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高举双手,缓缓倒退着进了寝宫。

  接着,韩石头出现了。

  他笑了笑,“好热闹!”

  钟遂面色微变,“韩少监可是来探视殿下旳吗?”

  “是啊!”

  韩石头笑道:“顺带给诸位先生送些礼物。”

  黄良身体摇摆着。

  钟遂问道:“是何礼物?”

  韩石头在数人头。

  “都到齐了?”

  没人回答。

  韩石头转身出去。

  “封锁太子寝宫!”

  “领命!”

  “封锁东宫!”

  “领命!”

  呯!

  宫门关闭!

  一队队侍卫包围了东宫。

  路过的官吏先是愕然,接着赶紧跑。

  都封锁东宫了,不是太子死了,就是有人搞事。这等时候还留着看热闹的堪称是好汉。

  可就有个好汉在看。

  站在日华门内往右侧东宫看,哪怕身边官吏全数往身后跑,他依旧看的津津有味的。

  一个侍卫回身见到此人,眼皮子不禁跳了几下,“那是谁?”

  同伴说道:“外面人多,且杂乱,看着没穿官服,多半是某位官员的随从混进来了。”

  日华门外就是皇城,官吏多不胜数。许多时候官员的随从有急事也能进来,混了脸熟的许多时候都无需通禀,直接去自己主人任职的衙门外,令掌固传话就是。

  “老二!”

  “啊!”

  “回来!”

  “老贼,好热闹!”

  “什么热闹?”

  “好些人,凶神恶煞的。”

  “他们干嘛呢?”老贼走过来。

  “他们围着东宫呢!”

  老贼探头进去往右侧看了一眼。

  一群群侍卫围着东宫,都带着刀枪,不对,特么的还带着弓箭。

  这是要开打了还是咋地?

  “郎君还在里面。”老贼面色苍白,他知晓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心想若是皇帝决定今日动手,哪怕是假惺惺,他也得弄一批人来为太子陪葬。

  “郎君在里面可危险?”

  “郎君……危矣!”

  王老二身形刚起就被老贼拽住了。

  “我要去救郎君!”

  老贼拦腰抱着他回身,“郎君兴许没事,咱们赶紧回去报信。”

  炸了!

  整个皇城都炸了。

  中书省。

  作为中书侍郎,周遵的值房不但大,而且很是雅致。

  作为世家子,值房不说奢华,但必须雅致,否则丢人。

  周遵正在看一份文书。

  叩叩叩!

  有人叩门。

  “请进。”周遵放下文书。

  门开,另一个中书侍郎陈举微笑着, 颔首道:“忙着呢?”

  “是啊!”周遵拿起文书, 示意自己很忙, 没事儿你赶紧走吧!

  陈举和他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彼此交流也很少。

  陈举微笑道:“就在先前,宫中侍卫围住了东宫, 记得周侍郎上次和太子中允杨玄颇为亲近,有人说杨玄乃是周氏女婿, 老夫心想此事不小, 就来说一声。”

  周遵笑道:“多谢。”

  “客气!”

  陈举颔首, 顺带把门关上。

  门关,周遵的面色微变。

  “封锁东宫?太子是做了什么?或是……太子的病情……”

  太子完蛋, 东宫绝对有人要倒霉,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周遵心中焦虑,却面色不显。

  “来人。”

  门开, 心腹小吏进来。

  “东宫那边被封锁了, 老夫的女婿还在里面, 去看看。”

  “是!”

  陈举得了消息, 对身边人说道:“令小吏去打探消息,这是不遮掩之意, 他倒是从容大气。”

  若周遵遮掩就是两码事……偷偷摸摸的来打探消息,你们翁婿想干啥?

  这等时候,就能看出世家子处置事务的底气了。

  可周遵此刻却在苦笑。

  “此事……阿宁啊!”

  儿女都是债, 此刻周遵算是彻底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老贼本想留王老二蹲点打探消息,可却又担心他会忍不住动手, 于是便带着他回家。

  “封锁东宫。”怡娘下意识的道:“小崽子死了?”

  但她随即摇头,“不会。若是太子去了, 也不至于封锁东宫,除非……太子死的蹊跷。”

  老贼说道:“可皇帝对太子的生死并不在意, 再说,太子这等倒霉蛋,谁会弄死他?傻子才会。”

  怡娘看了王老二一眼,王老二指指自己,怡娘马上安慰道:“老二不是傻子,只是淳朴。”

  王老二笑了,但想到郎君危险, 又哭丧着脸,“我去请屠公帮忙。”

  “回来!”老贼叫住他,说道:“此事还未清楚,不可乱说, 否则会给郎君带来麻烦。”

  怡娘仔细想着。

  “当初陛下为太子时被废,也只是一队内侍罢了,今日却动用了许多侍卫,唯有一种可能……老狗想动手!”

  老贼苦笑,“可谁也不知晓他想动谁。”

  怡娘有些烦躁的起身踱步,“若是虬龙卫尚在,当可冲进东宫,把郎君抢出来。”

  “虬龙卫?”

  “当年陛下的护卫,号虬龙。”

  “老贼,什么是虬龙?”

  “没长角的龙。”

  怡娘双手抱胸,“此事……只能等待。”

  ……

  寝宫外围了一圈侍卫。

  “关闭寝宫大门!”有人说道。

  钟遂面色惨白,其余等人或是浑身颤抖,或是瘫坐在地上,太子少詹事王显还好,他走出来说道:“里面人多,若是关闭大门,里面闷热难耐, 我等倒是还好, 殿下若是被闷坏了……”

  钟遂缓缓看向门外。

  “等着。”

  侍卫大概是去请示, 晚些回来说道:“关门!”

  杨玄的心往下一沉……若是不许关门,那么说明皇帝还不想弄死太子。关门, 那便是无所谓。

  大门一关,里面就显得格外幽暗。

  钟遂缓缓坐在床榻边上,喃喃的道:“时也命也!”

  王显坐在他的身边,苦笑道:“怕是被发现了。不过此事机密,定然是有人背叛了殿下!”

  杨玄听到这话,再联想到先前众人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

  “杀!”

  就在这时,寝宫后面传来了喊杀声。

  韩石头站在寝宫侧面,冷笑看着冲出来的数十甲士,吩咐道:“一个不留,尽数杀了!”

  “放箭!”

  数十人被一波箭雨覆盖,随即侍卫们冲上去,一阵乱刀砍杀,韩石头说道:“补刀,另外,仔细搜索。”

  “是。”

  一群侍卫冲了过去。

  少顷,有人来禀告,“少监,就是这数十人,里面还有屎尿。”

  韩石头颔首,“盯着东宫,咱去禀告陛下。”

  梨园,皇帝正在听歌。

  贵妃不知何处去,两个歌姬配合默契的唱着一首歌。

  韩石头到了。

  “陛下,有数十逆贼藏于太子寝宫后,奴婢令人尽数杀光了。”

  “石头,可还记得这首歌?”皇帝问道。

  韩石头仔细听着,“好似……奴婢记得当年陛下大寿时,太子进献两名歌姬,便是唱了这首歌。”

  皇帝笑道:“歌不错,孝心有了。”

  “是。”

  皇帝突然问道:“可有卫王与越王的消息?”

  “奴婢去问问。”

  韩石头出去,吩咐人去镜台要消息。

  “让王守睁大眼睛,盯着皇城,但凡不妥当之人,拿下再说!”

  韩石头声色俱厉。

  “是。”

  韩石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如一块石头。

  内侍几乎是一路狂奔带来了镜台的消息。

  韩石头接过,一边看一边进去。

  “陛下,卫王上月在陈州毒打了几个胡商,还带着数十骑跑去草原上转了一圈,回来时多了一群牛羊。”

  “朕的儿子变成了马贼?”

  “越王最近读书越发的专注了,经常寻了南疆有学问之人进府探讨学问。”

  可但凡有学问的,基本上出身都不俗。

  皇帝眯着眼,“敬王最近如何?”

  “说是……”韩石头有些纠结,“说是顽劣。”

  “如何顽劣?”

  “前日敬王突然用小刀砍浴桶,众人劝不住。”

  皇帝默然。

  两个歌姬还在唱着。

  贵妃就在隔壁,坐在虎子上继续拉。

  从侍卫包围东宫开始,贵妃就腹泻了。

  她一边拉,一边浑身颤抖。

  偶尔看看外面,眼神中多了些期冀。

  皇帝沉默了许久。

  “贵妃呢?”

  “陛下,娘娘腹泻难止。”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煌煌有些刺眼,让人不禁眯着眼。

  前方的宫殿反射阳光,看着金碧辉煌。

  “石头。”

  “陛下。”韩石头站在侧后方。

  “你说说,若是越王入主东宫会如何?”

  “皇后欢喜,国丈欢喜。”

  从献上了自己的王妃,和自己的父亲做了同道中人开始,韩石头看太子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

  但越王不同,他有个怯弱的名声,且以往因为太子的缘故,不被皇后和杨氏看重。

  “卫王呢?”

  韩石头笑了,“若是卫王,想来宫中会很热闹。”

  若是卫王进了东宫,不管他是演戏还是真性情,皇帝再想用对付太子的手段对付他,怕是不能了。

  否则卫王一旦咆哮起来,宫中混乱不说,皇室的丑闻会广为人知。

  而且更重要的是,卫王入主东宫,就意味着皇帝和一家四姓的决裂,这个代价皇帝可愿意承受?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太子那边的人如何?”

  韩石头说道:“慌乱不堪。寝宫中十余人,被奴婢令人封锁。”

  “可都是那些人?”

  “大多是。”

  “谁不是?”

  “先前陛下令太子中允杨玄去传口信,他正好也在。”

  “嗯!”

  皇帝站着,“石头。”

  “奴婢在!”

  “朕若是让你去处置,可敢?”

  “奴婢马上去!”

  “罢了,你若是去,便是朕去。”

  韩石头心中一凛。

  皇帝转身去了隔壁。

  “鸿雁!”

  贵妃下意识的在里面嚎哭了起来,“二郎,陛下……”

  皇帝微笑道:“怎地这般不小心,可是吃错了东西?来人。”

  “陛下!”

  “今日的厨子……尽数处置了。”

  “是。”

  韩石头记得很清楚,今日送来的饭菜皇帝都没动,而是吃了令人从外面买来的食物。

  名义上是他韩石头馋了。

  “陛下!”

  贵妃出来了。

  这一对又开始了深情款款。

  韩石头平静看着。

  皇帝安抚了贵妃,“去歇息吧!”

  贵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皇帝回身吩咐……

  ……

  陈虎在值房里喝茶。

  哪怕是热天,他依旧要了热茶。

  虽说东宫被封锁了,可小厨房依旧运作着,热水还有。

  只是一切都在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操作。

  “谁在里面?”陈虎问道。

  “钟先生他们。”

  陈虎喝着热茶,浑身却一滴汗都没有。

  这堪称是奇迹啊!

  而在昏暗的寝宫中,杨玄已经适应了光线,看着木然或是绝望哭泣的众人,问道:“谁干的?”

  没人说话。

  “殿下病倒,陛下来探视,随即后面的那些人动手……”

  杨玄低声咆哮,“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要谋逆,谋逆就谋逆吧,一群蠢货,生怕别人不知道,频繁聚集,若非我刚到东宫,不清楚你等的情况,早就看出你等在谋划些什么了!”

  “装病,伏击,殿下牛笔大发了。”杨玄知晓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牵连,所以也不忍了,“殿下别装了,起来和大家道个别,好歹到了地底下还能聚首。”

  黄良呜咽道:“我是被蛊惑的。”

  “软骨头!”王显呸了一口,看着钟遂,“钟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不再想着能活着,可殿下的人却多留一个是一个。”

  他压低了声音,“我等去后,殿下可还有人手可用?”

  钟遂木然抬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憔悴的令人不敢置信。

  “钟先生?”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密集。

  黄良喊道:“陛下,臣是被蒙蔽的,都是钟遂的蛊惑啊!”

  “吱呀!”

  寝宫的门被缓缓推开。

  韩石头站在门外,身后一群侍卫。

  他目光转动,“谁愿意出首?”

  黄良举手,“下官愿意出首,此事便是钟遂主持,下官只是被胁迫。”

  “你的消息并无价值。”

  韩石头缓缓看向王显。

  “王先生。”

  王显颔首走了过来,“幸不辱命。”

  韩石头微笑,“陛下说了,从此刻起,王先生便是太子詹事。”

  卧槽!

  王显竟然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卧底?

  杨玄愕然。

  钟遂猛地抬头,目眦欲裂,“老狗,竟然是你!”

  王显回身笑道:“你等大逆不道,罪有应得!”

  钟遂骂道:“当年你科举失败,身无盘缠,是老夫当了家父的遗物给你,这才不至于饿死……”

  王显冷笑,“多年前之事你还记得,还想着老夫欠你什么,可见真真是个小人!”

  “老狗!”

  钟遂喘息着,“老夫在此,动手吧!”

  王显属于反正,也就是叛徒,此刻想着递交个投名状,想来皇帝会更喜欢,“韩少监,老夫愿意主持此事。”

  这人真特么的不要脸!

  杨玄都觉得此人无耻!

  至于太子,此刻依旧躺着不动,这份隐忍的功力让杨玄都佩服不已。

  但他此刻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韩石头看着众人。

  “杨中允。”

  杨玄上前,“下官在。”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陛下令你主持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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