓鱼线拉动,看起来就像被风吹动,轻轻飘向一旁。

  附近的乌鸦也不叫唤了,默默盯着楼下的江上辰枝。

  杯户町119号训练场的投影前,池非迟、鹰取严男、琴酒和伏特加也在静静盯着江上辰枝的一举一动。

  江上辰枝没有察觉自己周围都是杀机,发现奖券飘走,立刻直起身,跟了过去捡。

  五楼的女人又拉了两次钓鱼线,让钓鱼线那一端的奖券飘进旧冰箱底下,看起来就像被风吹进去的一样。

  江上辰枝自然不肯放弃,追到旧冰箱前,直接趴到地上,侧头往旧冰箱底下看了看,发现一片漆黑,索性趴在地上,直接伸手去摸索飘到里面的奖券。

  年轻女人站在五楼,抱起了之前放在脚边的、本属于江上辰枝阳台上的花盆,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旧冰箱顶部遮挡、只能看到江上辰枝的身体而看不到头部,放弃了瞄准,估算了一下江上辰枝头部的位置,将手里的花盆砸了下去。

  花盆在空中高速坠落,砸中了旧冰箱上方一角,稍微偏移了一下,却正好砸中趴在地上的江上辰枝的脑袋。

  “嘭……哗啦!”

  花盆破碎的声音中,附近乌鸦似乎受到惊吓一样飞起,再次‘嘎啊嘎啊’叫个不停。

  五楼的女人丢下花盆后,转身回屋关好窗户,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

  她实在是不能原谅。

  在米花车站前的面包店打工,用最耐心友善的态度换取微薄的报酬,曾经的她有着一个帅气温柔又跟她是同学的男朋友,两人能够互相陪伴、为共同的未来努力,她再辛苦,心里似乎也有着无形的力量在支撑。

  等她学好手艺、攒下一笔钱,他们一起开一家面包店,两人出售自己做的面包、蛋糕……

  这是他们美好的愿望,但她的男朋友居然选择跟她分手,她好不容易才从打击中走出来。

  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她决定忘掉那个男人。

  只是收到分手信的三天后下午,江上辰枝带着一封用胶带贴好的信,到她的店里阴阳怪气。

  那是她收到的分手信,她已经撕毁丢进垃圾桶,再连同垃圾袋一同被丢到回收站,但被江上辰枝翻到了,用透明胶带贴好,带到她店里去嘲笑她,说什么‘有意思的信要给大家念念’、‘打算留着开心一段时间’这么过份的话。

  她想把信抢回来,却在店里那么多顾客的眼皮子底下,撞倒放面包的烤盘,狼狈不堪地跌落在面包散乱一地的地上。

  生活已经这么艰难,她已经失去了最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还有人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留?

  在那一刻,她心里好像就有一只猛兽要挣脱心房蹿出来,将一切撕得支离破碎。

  昨天早上去上班时,她看到楼下的旧冰箱,不知怎么就有了一个想法,让她昨天在下班之后买了一张奖券……

  她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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