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孙悟空在外头竖起耳朵,果然听到寺院僧官,对李玄奘长老恶言恶语。

  心中怒火升腾,高声招呼猪八戒,沙悟净两个师弟,各自手持神兵利器,径自走到李玄奘长老身旁。

  那僧官呵斥了李长老,转身要走之际,冷不防眼前冒出三个长相可怕的“妖怪”。

  你看祂们,一个雷公嘴脸,满脸凶神恶煞;一个肥头大嘴,双眼露缕缕凶光。

  还有一个看似有些憨厚,也是脸色靛青,手里举着寒光闪闪,明晃晃的降妖宝杖。

  若非三者身上穿着一袭僧袍,还以为是哪家强盗,明火执仗跑到寺院抢劫。

  僧官看到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师兄弟,直唬得两股战战,难以自持。

  孙悟空手中如意金箍棒,只在地上重重一顿,便看到如意金箍棒之下,砖石俱化为粉齑。

  猪八戒高高举起九齿钉耙,沙悟净拎着降妖宝杖,也把地面打地叮咚作响。

  敲碎了不知道多少砖块石头,学着孙悟空模样,对那不敬李玄奘长老的僧官,怒目相视。

  可怜,这个僧官何曾遇到如此凶恶人物,急忙求饶道,“长老,有话好好说也……”

  孙悟空见好既收,鼻子里哼一声道,“我把你这不知好歹,不识上国圣僧的秃驴。”

  “我师父乃是奉了大唐天子圣旨,要前往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向佛祖求取真经。”

  “随身带着通关文牒,纵是到了任何大国王宫,那国王和文武百官们,也都要以礼相待。”

  祂劈手扯住僧官胸前领口,大声呵斥道,“你这没脸没皮,不知尊卑的和尚。”

  “竟敢给我师父脸色看,信不信老孙如意金箍棒下,将你寺院击个粉碎……”

  僧官闻言心里惶恐,忍不住嚎啕大哭求饶道,“佛爷爷饶命,万万宽恕则个。”

  “我们从小儿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还要远继儿孙。”

  “打碎不得。”

  孙悟空呵呵冷笑,猪八戒,沙悟净也做出凶恶面目,只是吓唬这僧官。

  僧官没法,急忙磕头高声叫道:“往西天取经的唐朝老爷,请方丈室里去坐。”

  李玄奘长老瞧徒弟三个行为恶劣,有心开口教训,又知祂们一心为自己出气,没可奈何。

  孙悟空见状急忙陪笑道,“师父耶,有道是,恶人还需恶人磨,这等有眼无珠的秃驴。”

  “就该让徒儿三个出面狠狠教训他们才行……”

  李玄奘长老摇了摇头,跟在僧官身后,回头瞪了孙悟空一眼,脸色难堪。

  猪八戒和沙悟净嘀咕道,“沙师弟,你听这弼马温,对着和尚骂秃头,怕是心里有怨。”

  “也是师父心慈手软,才没有对猴子发怒。”

  孙悟空听到这呆子挑拨离间之语,将如意金箍棒向牠脚边一放,有心让呆子出丑。

  猪八戒只顾着抬头走路,一时不察,抬脚踢中如意金箍棒,顿时跌了个狗扒屎。

  牠捂着嘴巴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却跌得满脸乌青,猪鼻子下面鲜血直流。

  正想要向李玄奘长老告状,让长老查看自己这副惨相,控诉孙悟空的可恨。

  不想孙悟空转身,手举如意金箍棒对准猪八戒,嘴里道一个“消”字。

  如意金箍棒顶端放出一道柔和金光,落在猪八戒脸上,立即消去了八戒脸上肿胀乌青模样。

  猪八戒一呆,不信邪般伸出在鼻孔下一抹,方才直流而下的鼻血也已消失不见。

  牠便是有心向李玄奘长老告状,这李长老看到牠如今模样,也决计不信。

  李玄奘长老不过肉眼凡胎,没有察觉身后动静,跟随在寺院僧官身后,来到了方丈室。

  僧官送取经人师徒到了方丈室中,也不离去,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赔笑道,“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

  “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李玄奘长老答道,“吃素。”

  孙悟空也道,“我们也吃素,都是胎里素。”

  猪八戒却摇晃着大耳朵,向僧官道,“俺老猪饭量大,你们先煮上一石米。”

  “若是没有吃饱,后面还需要重新做饭。”

  僧官听猪八戒说要吃一石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猪八戒有些不耐烦,重重哼了一声。

  他才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去安排寺院中僧人,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取经人师徒。

  师徒们都吃罢了晚斋,众僧收拾了家火,李玄奘长老称谢道,“老院主,打搅宝山了。”

  僧官慌忙还礼答复李长老道,“不敢不敢,怠慢怠慢。”

  又转身招呼僧人安排草料,喂食白龙马;打扫禅堂,铺设床帐,请李玄奘长老师徒安寝。

  是夜明月当空,清光皎洁,玉宇深沉,李玄奘长老对月怀归,口占一首古风长篇。

  诗曰,

  “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

  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

  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

  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

  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

  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

  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

  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

  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

  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孙悟空劝解道,“师父,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你借月怀思,不可有思心过切。”

  “从月三十,到初三一阳现,初八二阳生,十五日三阳备足,月晦,月上弦,月望。”

  “至十六又一阴生,二十二则二阴生,三十日三阴备足,月下弦重归于月晦。”

  “周而复始,乃先天采炼之意,我等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

  “诗云,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

  李玄奘长老听了,顿时解悟,明彻真言,满心欢喜,向悟空郑重称谢。

  旁边沙悟净亦笑道,“师兄此言虽当,只说的是弦前属阳,弦后属阴,阴中阳半,得水之金。”

  “更不道水火相搀各有缘,全凭土母配如然。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

  李玄奘长老闻得,又是茅塞顿开。正是理明一窍通千窍,说破无生即是仙。

  只个猪八戒却痴痴呆呆,上前扯住长老道:“师父,莫听乱讲,误了睡觉。”

  “这月啊: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黏涎。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我说你取经还满三途业,摆尾摇头直上天!”

  李长老听了哭笑不得,与三个徒弟道,“也罢,你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

  孙悟空深深看了师父一眼,和师弟猪八戒,沙悟净,各自寻了一张藤床上睡下。

  李玄奘长老坐于宝林寺禅堂中,灯下念一会《梁皇水忏》,看一会《孔雀真经》。

  到了三更时候,他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伏在经案上盹睡,忽听到门外扑剌剌一声响喨,淅零零刮阵狂风。

  李玄奘长老梦中惊醒,又听到禅堂外头有人隐隐叫唤自己一声,“师父。”

  急忙抬头梦中观看,门外站着一个头戴冲天冠,腰束碧玉带,身穿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云头绣口无忧履。

  浑身上下,却是水淋淋模样,眼中垂泪,口中不住叫唤道,“师父,师父……”

  李玄奘长老见他装扮,吃了一惊,急躬身厉声高叫道,“你是那一朝陛下?请坐。”

  那帝王装扮之人愁眉苦脸,正欲答话,忽露出惊容,目光望向李玄奘长老身侧。

  李玄奘长老看他脸上神色有异,循着对方视线,转头看去,身旁站定了大徒弟孙悟空。

  只见孙悟空身上佛光绚烂,柔和眸光低垂,向那帝王道,“你这乌鸡国的国王冤魂。”

  “为何在半夜三更,来我师父梦中,惊扰他睡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那乌鸡国王国冤魂闻言大惊失色,向孙悟空跪拜道,“恳请我佛慈悲为怀,为小王申冤报仇。”

  李玄奘长老呆呆看了身旁孙悟空一眼,对乌鸡国国王冤魂措辞,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知是否这国王冤魂眼拙,竟然把孙悟空看做佛陀,口口声称祂“我佛慈悲”。

  李长老心里迷糊,若孙悟空已获佛陀果位,又何须跟随自己,一同上西天取经,证得正果?

  乌鸡国国王冤魂却不知李玄奘长老心思,再三叩首道,“小王这乌鸡国,五年前天年干旱,草子不生,民皆饥死,甚是伤情,让小王日夜惊恐。”

  “不知何计时,忽然锺南山来了一个全真,神通广大,能够呼风唤雨,点石成金。”

  “他与我乌鸡国登坛祈祷,求了大雨,解了干旱,因此我和他八拜为交,以兄弟称之。”

  李玄奘长老听到这里,为这国王冤魂欣喜道,“此乃陛下万千之喜也……”

  乌鸡国国王冤魂却变了脸色。

  孙悟空元神淡淡道,“想必是那全真道人,后来和你起了变故,害了你性命?”

  乌鸡国国王勃然变色道,“我佛果然佛法无边,三年前,那妖道和我御花园赏花之时。”

  “将八角琉璃井弄出万道金光,哄我至井边观看时,趁我不备将我推下井。”

  “可怜我虽是国王,如今却已死去将近三年,是一个落井伤生的冤屈之鬼也!”

  李玄奘长老听到这乌鸡国国王冤魂,自称是一个冤魂之鬼,唬得筋力酥软,毛骨耸然。

  孙悟空元神却只是微微一笑。

  这正是,“长老吟诗解愁,夜半睡梦遇鬼。”

  也不知道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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