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山,宇文殇。

  行差踏错,堕入魔道,自灭满门。

  一个略显俗套的故事。

  但俗套之所以俗套,就是因为它常有发生。

  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

  “如今仗道友之力,血种两分,一封一灭。”

  孟扶摇望着许阳:“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许阳不置可否,反而问道:“道友以为呢?”

  “这……”

  眼见对方将皮球踢了回来,孟扶摇也是无奈,只能接声说道:“血魔虽是新生之魔,但与上古天魔一般,都为魔界真种,方才与道友生死相搏,更是彻底沦堕魔道,连最后那一丝自我都丧失了。”

  “魔界真种,犹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是古之仙人,也无法彻底灭杀,只能将其封镇。”

  “这血魔恐怕也是一般,道友此番虽然灭去了它半颗血种,但也只是半颗血种而已,更有形而上者,身虽死,道不灭!”

  “如此这般,终有一日,血魔还会卷土重来,再度祸乱此方世界!”

  孟扶摇叹息一声,幽幽说道:“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吧,难怪当年宇文道友如此执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终沦堕魔道。”

  许阳听此,也是默然。

  形而上者谓之道。

  形而下者谓之器。

  魔界真种,波旬子弟,有一分“道”的本质,乃是欲界魔主波旬伟力的体现。

  魔道不灭,波旬不死,有此道根支撑,魔种极难消灭,纵是古之仙人,化神返虚乃至合体的存在,也只能灭其形体,无法斩断其根源。

  欲灭魔种,须灭波旬。

  欲灭波旬,须灭魔道。

  如此釜底抽薪,才能标本皆治,否则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魔道势大,无可奈何!”

  孟扶摇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只能以权宜之法,且先治其表象。”

  许阳点了点头:“道友何策?”

  “天劫!”

  孟扶摇沉声道出二字:“虽然魔道势大,但世亦有天机,此世天道或许不敌魔道根本,但镇灭一颗魔种是绰绰有余,只要将这血魔真种镇灭,或如上古魔物一般消其神智,那便可保千百乃至万年安宁。”

  “万年光阴,沧海桑田,或有转机,解去此难!”

  孟扶摇望向许阳:“所以吾四宗定计,镇封血魔之后,助四方道友成就尸解,再以尸解九修之力飞升,一引雷劫灭此血种,二助吾等飞升上界,寻求破魔之法,以解此世之厄!”

  说罢,便看许阳,等他回应。

  这般话语,是诚是伪,是实是虚?

  是诚也是伪,是实也是虚!

  灭魔心意,自然不假,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布局算计那尸血神君。

  但此法能否解厄,飞升上界是为斩魔救世,还是为自身超脱,就有些难以分说了。

  上古之时,便有群仙飞升。

  黑暗终末,也有尸解破界。

  去往上界者不在少数,但可有一人归来斩魔?

  没有,泥牛入海,沓无音讯,时至今日都不见一人归返。

  当然,这没什么好说的,仙道本私,无可厚非,上古之时留守镇世的仙人固然大义,但不代表飞升寻觅生机者就寡廉鲜耻,形势如此难道还要人强留下来等死不成?

  所以,孟扶摇这番话语,是诚心邀他合作,共力飞升之事,至于飞升之后能否寻到破魔之机,能否重归此方世界,他也无法给出保证。

  即便如此,这也是现如今最有希望,唯一能够破局的方法。

  不飞升,困留魔世,只有绝望!

  就如当年的宇文殇一般,一代天骄,惊才绝艳,明明有望更高境界,但却受天地之限,困于这污秽天地,徒劳消磨寿数命元,望不见前路,寻不到转机,只能步入极端,最终沦堕魔道。

  可悲可叹。

  不想如此,只能飞升。

  所以……

  面对孟扶摇不掩期许的目光,许阳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吾无意飞升。”

  “是吗?”

  听此,孟扶摇虽然失望,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问道:“道友有法解此世之厄?”

  许阳语气不变,古井无波:“暂时还无!”

  “暂时?”

  孟扶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自顾说道:“上古大战之后,一批古仙不愿飞升,选择镇守人世,最终坐化人间,之后黑暗动乱,尸解仙法横空出世,又历千年万年,时至今日,都无转机,道友……”

  话语一顿,静默片刻:“可待几时?”

  许阳一笑,平静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

  这般话语,叫孟扶摇沉默,不知如何劝说。

  他已经把话说开了。

  从上古到如今,古之仙人,尸解修士,千年万年,都未找到解除魔祸之法,你一人又能待到几时?

  若是不抓住此次机会,搭上飞升的顺风车,那下一次凑足九大尸解,补全功德飞升,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你有那么多的寿元吗?

  到时候可别像宇文殇一样,寿元将近,绝望成狂,也入魔道之门。

  这是孟扶摇的忧虑劝说。

  但于许阳却无半点影响。

  寿元?

  那是什么东西?

  道法世界,地祇已成,寿命对他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虽还不敢说永恒不朽,万界不灭,但也是与洞天同寿,与福地济元。

  只要万道学宫不毁,地祇之法不灭,灵地源源不绝,生生不息的发展下去,那他就不需要为寿命忧愁。

  所以,他不需要飞升,可以一直熬磨,直至转机出现,问题解决。

  这也符合他的利益。

  这些年来,万道学宫陆陆续续送出了两千多名飞升者,结果都是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由此可见,上界定然出了问题,否则不可能两千多人飞升,一点消息都不传回。

  出了什么问题?

  许阳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绝对有大难,否则不至于拦下两千飞升的七境修士。

  所以,飞升上界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虽有收益,但着实不稳。

  相比起来,这个魔道污染的世界就好多了。

  那些上古宗门的坟冢,就是一个个待开发的宝藏,埋藏着上古传承,灵宝仙器,还有化神功法,返虚功法,合体功法,以及丹道,阵道,符箓之道,炼器之道等高阶技艺,还有化魔灵物,救世天机……

  都是肉眼可见的资源,肉眼可见的利益,伸手便可攫取,张口便可吞食。

  如此,还飞什么升?

  仅是这个世界的资源,上古遗留的传承与宝藏,就足够万道学宫消化,将整体实力提升一个大台阶,甚至跨越仙凡之隔,天地之限。

  摆在眼前的好处不拿,反而冒着巨大的风险飞升未知之界?

  许阳的脑子还没出那么大的问题。

  飞升虽然不会飞升,但魔世污秽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否则头顶利剑保不住哪天就会落下。

  若是欲界再起刀兵,六欲天魔卷土重来,那他辛苦建立的这番基业,恐怕要付诸东流。

  所以,必须设法解此魔祸,不能治本,也要治标。

  许阳心思,孟扶摇虽然不知,但也没有再做劝说。

  因为劝说无用。

  他们这等修士,都是果决之人,一旦下定决心,那就很难再被动摇,起码他看许阳是这样。

  再做劝说,也是平白唇舌,浪费力气。

  “既然道友决意如此,那老夫也不再多言,只望道友行个方便。”

  孟扶摇望着许阳,坦然说道:“白龙岭与雪神三宗基业,可尽归道友所有,但吾等四宗需在百年之内,助四人尸解成道,如此才能凑齐飞升之数。”

  许阳看他,平静说道:“四人飞升,需四件四阶化魔灵物,或者四件上古灵宝,以及诸多二阶三阶的化魔灵物化消魔性,筹谋准备,更有甚者,还要吞服大量的五脏人丹。”

  “……”

  这般话语,令孟扶摇沉默,许久方才说道:“道友不允?”

  “自然不允!”

  许阳冷声说道:“同类相食,丧心病狂,更是邪魔妖法,纵然成道也有无穷隐患,未来必为妖魔,今日之后,白玉京将令行天下,但凡修炼五脏丹法者,无论何人,一概杀之!”

  “……”

  孟扶摇一阵沉默,但最终还是点头应道:“此法确实有伤天和,隐患颇多,吾等四宗也是尽量不用,用也只用罪孽恶徒,既然如今道友决意,那吾等便舍之,一同禁绝此法!”

  话语之间,已是让步。

  然而……

  “若不服五脏丹,那便要靠化魔灵物。”

  许阳摇了摇头:“化魔灵物,净世之机,为吾白玉京之必须,吾欲搜尽天下,引入白玉京门!”

  “……”

  听此,纵是孟扶摇这般,也经不住皱起了眉头,许久方才说道:“道友如此,未免霸道!”

  “确实霸道,但形势逼吾,无可转圜!”

  许阳语气不变,平静说道:“化魔灵物,为白玉京必争,纵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

  孟扶摇眉头紧皱:“道友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许阳点了点头:“不错!”

  “……”

  听此,孟扶摇又是沉默,许久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道友决意如此,那吾等也只能与道友为敌了!”

  “未必。”

  听此,许阳话锋却是一转:“吾并非不留余地之人,还有一法可全道友飞升之事,吾也愿倾力相助。”

  “嗯!?”

  孟扶摇眼神一凝,试探问道:“道友的意思是……上古灵宝?”

  “不错!”

  许阳点了点头:“上古灵宝,也可为尸解寄托,吾愿助道友寻幽探秘,甚至攻打魔域,挖掘上古宗门遗藏,凑足四件灵宝为尸解寄托。”

  “……”

  孟扶摇沉默,心中迟疑。

  尸解仙法,需要寄托,化魔灵物与上古灵宝二者择其一。

  最好选择,自然是化魔灵物,不仅化消魔气更具优势,还有相当的成长潜力,战力也相当不俗,相当于占据灵物,夺舍重修了一番。

  上古灵宝,虽然也可作为尸解寄托,但那更类似于器灵,犹若孤魂野鬼一般,万劫阴灵难入圣,此后潜力全无,再也没有希望进境更高。

  所以,如有选择,那最好是用化魔灵物尸解,如他们一儒三佛四宗,除他这位用上古仙器的太上长老,其他四宗之主的尸解寄托全都是化魔灵物。

  可是现在……

  此人行事,万分霸道,不仅要禁绝五脏丹法,还要穷搜天下化魔灵物,只留上古灵宝一路可走。

  他们有什么办法?

  难道还能倾尽四宗之力,与之相搏不成?

  要能这么干,他还会坐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吗?

  也罢,反正元婴尸解也是尸解,只要能够凑齐九人飞升,管他日后如何?

  反正自己已有仙器依托,弟子李乾坤与佛门三僧也早得化魔灵物之身,接下来提携的那四名尸解,能被提携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如此思虑了一阵后,孟扶摇已准备应下。

  但准备归准备,面上还是做出几分疑虑:“上古遗藏,多有凶险!”

  许阳一笑,反问说道:“世间何事无险?”

  “……”

  这般回答,让孟扶摇也是无语。

  他本还想讨价还价一番,但眼前人根本不给余地。

  是,上古遗藏,十分凶险,埋有诸多魔物,以及上古阵法,禁制手段,纵是尸解探索,也要陨落可能。

  但……上古遗藏凶险,他白玉京就不凶险了吗?

  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去上古宗门挖坟,要么和他白玉京拼命,你选一个吧。

  很流氓,很霸道!

  但人就是有流氓的实力,霸道的资本。

  对此,孟扶摇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尸解仙法创出后,能够轻易探寻的上古秘藏,基本都被世人挖出了,剩余之地,皆为绝险,吾等需仗道友之力。”

  “这是自然。”

  许阳点了点头,平静说道:“只要诸位信守诺言,不行五脏丹法,不夺化魔灵物,吾愿为前锋探索上古遗藏,定为道友凑齐尸解之数。”

  “如此……就依道友所言!”

  孟扶摇话语一沉,又是说道:“但吾有言在先,吾等只能约束吾等宗门子弟,旁人散修,无法保证,也无力禁绝,道友大志,还需亲力亲为。”

  一番话语,抛出了一个烫手山芋。

  五脏人丹,化魔灵物,不止是尸解必须,更是修行必须。

  此世修者,哪怕不到尸解境界,也需要服用五脏丹,依靠化魔灵物化消魔气,否则便有入魔之危。

  现在,白玉京要禁绝五脏丹法,还要搜尽化魔灵物,那岂不是将天下修士逼入死地?

  他们四宗子弟还好,有宗门底蕴积累,还有他们几位尸解修士在上,撑持个百八十年,待到尸解凑全,举派飞升,便可解脱。

  可那些散修呢?

  他们可没有飞升的指望,哪怕不求尸解,不求更高进境,想要活命也得服用五脏丹与化魔灵物。

  白玉京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就不怕天下散修跟他拼命,甚至化魔与其玉石俱焚?

  我光脚的还怕伱穿鞋的,就算奈何不得你,到你治下也能掀起血雨腥风。

  你白玉京实力再强,还能镇压天下不成,散修虽无尸解,但筑基金丹却不少,更有一手化魔之法,玉石俱焚手段,以往各大尸解宗门都要让步,给出一定的生存环境,你现在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当真不怕别人上你山门,化魔拼命?

  孟扶摇很是好奇。

  许阳却不在意:“吾参天机,化魔有法,后续会推出各类替代之物,替代那五脏丹用,配合禁绝此法。”

  “哦?”

  孟扶摇眼神一凝:“道友竟有如此功果,更胜五脏丹法?”

  许阳摇了摇头:“目前而言,效果略逊,比之化魔灵物更是不如。”

  孟扶摇眉头一皱:“如此,天下散修,恐难甘愿!”

  “不甘便杀!”

  许阳神色不变,冷声说道:“吾已给出生路,留出余地,若是如此还冥顽不灵,行那取死有道之事,那吾也只能应其心愿了。”

  孟扶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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