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彦又瘦了些。

  下船时走的不快不慢,一双脚稳稳落在地上,行动间并无勉强。

  司砚偷偷松了口气。

  真好啊!

  司砚都怕崔少爷成了瘸子,那不仅是这科前程无望,以后也完了。

  幸好幸好,崔少爷的脚伤看起来没了大碍。

  “少爷和周少爷都等着您呢,他们本要亲自来通州接您,春闱在即,国子监还要做甚特训,并不准假……”

  崔彦带着两个家仆与一船铜锭同行,风尘仆仆不掩精神,司砚觉得短短三四个月未见,崔少爷身上发生了不少变化。

  码头河风吹得崔彦衣襟飘飘,他人瘦了,却变得更稳重。

  “无妨,我与他们都不是表面交情,来不来通州迎我并无差别。我出发前去南仪见过柳伯母,她们也已归整了行囊准备上京,不过运铜船不许女眷上去,我和柳伯母她们分了两条路,她们走的要慢些,再有大半月也差不多到了。”

  再有大半月,那会试都考完了。

  司砚听得认真,把此事记下。虽然崔彦说的是大半月,司砚琢磨着过了二月十五就要派人来通州守着,免得错过夫人和两位小姐上京。

  崔彦上了司砚准备好的马车。

  车里放了暖炉,厚厚的毛毡子当车帘,车厢里的热乎乎的。

  崔彦把暖炉放在断腿处,被寒风一吹,伤处就隐隐作痛。

  宣都的老御医让他好好养一养,说宣都的气候好,冬天里也不是特别冷,正适合养伤。

  越往北走,气候就越冷,崔彦一个南方人未曾见过北地的气候,老御医就说他扛不住。

  崔彦不是不信,他只是等不起。

  出发前他还不太能行走,是杵着拐杖上的船,崔太太到码头送他直抹泪,差点没忍住把半屋金砖的事讲了,让崔彦别上京赴考了,家中短时间内并不缺吃穿。

  崔老爷也心痛儿子,但又知道这样的磨砺对崔彦有好处,儿子一鼓作气要发奋,当爹娘的如何能扯后腿?

  硬生生拉住了崔太太,被崔太太掐的手臂都青紫了也不松手。

  崔彦就这样带着老御医给的药膏上了船。

  运铜的大船要赶在二月初五前上京交割铜锭,每日行船多少里都有规定,船走的快,崔彦在船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一个多月都呆在船上,水气重,还越往北走天越冷,纵是有老御医给的药膏让崔彦的腿伤彻底痊愈行走无碍,好像还是落下了病根。

  酸痛肿胀,似有成百上千只蚂蚁藏在皮下啃食血肉。

  崔彦把暖炉放在腿上,有暖炉的热力暖一暖,感觉要好上不少。

  忍吧,等忍过了会试,再请京城的好大夫看一看。

  崔彦由司砚接到了程家,一直到晚上时才看见了程卿和周恒,三人重新相聚,都非常高兴。

  程卿送了一摞时文秘卷给崔彦看,周恒则给崔彦准备了国子监近来的授课笔记。

  “崔彦,这些都是我们为了会试准备的!”

  崔彦也给他们带了相似的考前突击资料,显然是出自南仪书院夫子们之手。

  “小郎,夫子们都盼你春闱能力压群杰,因为你和孟师兄,书院如今已是声名鹊起,你若再能夺魁,书院定会名闻大魏!”

  一个南仪书院要是连续出了两个状元,短时间内名气胜过其他老牌书院也是应当,绝大部分读书人寒窗苦读求得就是金榜题名,哪个书院能成全他们的梦想,他们自然往哪里跑。

  程卿笑笑,“哪里是我的功劳,是孟师兄才对。”

  崔彦也不与她争辩。

  孟师兄的学问自然是顶好的,以前随便为他们授授课,就能帮助他和程卿考上秀才。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两年过去,他和程卿的学问进步都很大,俩人能中秀才是靠孟怀谨指点,能走到举人这一步,已经是靠自己积累。

  崔彦觉得程卿不该妄自菲薄,有些人在科考上特别灵透,在崔彦心中,程卿有很大机会能夺魁。

  只要能拿下‘会元’,那状元更是手到擒来。

  皇帝陛下也盼着大魏能出一个‘六元及第’的祥瑞吧?

  崔彦与王祭酒素未谋面,对程卿的期盼却是相同的。

  会试有两个主考官,还会从各部各衙门抽调官员共同阅卷,国子监自然也有人被抽调,王祭酒再次自掏腰包请下属们喝酒,酒过三巡,就把程卿平日在国子监做的试卷,写的文章给众人传阅,王祭酒肯定不能公然叫参与阅卷的下属照应程卿,那是徇私舞弊……但若程卿在会试三场中发挥的好,他们就默默推一把呗。

  传阅程卿的文章,是叫批阅试卷的国子监下官熟悉程卿的笔迹和文法,就算糊名阅卷,也要从诸多试卷中将程卿的答卷认出来!

  这样做对其他考生是否公平,不在王祭酒的考虑中。

  程卿若卷子答得稀烂,试卷送到主考官面前也要被驳回,能中就是能中,这点无法作弊。

  王祭酒要的是程卿能在会试中取得更好的名次。

  如果程卿得中‘会元’,那殿试时肯定就是‘状元’,第一个六元及第呀,皇帝自会成全。

  一想到六元及第,王祭酒摸着扁扁的荷包,竟也不觉得心痛。

  许多人盼着程卿会试夺魁,盼着她能完成‘六元及第’,也有人不愿见到程卿出头。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福贞长公主。

  福贞长公主近来没空找程卿麻烦,皆因她的精力都在消弭皇帝的火气上。

  过年的宫宴上,柔嘉自来都与福贞同桌,今年柔嘉却不被允许进宫,福贞硬生生忍了。

  等到二月初,太后听派去公主府的两个嬷嬷说柔嘉的规矩学的不错,有意招柔嘉进宫亲眼看看,福贞却说不能惯着柔嘉,央求太后再硬一硬心肠。

  这倒稀罕。

  自来最惯着柔嘉的明明就是福贞!

  做娘的能狠下心约束柔嘉的性情,太后也乐见其成。

  福贞重新进出皇宫,时常去诸嫔妃宫里小坐,原本与淑妃走得近,不知怎得又疏远了,如今倒与宁妃娘娘走得近。

  福贞等着宁妃主动提儿女婚事,哪知回回去宁妃宫里,宁妃都热情相待,就是不说婚事,福贞暗暗着恼。

  二月初五这日,皇帝忽然下了赐婚的旨意,为大皇子和二皇子选了正妃,两位皇子妃都系出名门,但是父兄官位皆是不显,说是姻亲助力吧算不上,说是厌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又不像。

  皇帝这一道旨,简直比点了梅翰林当会试主考官更莫名其妙。

  ——福贞长公主气得咬牙,这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彻底放弃了柔嘉,呵呵,她必要叫这两个皇子,还有淑妃、惠妃都后悔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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