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神思不定,而引起这些的罪魁祸首,竟然真的脑袋一歪,枕着他的肩沉沉睡过去。

  陆臣衣险些气笑了。

  听着小姑娘浅浅的呼吸声,他无声地轻轻一叹。

  背起了清心咒。

  -

  马车刚刚停下,温瓷便悠悠醒转。

  她揉了揉残留着几分朦胧睡意的眼,愕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滚进了陆臣衣怀里。

  隔着身上盖着的一层薄薄的毛毯,陆臣衣几乎半搂住她,另一手握着书卷,慢慢地看着。

  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陆臣衣头也没抬地道:“醒了。”

  温瓷仰头看他。

  少年郎君的眉眼清冷,眼角下却生了一颗朱红小痣,无端勾起几分缠绵悱恻。

  她还有些懵着,慢了一拍回答:“醒了。”

  “那便起来吧,”陆臣衣将手上的书扣在小几上,“我们到了。”

  他此刻从容又淡定,好像一路抱的并不是温香软玉,而只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宠物。

  温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惊奇地发现陆臣衣不仅没有把她甩开,连耳朵都没红。

  她陷入了沉思。

  是她最近太过安分守己,让陆臣衣没那么讨厌她了吗?

  温瓷那颗搞事情的心蠢蠢欲动。

  陆臣衣下车的动作一顿,微不可察地无奈摇头。

  “下来。”他向她伸出了手。

  这会儿又不是在宫里,旁边也没有容妃娘娘身边的人,用不着做戏。

  温瓷觉得,下马车还需要人扶,你属实是在瞧不起我。

  她动作轻巧地跳下马车,稳稳落地,仰起头朝陆臣衣一笑。

  圆润明亮的一双眼里写满了“我厉害吧,快夸我!”

  陆臣衣:“……”

  他慢吞吞地收回了手,去牵住等在一旁的温思蘅,头也没回地对温瓷说:“跟好。”

  温瓷落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踩着他的影子。

  ——“哼,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

  陆臣衣哑然失笑,哪里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他们来的地方,竟是一片宽阔的平原。

  碧蓝无垠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春风拂过,绿草悠悠摇曳。不远处马蹄声阵阵,似乎有人在放声高歌,自由又豪壮。

  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时,心情也不由变得平静下来。

  小思蘅双眼发光地“哇”了一声,很少出门的温小少爷发出了土包子似的感叹:“阿姐,这里好漂亮呀!”

  “这是哪里?”温瓷问。

  陆臣衣答道:“原是给京中子弟圈出来的猎场,后来荒废了,改为了青云军的训练场。”

  青云军,是陆臣衣统领的军队。

  温瓷听到这里,忽然心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明昭哥哥,我们今日是来游玩的吧?”

  “嗯,”陆臣衣散漫地应了一声,掀眸看她,似笑非笑地接着说,“带你们去骑马玩,好不好?”

  温瓷麻了。

  ——“我可以拒绝吗?”

  果然还是为了让她练骑射吧!

  她垂死挣扎:“阿蘅还小,万一摔了怎么办?”

  小叛徒温思蘅一本正经地说:“阿蘅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不怕疼的。”

  ——“我怕好吗!你到底是谁的弟弟呀!”

  陆臣衣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一把清润雅致的好嗓子,说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可恶:“我像阿蘅这般大时,已经会开弓射箭了。”

  “大雍先祖本就是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身为我朝男儿,自当继承先人的血性。”

  一番话听得温思蘅是热泪盈眶,恨不得现在就扑腾着小短腿爬上马背。

  温瓷则想现在就送陆臣衣去见先祖。

  ——“你个挂狗怎么有脸跟阿蘅比的啊,知不知道什么叫男主光环!就像你不知道大雍只有八万多只白虎,而南疆就有四千七百多万只蛊虫,如果蛊虫决定入侵大雍的白虎,那么每只白虎要面对五千五百二十九只蛊虫。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

  陆臣衣:“……”

  她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清冷卓绝的世子殿下再次感受到一股难言的无力感。

  他深深呼吸,打了个手势,旁边立刻有人将马匹牵了过来。

  那是一匹纯黑色的马。

  鬃毛色泽光滑,高高地扬起脖子,打了个响鼻,看起来很是威武。

  陆臣衣对温瓷唤道:“你过来,摸一摸。”

  温瓷不敢。

  她刚穿来的时候也想过练好骑射的。只是第一次学骑马,就遇上了马匹突然发狂,被狠狠摔飞了十几米,半个月没下来床。

  自此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这是我的坐骑,它叫难越,”陆臣衣放缓声音,“你别怕,它不会伤你。”

  温瓷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伸出手试探性地放在黑马的鬃毛上。

  触感很柔软,她顺着轻轻抚摸了几下,难越发出几声愉悦的嘶鸣。

  等她收回手时,它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温瓷的手心。

  陆臣衣垂眸,也有几分惊讶:“难越很喜欢你。”

  这马是陪他出生入死的战马,脾气傲得很,很少会对除他以外的人表露出这样的亲近。

  温瓷闻言,再看着这马,果然放松了许多。

  僵直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她又抬起手抚摸着难越,骏马欢快地再次嘶嘶了几声。

  温瓷唇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笑意。

  见她习惯,陆臣衣便道:“上马。”

  温瓷顿了顿。

  少年清冽的声音,细致而简扼地讲述着上马的诀窍。

  温瓷只好紧抿着唇角,按着他所说,动作生疏又紧张地翻身上马。

  好在难越很乖,一直表现得很温顺,她心里的恐惧顿时消减不少。

  坐在马背上和站着能看到的视野截然不同,温瓷只觉得天地一下子宽阔起来。

  陆臣衣牵起缰绳缓步走在前方,“你先找找感觉。”

  等温瓷差不多适应之后,他道:“我松手了。”

  “别。”温瓷慌忙喊住他。

  陆臣衣回头看她,见她秀丽的小脸上止不住的仓皇,捏着马缰的手指绷得很紧。

  “莫怕,”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我在这里,你绝不会出事。”

  温瓷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好像世间所有颜色都渐渐淡去,只有眼前的少年,一双深墨色的眸子里落满星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陆狗这一刻的安全感真的爆棚了。

  “好。”温瓷应了,鼓起勇气扯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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