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愿。

  池非迟感觉困意很快袭来,再次睁开眼,周围是漫天大火。

  不用再回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他站在一个四周浓烟与大火充斥的大厅中,奔逃的男女大呼小叫,而在他身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呜呜呜……”

  池非迟:“……”

  小女孩:“嗷哇哇……”

  池非迟:“……”

  小女孩:“嘤……呜呜……”

  池非迟:“……”

  小女孩:“呜……呜……”

  “别哭了!”

  池非迟发现自己没法离开噪音来源,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同时,小女孩脖子间悬挂的黑绳下方传出他耳熟的骨鸣声。

  “宝物?”小女孩怯弱出声,伸手从裙子领口下,把骨头挂坠拉克出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带着哭腔道,“我好怕……”

  池非迟仔细看了看,能从女孩眉眼中看出当年乖巧小仙蒂的模样,‘嗯’了一声,让骨头发出轻响声,以示安抚。

  虽然大厅里火势看起来很吓人,但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只是出路被火封了,一时烧不到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用水救火的声音,死人的几率都不大。

  算了,自己选的人,自己担着。。

  而且不愧是他选中的人,连哭都可以哭出这么多风格不同的调调。

  “滴呖……”

  骨头传出悠扬旋律。

  “你在安慰我吗?”仙蒂左右看了看,又握紧了手中的骨头,“你会保佑我的,对吗?”

  池非迟感觉周围温度有点高,试着催动腹部火种,发现旁边温度似乎是低了一点,就站在旁边帮小姑娘降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没那么热了,”仙蒂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双手握着骨头挂坠,“谢谢。”

  池非迟:“……”

  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而且不愧是他选中的人,文静乖巧懂事, 很好。

  ……

  大火被扑灭,大厅里除了一两个人烧伤、被烟呛晕之外, 其他人平安无事。

  有人把仙蒂从墙壁被熏黑的大厅里带回去, 小姑娘又细声细语地对着骨头挂坠说了句‘谢谢’,然后像模像样地指挥着人, 帮人治伤。

  用的还是她曾曾祖母的鬼畜疗法,烧伤的灌一碗,被熏晕的灌一碗,身体不适的灌一碗, 感觉自己状态良好的也要灌一碗。

  池非迟看了一下,总体用药没什么问题, 毕竟药方都是黛安娜记录下来的。

  至于份量么……黛安娜用人试错过, 大体也没问题。

  那就没事了。

  而在主动或被动灌药之后, 人群还得诚挚地表达感谢, 就连之前被灌药灌哭的三个大小孩子, 也在家人的要求下, 很有风度地行礼感谢。

  “不用客气,”仙蒂笑得乖巧腼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火灾之后,时光流速骤然加快, 比之前黛安娜晚年时还要快。

  比起黛安娜, 仙蒂的性格小心温和得多, 心思也更细腻,除了继续研究草药之外, 还一点点把份量尽量调整正确。

  池非迟在飞逝时光间隙中,偶尔能抓住机会, 在仙蒂调整份量时,让骨头响一响, 做出提醒,然后就看着仙蒂每次在研究完草药后,都要拿出一块新绸布来轻轻擦一擦骨头挂坠。

  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 眉宇间隐约有着黛安娜当年的模样,却因为温婉,让人完全无法把两人联想到一起。

  池非迟活动的空间也不再陷于仙蒂身边,偶尔能在仙蒂周围的房间逛一逛,看看这个时代的一些小物件,在发现新奇东西时,‘嗯’一声让骨头轻响。

  长成大姑娘的仙蒂, 也十分善解‘骨’意,开始为自家骨头收集各种各样的新奇物件, 直到结婚生子,直到老去。

  大概是小小年纪就成了家主,仙蒂选择了一个同样姓‘蒙格玛丽’的远亲作为丈夫, 见上两面,觉得对方顺眼又体贴,就顺理成章地结合, 和对方的性格都很好,互相包容着,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黛安娜之后,池非迟看开了,还是因为直觉,这一次他看这只拱白菜的猪,就要顺眼不少。

  仙蒂老去的速度比一般人慢,在丈夫看起来七八十岁时,自己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在丈夫离去后,越来越温和宽容的心态,让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慈祥。

  同时,仙蒂也跟自己曾曾祖母一样,熬死了丈夫,熬死了儿子。

  不过仙蒂没能打破纪录、熬死自己的孙子。

  一代代传承下来,蒙格玛丽家族人的寿命比其他人都要长久,也有族人因为斗争、因为更大的野心、因为不同的想法而离开家族,远出发展。

  到了暮年,仙蒂除了找孩子帮‘骨头’收集物件、坐着晒太阳擦骨头之外,也喜欢关注自家后辈。

  池非迟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偶尔也会溜达到其他地方看小孩子,或者在仙蒂坐在草药园里晒太阳时,待在仙蒂移栽的那棵接骨木下打盹。

  眼睛一闭一睁,恍然数年。

  再次睁开眼,梦境没有结束,树下站着个胖胖的小男孩,八九岁的年纪,仰头看着他,瞳孔里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却让他感觉对方是在看他。

  看了半天,小胖子凑近树干,神经兮兮地小声问道,“你是树妖吗?”

  池非迟懒得搭理,用飘的回了仙蒂居住的小木屋。

  “劳伦斯!你怎么能随便跑进曾祖母的院子里?你是曾祖母的继承人、蒙格玛丽家的未来……”

  隐约之间,他听到了后方传来年轻女人的斥责声,而刚才的小胖子也回应了。

  “把我赶出去吧,妈妈,我不想做什么继承人,也不想做蒙格玛丽家的未来……”

  池非迟:“……”

  看看黛安娜这不争气的后代。

  草药园里很快传出小胖子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声音,在池非迟进了木屋后,被惊动的仙蒂又出门查看情况。

  池非迟也跟了出去,看着小胖子跑向仙蒂、想抱着仙蒂的膝盖撒娇,在小胖子粘满泥土的双手碰到仙蒂膝盖时,说了一句‘仙蒂,选他’,让骨头发出指定的悠扬响声。

  仙蒂听不到池非迟的话,惊讶看了看挂在胸前的骨头,或者说……

  “骨玉响了,劳伦斯。”

  “是的……”小胖子茫然看了看仙蒂的项链挂饰,又茫然看了看站在仙蒂身后的池非迟。

  池非迟确定小胖子应该听不到他说什么,没了在外面玩的兴趣,回了骨玉里。

  对,现在不该叫‘骨头’了。

  经过黛安娜不断地用手指摩挲,原本表面不光滑的骨头,早就变得光滑,再经过仙蒂一天天拿绸布擦啊擦、不时还上上油,骨头都包浆了,变得白润如玉。

  变相印证了——万物皆可盘。

  这么说起来,不同于黛安娜‘骨头骨头’地叫,仙蒂几乎没叫过‘骨头’,从来都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宝物’、‘骨玉’,好像也一直觉得这是块奇特的玉,又记得当年听黛安娜叫‘骨头’,怀疑‘骨’是玉的名字或者别称。

  在经过‘排排站’的挑选后,不愿意当家主的劳伦斯成了家主,戴上了骨玉,从惊恐地看着池非迟飘进骨玉里,到懊恼‘当初我不该跟你说话的’,再到坦诚面对骨玉里的池非迟,并且策划了一次次逃出家族计划。

  也就是在劳伦斯执行逃跑计划时,池非迟发现在仙蒂睡着时,自己是可以简单跟仙蒂说话的,只是仙蒂醒来之后记不记得,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于继承人的消息,仙蒂自然上心,并且牢记无心,所以小胖子跑一次被抓一次,跑一次被抓一次,胖嘟嘟的体型都折腾得一天天瘦下去,露出家族传承基因带来的帅气五官。

  劳伦斯跑了三年,池非迟告了三年的密,直到仙蒂临终前,池非迟送走黛安娜的旧曲子送走了仙蒂,大概是受庄重沉肃的气氛感染,劳伦斯突然长大了不少。

  不过本性是不会变的,劳伦斯的梦想也不会因外界压力而屈服。

  池非迟看着正式成为家主的劳伦斯为‘成为大将军’做准备,学习、训练、奔波,还脑洞突破天际地开始毒药尝试,在二十岁那年,把家族事物交给信得过的兄弟,自己背着包袱出门,成了一个活跃在战乱中的鬼畜毒师。

  不愧是他选中的人,也不枉费他当初的看好,可以带着他见识更大的天地,见识更多奇奇怪怪的人。

  他甚至还跟着劳伦斯,见过赤魔法家族的魔女。

  那是一个和蒙格玛丽家族相当的大家族,内部有着严密的‘嫡系旁系’规矩,劳伦斯见的魔女继承人和小泉红子一样,有着赤红的头发和眼睛,在‘友善切磋’时,劳伦斯靠着自己的能力,也能跟一个真正会魔法的魔女继承人斗得不相上下。

  当然,期间也没忘用他来做‘提醒哨’。

  这是一个不安分、爱惹事、又爱用骨玉的人,池非迟陪着劳伦斯走过了一个个战乱地,一起杀过人、放过火,也迅速飞逝的时光碎片中,抓住了几次机会,提醒过劳伦斯夜袭的到来,帮忙在大火里护过劳伦斯两次。

  劳伦斯在二十七岁那年回到了家族,娶妻生子后也不安分,依旧兴趣高昂地做自己的鬼畜毒师。

  成长带来的变化,大概就是劳伦斯变得跟仙蒂一样,开始为他收集各种新奇东西,也会用君主赏赐的最好的绸布擦骨玉,偶尔在家里时,也会回草药园里,指着那棵接骨木、对着骨头问‘你要不要去乘凉’,就算得不到池非迟的回应,也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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