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赵元宁没成想他竟真不是这观中的道士,嘴里刚咬一口的馒头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手便摸索着桌沿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元吉尤未觉察,啃了一口馒头,重重叹了声气:“我本来不是上京城人士,我家住在柳州。七年前柳州突发大水,那场天灾死了很多人,我的父母也丧命在了那个时候。”

  赵元宁心头仿若被什么击中,脚步一顿,诧然的看着他:“后来呢?”

  “那场水患死了很多人,我没死在水患里,却差点儿饿死在路上。”说起往事,谢元吉似泄愤般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不过我也算是运气好,正好遇见了我师傅……也就是紫霄观的一尘道长。他四方游历正好到了柳州,见我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险些饿死,便好心带我回了紫霄观,让我做了观中道童。”

  “一尘道长原来是你的师傅啊。”赵元宁卸下了防备,不动声色地挪了回去。

  谢元吉点点头:“道长人很好,不仅允我在观中住下,确保衣食无缺,也不曾强硬地将我拘在观中,知道我喜好行商之术,便允我去行我所长。”

  赵元宁搬来一根长凳,拍拍凳子示意他坐下:“我就说那天碰见你的时候你手里还拿着一本《贸易赋》,我还奇怪呢,好好的道士怎么要学习这个东西了。”

  谢元吉低首笑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父母生前就是商人,我自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对此道说不上精通,但也略会点皮毛。”

  “若是喜欢,那便好好的学,用心的做,在这道观里蹉跎,不是白白耗费了光阴吗?”赵元宁撕扯一小块馒头送进嘴里,道出了自己的见地。

  谢元吉听闻这话沉默了下来,似是思及某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赵元宁与他不过只见过两面,不太清楚这当中的故事,也无意多管闲事。毕竟,如今她也是如履薄冰,只怕一个行差踏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倒是都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奇怪,厨房怎么还亮着?”

  外头传来一个男声。

  谢元吉吓了一跳,忙冲赵元宁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人猫腰躲到了灶台后。

  “我们……”

  赵元宁刚开口就被谢元吉捂住了嘴,下一刻,厨房的门被应声推开。

  一个同样着道袍的男人提灯进来,打量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往里头走,外面忽然起了异声。

  “什么人?”

  道士反应迅速,顾不得厨房的异样,赶紧提灯顺着声音追了出去。

  等人一走,谢元吉赶紧拉着赵元宁起来,猫着腰凑到门口,见四下无人,拉着人就赶紧出了厨房。

  两人沿着廊下一路小跑,一路专挑暗处走,也不知多走了多少弯路。

  赵元宁实在跑不动了,挥开谢元吉的手停了下来:“不就吃个馒头而已吗,至于像做贼一样跑路?”

  “嘘——”

  谢元吉示意她小声些,又走到拐角处仔细查看着周遭,确定无人才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观里的规矩,一到夜里就不许出房门,即便听见任奇怪的声音也不能出来查看,若是被抓住,少说也得挨上二十大棍。”

  赵元宁撑着墙壁微微气喘:“哪里来的破规矩,夜里出个门还要挨打,你们紫霄观一直都这样奇怪么?”

  “那倒也不是。”谢元吉挠了挠头,仔细回想着,“以前倒是没有这个规矩,都是从半年前一尘师傅闭关后,云鹤师叔接手道观才立下了这个规矩。”

  赵元宁眉梢一扬:“一尘道长闭关了?”

  谢元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赵元宁这才想起,难怪今日解签的时候那个小道士说一尘道长不在,原来竟是闭关去了。

  不过什么云鹤道长,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赵元宁后知后觉抓住谢元吉话中的漏洞:“刚才你说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都不能出来查看,这观中能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谢元吉没成想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赵元宁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一步步逼近谢元吉,直将人逼到墙角退无可退:“这观里该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谢元吉一双眼倏然瞠大:“姑娘,你可不要乱说。”

  “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被我给猜对了?”赵元宁心头疑惑顿起,若刚才只是好奇,那么现在纵观谢元吉的反应,说不定这当中还真是有点什么事情。

  “哎呀,姑娘你就别问了。”谢元吉口有难言,背过身不肯多说。

  赵元宁正要再继续逼问,前方回廊的拐角处却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当中一人发现了他们,扬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糟了糟了,快走。”

  谢元吉当下拉着赵元宁就跑,他们一跑,后面的道士愈加觉得不对劲儿,提灯朝他们追来。

  两个人慌不择路的往前就跑,半路跑丢了风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眼瞅着前方两条路,谢元吉边跑边往右指:“姑娘,你等会儿沿着左边这条路一直走,穿过那个院子就回到厢房了。我俩不同路,这就分开,告辞告辞。”

  “哎——”

  赵元宁还没问清楚,谢元吉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没影。

  环顾四下漆黑一片,后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赵元宁气得跺脚,暗地骂了这不讲义气的谢元吉一句,便顺着他方才所指的方向跑去。

  可她俨然是低估了这迷宫一般的紫霄观。

  她分明是按照谢元吉指的方向跑的,院子倒是穿过了,可现在这儿是哪儿啊?

  四下无房,眼前只有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径,越走越是荒凉,像是走进了山里,四周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简直是安静得可怕。

  “该死的谢元吉,明天千万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我要你好看。”

  赵元宁骂骂咧咧,搓了搓手臂壮胆,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朝前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赵元宁隐约瞧着前面林中有两人,估摸也是这观中的香客。

  赵元宁顾不得其他,朝那两人就快步走去。

  可对方似乎提前一步发现了她,其中一名女子迅速戴好兜帽朝着另一处快步离开。

  赵元宁一见急了:“等等,我是想问……”

  “别动!”

  双肩一沉,赵元宁顿时僵立在原地,脖子覆上一道冰凉,她太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

  “好、好汉别冲动,我就是路过,迷路了,真的真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赵元宁双手举高表示手上并无可威胁的利刃,可她稍稍一动,匕首就更贴近了皮肤,叫人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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