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玄奘长老听闻,朱紫国文武百官,还有看榜的太监,校尉前来会同馆,邀请孙悟空入宫,为那国王治病。

  李长老担忧,孙悟空虽是伏魔擒怪,捉虎降龙的能手,却并非是医者。

  孙悟空却嘻嘻一笑,向长老透漏底细道,“师父,即便是徒儿不会看病。”

  “只消上天庭,向太上老君求取一粒丹丸,让那国王吞服,必定能够不药而愈,百病自去。”

  李玄奘长老听了孙悟空解释,想起祂的能耐,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再无半点担忧。

  那文武大臣,还有看榜的太监,校尉全都前来参拜孙悟空,见孙悟空坐在使馆当中端然不动。

  更不还礼,也不站将起来,一派怡然自得模样,这些人心里便觉得高深莫测。

  礼拜完毕之后,又分班启奏道,“上告神僧孙长老,我等俱朱紫国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洁礼参请神僧,入朝看病。”

  孙悟空方才缓缓站立起来,脸上神色平淡,对众人问道,“你国国王,缘何不至?”

  众臣急忙辩解道,“我王久病,身虚力怯,不敢乘辇,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礼,拜请神僧也。”

  孙悟空听说后这才笑道,“也罢,既有如此说法,列位请前行,我当随至。”

  朱紫国文武百官,还有看榜的太监并校尉们,便各依品从,作队而走。

  孙悟空也整衣而起,欲随这些众臣入宫,为国王治病,不想猪八戒心头渐觉不安。

  拉拉扯扯孙悟空衣袖,撇清关系道,“哥哥啊,入宫后,切记莫要攀出我们两个出来。”

  孙悟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如此一来,这医治国王的功劳,你也休想分享……”

  “我不攀你们两个,到时候只要你两个与我收药罢了。”

  沙悟净惊奇道,“哥哥,收甚么药?”

  孙悟空道,“稍后但凡有人送药来会同馆,你们只管照数收下,待我回来再取用。”

  猪八戒和沙悟净不敢反驳,凛然依诺,看祂和朱紫国多官,前去王宫,为朱紫国国王治病。

  那卧倒在龙椅上的朱紫国国王,面黄肌瘦,形脱神衰,等待孙悟空上殿后。

  急不可耐命人卷起珠帘,开金口御言便问道,“那神僧,可真能够治疗寡人疾病?”

  孙悟空早知国王病情由来,又曾经真治过他一回,哪里会不知道如何行事?

  你看祂,不慌不忙,对朱紫国国王道,“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包管你药到病除。”

  两班文武丛中等候着太医院官,一闻此言慌慌张张询问道,“你这长老好没道理。”

  “从来看病治疗,都需要对症下药才行,有什么草头方儿能够包治百病?”

  “分明是诓言,说大话哄骗我朝陛下……”

  朱紫国国王听了也是愠怒,正要吩咐殿上侍卫,将这大话的取经和尚赶走。

  孙悟空却在大殿上一声长笑,不慌不忙做歌道,

  “医门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转旋。

  望闻问切四般事,缺一之时不备全:

  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

  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

  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

  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

  若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太医院官听了又转怒为喜,对众臣称扬道,“也说得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亦须望闻问切,谨合着神圣功巧。”

  朱紫国国王半信半疑,又吩咐道,“寡人如今久病体弱,见不得生人面……”

  好个齐天大圣,要在众人面前显能耐,便悄悄拔下三根猴毛,变作三条丝线。

  每条各长二丈四尺,按二十四气,托于手内笑道,“若见不得生人面,我这里也会悬丝诊脉。”

  文武百官见孙长老神色笃定,心里暗喜道,“好和尚,果然确实不凡。”

  “悬丝诊脉,我等也曾经耳闻,只不曾眼见,看这和尚模样,我王果真能够逢凶化吉。”

  这朱紫国国王听过近侍启奏,也多了几分好奇,吩咐道,“寡人病了三年,未曾试此,且宣祂替我看病罢。”

  孙悟空手里拖着三根金线,让宦官拿去,系在朱紫国国王系左手腕下,按寸关尺三部上。

  你看祂装模作样,先是看了寸脉,接着又看了关脉,最后再看过尺脉。

  然后教解下左手上金线,依前系在国王右手腕下部位,一一从头诊视完毕。

  才抖身将金线收回来,厉声高呼道,“陛下你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尺脉芤且沉;右手却寸脉浮而滑,关脉迟而结,尺脉数而牢。”

  “夫左寸强而紧者,中虚心痛也;关涩而缓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带血也。”

  “右手寸脉浮而滑者,内结经闭也;关迟而结者,宿食留饮也;尺数而牢者,烦满虚寒相持也。”

  “诊此贵恙是一个惊恐忧思,号为双鸟失群之证。”

  朱紫国国王听了孙悟空诊断后,满心欢喜,打精神高声应道,“果然是神僧也。”

  “确是此疾,还请神僧出外面用药来罢。”

  大殿上文武百官见了孙悟空手段,纷纷询问道,“神僧长老,适才说双鸟失群之证,何也?”

  孙悟空笑道,“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正是双鸟失群也?”

  众官闻言纷纷拜服,赞叹不已,齐声喝采道,“真是神僧也,真是神医也。”

  又有那先前质疑的太医官询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

  孙悟空看了太医官一眼,只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

  这医官大惊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

  “如何见药就要?”

  孙悟空便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

  医官不敢多言,出了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生熟药铺,即将药品,每味各办三斤。

  按照孙悟空吩咐,送到会同馆中,交予猪八戒,沙悟净两个,一一交付收讫。

  八戒和悟净收下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并乳钵,乳槌之类。

  这呆子没见到孙悟空身影,同沙悟净嘀咕道,“师弟,你说弼马温怎改了性子?”

  “要做什么神医?”

  沙悟净方欲答时,忽见孙悟空走来,急忙闭口不言,猪八戒也醒悟过来,捂住长嘴。

  被孙悟空伸手扯住肥大耳朵,转了两圈,痛得鼻涕眼泪直流,求饶道,“师兄,是老猪不知道好歹。”

  “还请再宽恕我一回。”

  孙悟空见牠求饶,果然松开了双手,猪八戒忙堆起笑容道,“哥哥呀,这里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人,能用多少?”

  “不知道要多少年代,方才吃完了哩?”

  孙悟空笑道,“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

  “不知我用的是哪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

  正说话间,会同馆两个馆使得了消息,前来向取经人师徒四个请安道,“请神僧老爷们进晚斋。”

  师徒们自在受用一番,等到天色渐黑夜深人静,吩咐馆使送若干油蜡,要连夜制药。

  猪八戒和沙悟净不知道药方,只能听孙悟空所言,挑出大黄一两碾为细末;巴豆一两去壳去膜,捶去油毒,也碾为细末。

  又让八戒去将锅脐灰刮下半盏,唤作什么“百草霜”,同样又碾细了,等候再用。

  最后让猪八戒向白龙马取马尿半盏,惹得沙悟净笑道,“哥哥这个方子服下,非弄得人上吐下泻不可。”

  “小弟听说,那国王前前后后病了三年有余,身体极是虚弱,再服下此药,难保一命呜呼?”

  “到时候我们师徒四个,却正好做了凶手,连人带着马,被扣在朱紫国,一并砍头问罪……”

  猪八戒听了沙悟净这番话,也是悚然道,“哥哥,你有铜头铁身不怕砍头。”

  “师父和我,还有沙僧却不行。”

  李玄奘长老听了两个徒弟插科打诨,同样不敢丝毫大意,呵斥孙悟空道,“你若医死了国王。”

  “让我们三个断送性命在朱紫国,贫僧与你……”

  孙悟空急忙打算师父话头,没好气道,“说的什么胡话,我这个方子里头,全靠白龙马马尿,才能治得好那国王病情。”

  沙悟净和猪八戒两个俱是不解,孙悟空又道,“白龙马非凡马,乃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所化。”

  “若得牠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

  李玄奘长老转怒为喜,猪八戒也笑嘻嘻去接马尿,谁知白龙马却自恃身份,不肯尿半滴于这呆子。

  说什么自己的马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山中草头得味变灵芝,不愿在这尘俗之处轻抛却。

  呆子无奈,只好请了孙悟空和沙悟净,和白龙马细说原因,又许了牠功劳。

  白龙马咬得那满口牙龁支支的响喨,仅努出几点儿后,将身立起不肯再多尿。

  师兄弟三个得了白龙马马尿,和前项药饵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收在一个小盒儿里。

  天刚刚明了之际,那朱紫国国王早命文武百官,前来会同馆参拜神僧孙长老取药。

  孙悟空便叫猪八戒取盒儿,揭开盖子,递与多官,多官问大圣药名是何。

  大圣便道是“乌金丹”,多官又向这神僧孙长老问起,须要用什么做引子?

  孙悟空先是扯了一通,说些“半空飞的老鸦屁”,“紧水负的鲤鱼尿”,“王母娘娘的搽脸粉”,“老君炉里的炼丹灰”,“玉皇戴破的头巾三块”,“困龙须五根”……

  唬得多官变了脸色,慌忙道,“六物皆世间所无者,请问那一般引子是何?”

  孙悟空笑道,“要用天阴下雨时,天上落下者,未曾沾地的无根水即可。”

  朱紫国文武百官遂拜谢了神僧,返回王宫中,将“乌金丹”持回献上。

  国王即唤当驾官传旨,教请法官布坛施法求雨,等候天阴下雨,接取“无根水”不提。

  这正是,“神僧医术高明,马尿也可入药。”

  毕竟不知朱紫国国王,何时才能够等到下雨,服下“乌金丹”,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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