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他们这种上头的没一个好人。就只顾欺负我们!看我们几年来发展起来了,就眼红!非要从我们身上搜刮点什么走才好!”

  钱斌想吐。

  肚子里一股四冲的乱流激荡。

  真想朝他们脸上啐一口——不止一口,最好一人一口。钱斌被人绑的牢靠,身体动弹不得,也只能动动念头。什么时候要是念头也动不得了,那活着也就没劲了。

  真活该啊。

  呸。

  钱斌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缝里呲出来,霹雳雷霆似的要能杀人。但可惜,他也只能看着。

  但看着归看着,钱斌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帮村民——莫不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是了,他们心里也只有钱,一个个掉进了钱眼儿里是吧?

  蓝凤凰仍旧笑。

  上眉轻轻抖动,下嘴唇瓣儿好似一朵盛开的娇梅。

  然而脸上令人憎恶的褶皱愈发多了。

  “你们再讲讲,要理智。”蓝凤凰教训汉子。

  汉子毕恭毕敬,指着钱斌,昂胸,低头,双手揣起,不敢造次,像是见了老爷一样,模样里多是恐惧,又是钦佩。

  “是,大人。”他鞠一躬,翻着白眼看向钱斌:“我记得一点儿不错,亲眼所见,上天见证。这小子跟老村长拉拉扯扯,像是谈什么事。”

  “Cao你祖宗。”钱斌嘟哝来一句,可惜被裹住了嘴巴,一个字也囫囵不出,听在旁人耳朵里,滑稽又可笑。

  “接着两人就打起来了!”这汉子弓弦样笔直的眉头锁了起来,一张方庭阔脸这时候写满了忧国忧民:“天可怜见,老家伙岂能是这小子的对手——退一步讲,就算是我弟兄几个要拿他,也是费了功夫的。”

  蓝凤凰砸吧砸吧嘴,吐出一口细长的烟圈:“这么说来,你打不过他?”

  汉子拍了拍胸脯——更像是捶:“老天爷,要真一对一弄起来,他定卸了我一条胳膊一条腿——往后我也怕的很哩。”

  说着,汉子来到钱斌身前,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

  他这一番话说得一众村民不信也信了。这么比划一下个头儿,再看看貌不惊人的钱斌,又觉得他那蕴藏在外皮底下的肢体恐怕是有什么邪神的力道吧。

  “那老村长岂不是危险?岂不是斗不过?”蓝凤凰眯起眼睛。

  “那决然是斗不过。”汉子低下头:“老家伙的身子骨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是一等一的羸弱,就差跟一片芦苇叶子似的随风晃荡——也大差不差的了。就那样,一个来回——”

  汉子连说带比划,把状况说的足够惨烈,众人眼里也真都还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心里都为这“可怜的老村长”揪起,捏了足足一把汗。

  “这小子一蹬腿——嚯——那腿力,不是我说的夸张了您内,这一腿下去,石破天惊不说,起码这样的一块儿砖,能劈成两截。”

  劈砖的脚!

  顿时,村民堆里炸开了锅——这还了得,警察不仅伤人,还动了杀手。劈砖的一脚下去,老村长还活着?不说活着,怕是要他拦腰断成了上下两段才是。

  这时候有人低声轻巧地问:“那老村长还健在么?”

  低压压的声音覆盖了问话,恶狠狠的视线则鄙夷地压住了钱斌。一众的哀怨和愤怒几乎就要从锅里炸了起来。

  汉子搓搓脸,揩下一层猪油样厚实的汗疙瘩来。

  “那可……那可太险了——”汉子提起嗓子,众人的心也跟着悬起。“万幸我兄弟到场快,他飞身扑去拦下一腿——像我兄弟这么粗细——嚯,跟我腰一般圆,结实挨这么一下,到现在起不来床——诸位好好品品,这条.子下的是不是死手?”

  天可怜见!

  这挑起了众人心里的正义感:哪里还管是真是假,至少这实诚汉子说的是绘声绘色,的确是那么回事!

  再说了,钱斌本人就在这里对峙,还能有假?

  虽然不知道他跟着老村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禽兽!”

  “禽兽不如!”

  “枉我还以为这孙子是个好官!”

  村子里的人哪里压得住,纷纷涌上前来——面对粽子一般动不得的钱斌,忽然之间也都有了勇气,或是踹上两脚,或是啐上两口,总之是玩儿命的吐露半辈子不曾有的正义感,越见这张可恶的嘴脸,越是气不过。

  汉子仍旧一旁添油加醋:

  “要是这样,也不至于让我那么气愤——毕竟他再恶毒,一来是客人,二来,老村长也好歹没受什么太重的伤——万幸是兄弟几个赶得及时。”

  “好样的!老哥,正道的光!”

  顿时人从中呼喝起来,跟着,爆裂的喝彩声此起彼伏。

  “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好人好事!”

  “没错!”

  汉子舔着嘴唇一笑,继续说:“不过,后边儿场面失控——这家伙不愧是受了专业训练,几下子就能把兄弟几个放倒,眼看我们拿他不住,老村长可是碰不得撞不得,万一要是挨那么一下子,可……可就麻烦了。”

  一众村民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唾沫——这还真是一波三折。

  “后来怎么着了?”

  几人瞧了瞧钱斌,又看了看这汉子,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这才是紧要关头——这警察不仅手上功夫了得,我兄弟几个进不得他身,最要紧的,他还有枪!”

  “枪!”有人跟着喊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这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个条.子。

  条.子带枪,天经地义。

  只不过……

  这要是惹恼了他,岂不是连命也没了。

  有人跟着说:“我见过他们动手开枪,脑袋先开了花,接着才听一个响——一枪一个碗大的窟窿眼儿,还爆浆!”

  这描述听的人瘆得慌。

  “兄弟几个也怕。老实讲,怕的紧。”汉子哆嗦一下,那练就的块状肌肉筛糠样一抖,众人就更怕了。

  “毕竟铁打的骨头挨上一下,连屁也不剩下,全尸都没有。”汉子说。

  这是实话。

  “这人太危险了!”

  众人也都同意。

  “可转念一想,当时哪有功夫害怕?”汉子捏了捏鼻子:“那老村长缩在角落里发着抖,咱弟兄几个有手有脚,难道看着这混蛋一个一个把

  我们送走?最要紧的是,这命要是没了,连拼命的资格也没了。”

  汉子义愤填膺:“哥几个一合计——也谈不上,毕竟也就一转眼功夫,连打个屁的功夫都没有,就那么一晃儿,我们从四个方向朝他冲过去,搏命嘛!”

  说得轻描淡写,但围坐的村民却听得心脏砰砰跳,倒像是在场的不是这几个壮汉,而是自己。

  “后来如何?”

  有人催促。

  “后来嘛——”汉子摇摇头,众人心里更紧了:“后来这小子估计是没想到我们这么不要命,也没开枪,甚至连腿脚都给忘了,我们一瞅,机会来了,一人一胳膊,一人一条腿,把他死死按住。”

  “好!”有人听到这,忍不住拔起身使劲鼓掌。

  掌声便绵延开来,汉子油光满面的脸上洋溢起笑容。

  “也亏得哥几个豁出一条命,这才救了老村长一条性命。也好在老祖宗庇佑,不至于折了哥几个这条贱命!”

  “你们都是真英雄!”

  蓝凤凰起身,满脸欣慰地围着汉子转了一圈,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道:“戏过了啊,我后头还有话,别给我演砸了。”

  汉子扁扁嘴,额头上的汗涔涔落,比他形容“千钧一发”“命悬一线”时候还要惨烈:“是了是了!”他慌忙回道。

  蓝凤凰拍拍手,朝众人一弯腰,使了个万福礼。

  “有劳诸位,这七天仪式已经过了大半,再过两天,便是新任家主出关之时,这几天村子里不大太平,案件频发,想来,便是两贼人兴风作浪监守自盗——仗着自己有点儿权力,便把我们这山村里的百姓愚弄于鼓掌吧!”

  蓝凤凰的话在村子里是绝对有威严的,此时一发话,众人哪里还有怀疑,对钱斌和小王的恨意更深了不少。

  “平日里,咱们盛世太平,有那么多案子么?”蓝凤凰问。

  众人不假思索:“没有!”

  钱斌心道:杀人诛心——案子都被他们压了下去,哪里能让一般村民瞧得见?瞧不见便是没有,就像是圈养的白羊,即使磨刀霍霍,也一点儿不觉得大难临头。

  “是了。”蓝凤凰拍拍手,手腕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各位心知肚明,平日里我蓝凤凰如何带着大伙儿致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这倒是事实,也是蓝凤凰能够在这村子里站稳脚跟的根本原因。

  “没错!”

  “要不是蓝凤凰大人,我们现在还在山根根里吃土哩!”

  钱斌却在内心里愤恨不已:他们却从来懒得思考,一贫如洗的村庄,到底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暴富而起?到底是什么产业,什么田地,什么样的渠道?

  “没有蓝凤凰大人,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呼喝的口号顿时在众人的嘴上翻涌起来。

  “好了好了,诸位抬爱了。”蓝凤凰笑了笑,接着说:“但是今天这两位客人,不怀好意来到我们村子里,恰逢这先祖祭祀的时候在村子里捣乱,不仅如此,还与我作对,时常找我的麻烦——我蓝凤凰自然不怕与他们斡旋,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村子里的事不能一日无主,我只怕他们别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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