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喝可乐的李易,差点一口直接喷出来。

  程慈像是触电般挣开了程阳的手,嗔道:“瞎说什么?”说着,又偷偷瞥了李易一眼。

  “咳咳……”李易被呛得直咳嗽,无心他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程阳,说话简直比他那个恶毒的妈还要不靠谱。

  程阳见状,连忙上来替李易拍背顺气,阿谀道:“姐夫你悠着点儿,以后还要多多麻烦您带我上分。”

  亚索对鳄鱼这样的大劣势对线,一次赢可以说是运气,两次赢可以说是运气太好,而三次、四次、五次,那就是绝对的硬实力差距,若是程阳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他的白金二就算是白打了。

  其实早在第五局,在李易卡6解锁大招,EQ闪击飞接狂风绝息斩再度将程阳的鳄鱼斩于剑下时,程阳对李易便已经是心服口服,这种操作他只在网络上听人吹牛的时候听过,却从没有真正见谁打出来过,如今才算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而且打出这种华丽操作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不但距离近,关系也亲。

  在程阳的想法里,李易既然是程慈的男朋友,那就是一家人,败给李易便是输给“长辈”,自然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现在有这么一位姐夫,自然是要紧紧地抱住这根大腿才是。

  不对,一家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抱大腿呢?那是长辈提携后进!这样上的分,自然也就不寒碜。

  李易的实力究竟在哪个段位,程阳不知道也看不出来,但比他这个白金厉害是肯定的,白金往上,那就是钻石了,钻三钻二,程阳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钻一以上、大师乃至于宗师和王者,程阳就没敢想了。

  在峡谷之巅还未开放的当下,电信一区艾欧尼亚的超凡大师、傲世宗师、最强王者三个段位便代表了国服的最高水平,顶峰之上的风景虽是奇绝艳丽,但能登临而上的却是寥寥无几。

  若说这些大神中的某一位就在自己身边,而这位大神既要是一个高一的学生,又要是自己姐姐的同学,还赶巧地成了自己的姐夫,在程阳想来,这概率怕是和买彩票中五百万也差不多了。

  陷入幻想中的程阳阳正要继续献宝,李易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打住。”

  缓过气来的李易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不是你姐夫。”进而再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我不会带你上分。”

  说着,他又举起第三根手指。

  “最后,我和程慈都希望你回学校去上课,你偷家里钱来上网的事情,你家里人都可以既往不咎。”

  “啊……”程阳脸色一红,先是羞愧,而后就又是一阵为难,“姐夫,我不想回去……姐,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程阳!”程慈忍不住了,这一声声的,都快把她喊出幻觉来了,而且李易已经明确否认,她的弟弟却还是一口一个“姐夫”这么叫着,总让人觉得有一种往上倒贴的感觉。

  “我说了,不要叫我姐夫,”李易只觉一阵头大,“那你想干什么?”

  和多姿多彩的网络世界比起来,学校里枯燥的刷题生活,一切向分数看齐的压抑环境确实是毫无吸引力。

  最好动也是对世界最为好奇的年纪,却偏偏要被锁在最无趣的世界里,但现实就是如此,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是天纵之才,读书的确是大多数普通人唯一的出路,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任谁舌灿莲花也否认不得。

  程阳犹豫了一阵,说:“我……我想打职业。”

  或许程阳在说出这句话时也并没有什么底气,声音不大,却让李易整个人为之一振,

  曾经的自己,在重生前的某个时候,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语重心长地将这些大人的体悟告知自己的是谁呢?已经记不清了?

  曾经的自己,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自己现在说出口的话吧?

  什么时候,他竟变成了以前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了?

  是一种被命名为成熟的东西在作祟吗?亦或者,这样劝说本质上只是一种变相的妥协,对金钱的妥协,对现实的妥协?

  蜂巢网吧里,灯光昏暗,腐臭的气味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周遭全是一声声稚嫩的呼喊,吧台值班的人就是这里老板,打着哈切,拿着手机无聊地刷着视频。

  李易不知道答案,重生以来一直以为已经古井不波的心境,这时,竟因为程阳这句无意的询问而生出了层层涟漪。

  大人眼里正确的道路,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真的就是公平的么?真的就是一条康庄大道么?

  或许人真的会为,也只会为得不到的东西而懊悔吧!

  “你没事吧?”程慈一抬头,就见李易面有异色,她本该不说话,这样就能与李易撇清关系,让那令人难堪的“姐夫”叫法从此销声匿迹,但看到李易的神色,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关心。

  回过神来的李易缓缓摇了摇头,看着程阳,说“你刚才说,你想打职业?”

  程阳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他刚才是这么说的!”一直没有离开的小孩哥扯着嗓子,大声重复道,现在的他,已经是对李易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得那些“传说”中的职业选手,大概也莫过于此了吧。

  李易嗤笑一声:“凭什么?”

  现实是残酷的,如果程阳现在是1区200分以上,那李易或许就会鼓励他,甚至会尝试着培养他,将他带上职业赛场的舞台,但程阳只有白金二,或许在同龄人力,这个段位是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但距离职业的门槛,所差何止是十万八万里?

  李易指着电脑屏幕,道:“你现在白金二,你说你想打职业?你知道职业的水平吗?你知道那些所谓职业玩家的现状吗?你了解过现在英雄联盟的职业环境吗?”

  连续三句质问,让程阳呆立当场。

  不单是他,方才还大声附和的小孩哥,包括并未怎么接触过游戏的程慈,此刻都是呆呆地看着李易。

  这些言论,实在已经超过了初中生与高中生的认知范畴。

  “呵”李易轻笑一声,“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坐回座位,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英雄联盟职业比赛”的字样,敲下了回车键。

  首页的第一条消息,不是关于华国英雄联盟职业圈的事迹,甚至也不是关于国内任何一位职业选手的新闻。

  “魔王降世!太极国天才中单再夺魁:没什么难度,理所当然地拿到了世界冠军,希望更有挑战性的对手啊。”

  李易眼睛微微一眯,原来今年刚好是太极国的那位天才中单,后世成就了四冠王美誉的不世天才拿下第二个世界冠军的年份,如果一切照常发展,这位天才中单不仅会在今年夺冠,还会在明年的世界赛舞台上续写传奇,拿下史无前例的二连冠。

  17岁的世界冠军已然让人感觉不可思议,那20岁的三冠王,又将如何?

  那是华国英雄联盟的黑暗时期。

  再往下,一直到第八条信息,才终于看到了有关华国境内联赛的消息,不是官方的权威发布,只是虎扑论坛的讨论而已。

  李易自嘲似的笑了笑,如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现在的华国,所谓的职业联赛根本就不成气候,没有成熟的赛制,没有合理的支撑体系,各大战队都是靠着活跃在台上的选手的一腔热血苦苦支撑着,而这些所谓的职业选手,也都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知出路在何方,说是一片混乱也毫不为过。

  唯一称得上世俗眼里“人生赢家”的,还是在去年拿下一个无足轻重赛事冠军,而后便光速退役卖肉松饼的“世界第一卡牌”。

  世人并不会关注你的前尘旧事,只会关注你当下的身价几许,兜里有多少真金白银。

  没有科学的训练方法,没有与之配套的健康保障,退役后也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甚至也缺少强有力的监督监管。

  也不怪这个时期的华国英雄联盟电子竞技萎靡不振,所谓的职业选手到了后来都是一身的毛病,手伤、背伤、糖尿病,各种各样的伤病,乃至于涉黄涉赌,各种各样令人津津乐道的事件,可谓是层出不穷。

  华国的电竞事业,比之已经初具规模,纳入联赛制形成产业化,达到良性循环的太极国电子竞技行业来说,差的何止是一点半点?

  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一年里,在企鹅公司的牵头组织下,如高校联赛、城市英雄争霸赛等底层赛事相继推出,青训机制的初步建立,为职业联赛人才选拔打下了一定基础,职业联赛、次级联赛的蓬勃发展,让各大资本看到了电子竞技行业的广阔前景,以为有利可图的他们,纷纷开始将目光投向电子竞技产业。

  但也仅仅是观望而已,商人之义,无利不起早,在没有看到确切的利益之前,他们有怎么会乱下注?十几岁的天真梦想,在三十,四十,乃至于五十岁的人看来,真不过只是少年时候的黄粱一梦罢了!

  之后的几年,会是华国英雄联盟职业的一段过渡时期,直到ChinaG战队横空出世,带着十七岁的ADc为华国夺得第一个S赛冠军,国内的玩家群情涌动,英雄联盟也在华国境内掀起了中兴之风。

  前世的李易,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逆势而起,绝处逢生,风光数载,ChinaG战队的中单不是别人,正是他李易!但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一位替华国拿下了第一个S赛冠军职业中单,也不得不在资本前低头。

  那一次,李易在S赛的表现固然十分亮眼,但在华国英雄联盟赛事官方的有意控制,名声名气,还是不如同队的那名ADc,“赌上职业生涯的闪现”,“抗塔流Ad创始人”,加上其本身不俗的颜值,的确是为英雄

  但通过这种传统娱乐圈的手段

  随着李易将职业道路上残酷的种种一一展现出来,从未想过这些的程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些事情,已经远远超乎了一个初三学生所能理解的境地,程阳唯一能知道的是,那些他所仰望的职业选手,那些他所仰望的最强王者们,也不过是在职业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的人之一。

  这些世人眼中的“大神”、“高手”,原来也只是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是孙悟空打上天庭时所面对的那十万天兵天将之一啊……

  此时此刻,程阳那不能称之为“信念”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还想打职业么?”李易似笑非笑地问道,一如方才Solo七战七胜时那样。

  程阳没有任何反应,看着网页上的信息,久久不语。

  忽然,程阳打了寒蝉,声音发颤,问道:“那你呢?你想过打职业么?”

  李易伸手在程阳额头上敲了一下,说:“是我在给你讲道理,你倒还反问起我来了!”

  “其实带你上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明天就回去学校上课,今后没我的允许,不许来这里上网。”

  李易心知,靠这一番言语说辞要让程阳洗心革面无异于是天方夜谭,循序渐进,才是切实可行的教育之道。

  程阳顿时一愣。

  上学读书的好处,他尚不清楚,但躺赢的舒适感,他却已经是深有体会。

  一旁的小孩急得快要掉下眼泪来,只求着李易能发发慈悲,带着他一起上分。

  “只要你能改过向善,偷钱的事情,我可以替你瞒住。”程慈不懂那么多,只觉得能把程阳劝回学校,就是此行最好的结果。

  片刻沉默后。

  “好。”

  程阳不出意外地答应了。

  李易点点头,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小孩哥顿时急了:“那我呢?”

  李易看他一眼,恐吓道:“你?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上网,看到一次就打你一次,不但要打电话给你家长,还要告诉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小孩儿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

  程慈也不禁莞尔。

  李易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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