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第七章、还都之议

小说:勒胡马 作者:赤军 更新时间:2018-09-08 19:23:32 源网站:126书
  自从正旦以来,长安城内,朝野上下,都在乱纷纷讨论着一个重大问题:是否应当遽奉天子还都?而裴公是否愿意奉着天子还都?

  洛阳是正牌的都城,长安连前朝西都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天子迟早都是要返回洛阳去的,还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咱们干脆别定都城,就留在长安不走了吧。126shu可是要什么时候才归洛呢?是今年,是明年,或者等到猴年马月天下底定了再说?

  其实这个问题早就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自从前年岁末,裴该和祖逖收复了洛阳,并将胡汉势力彻底驱逐去了黄河以北,朝中便有人提出,理当奉驾还洛。尤其那时候刘曜虽然北归,冯翊、北地二郡还在胡人手里,麴允顿兵万年不敢北上,长安城岌岌可危,就有不少人琢磨着,咱们还是离此险境,回归河南为好啊。

  然而这个提议被索綝硬生生地给踩下去了,其后虽然祖逖上奏请归,索綝控制着尚书省,亦皆按下不发。如今则不同,祖逖在正旦贺表中重提前议,类似这种表章没有什么密级,流传的范围比较广,而裴该又没有刻意加以压制,就此导致群议汹汹。朝中大老们尚未表态,中层官员倒是有不少都上奏以表达自己的观点——有赞成还洛的,有反对遽归的。

  而且此前长安城中多为关中士人,象华恒那类关东出身的,数量很少。而自裴该执政以后,大召中原士人返乡,主动来投和他特意简拔的关东人士越来越多,故此请求还洛的呼声就无形中高涨了起来。

  裴该本人并不表态,由得各种议论发酵一段时间——他要先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然后再权衡利弊,做出决断。

  虽执晋政,但裴该实际上能够控制的也仅仅雍州和半个徐州而已,再加上他不打算这就跟晋廷撕破脸,是不能不顾忌公议的。实话说,即便他有曹操的实力,有王莽的威望,倘若朝野上下一致要求还都,那也不能公然逆众而行,否则必遭千夫所指。

  不过就目前来看,遽归派和缓归派,比例相差不大,天平尚无彻底倾向哪一方的迹象。

  等到石勒率师入并,刘琨兵败北遁的消息传来,长安城中大恐,天平遂开始向缓归派倾斜——石勒、刘粲联成一气,则河南的压力必然增大啊,关中好歹有山河之险,留在长安,比回归洛阳要多少安全一些……

  与此针锋相对的,祖逖再次上奏,请求尽快还都。

  祖逖的理由很堂皇正大,正是因为刘琨丧败,胡势重炽,才需要天子返归洛阳,正中而居,以振奋全国人心士气。滞留长安,终究是偏安之局,倘若连天子都没有直面胡寇的勇气,没有必然收复失地的信心,还怎么可能要求:“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东海公刘阳(即后来的明帝刘庄)当时年纪还小,对此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在说度田问题——“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

  南阳、河南,紧密相邻,亲信显贵无数,这是刘秀起家的基本盘啊,他怎么肯跑到根基不牢的长安去呢?

  裴轸因此就说了:“若云兵燹残破,今河南不下于关中,则光武都洛之缘由,不可复议于当世。至于‘河南、南阳’之语……文约家乡何在?根基何在?关中、河南,孰者为重啊?”

  你……咱老家是在河东,目前尚且落在胡寇手里;你起家的根基是在徐州,后来一路杀来关中,积聚也达一岁。你在河南又有什么根基了?祖逖把司、兖、豫联成一片,经营既久,树大根深,倘若还都洛阳,你能够斗得过他吗?

  裴该笑笑,摆手道:“祖士稚非欲夺权之辈也,且……彼有与我东西更替之语。”

  裴轸说那更糟啊——“倘若东西更替,则是文约与祖公共弃根基。关西士人能服祖公否?彼须多少年始可底定秦、梁?河南士人能服文约否?设胡寇年内即来侵扰,又当如何抵御?”

  到了一个新地方,必然需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和相当长的时间,去熟悉山川地理,去笼络百姓、豪门,即便你再威名素著、天纵英才,也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那么换你去河南,祖逖来关中,双方都在磨合期的时候,突然间胡寇大举杀来,又该怎么办?这对国家而言,并非好事啊。

  裴丕也在旁边帮腔:“非止无益于国,且有害于家,还当谨慎从事。”

  国家怎么样先不提,祖逖能否在关中站稳脚跟,咱也不必搭理。但是你呢?你跑到河南去,实力必然因此而弱上一分,遇有缓急,如何应变啊?

  裴嶷笑着点点头,说:“成方、盛功之言有理,文约不可不听。”旋即正色道:“我昔日即与文约言,唯关中可以摇撼天下……”

  裴通不失时机地插话:“我亦曾与阿兄说过哪。”

  裴嶷不去理他,继续自己的陈述:“河南之险,不若关中,田土之盛,亦相拮抗。若居长安,闭函谷而可退东兵,联氐、羌而可息北虏,但取梁州,蜀无足论,可成王霸之业,也是复国之基……”

  裴文冀终究是长辈,跟随裴该时日亦久,加上今天在座的都是同族,他说起话来就更直白一些,不必太多顾忌——

  “河南则不同,虽依山带河,却易三面受敌。倘若羯奴自顿丘南下,断兖、徐之道,刘粲复挥师渡河,则如成方(裴轸)所言,唯成坐守之势。守不可久,贼若徐徐侵剥,荆、扬又未必可恃,难免重蹈东海武王之覆辙。”

  裴该说我明白了,你们的意见,是说我居关中,方便积聚,一旦势成,关东无可抵御;我向河南,很可能身陷重围……但不是还有祖逖呢吗?他可以发兵出函谷关来救啊。

  裴嶷摇头:“文约,信人不可太过。且人心易变,焉知异日之祖士稚,即今日之祖士稚?且若文约蜷曲于河南,日受胡迫,捉襟见肘,而祖士稚却在关中,得暇积聚,即能救洛阳,天下之大功属谁?天下之权柄归谁?”

  这话就说得很赤裸裸啦。裴该不禁沉吟,良久之后才问:“今天下方乱,我等当戮力同心,始可消弭胡氛。若我不奉天子归洛,则祖士稚将如何看我?天下人又如何看我?若雍、司不合,得利者唯刘粲、石勒而已……”

  裴嶷道:“世事无两全者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文约当思,如今麾下,西人为多,东人为多?新募将兵,皆为关中子弟,若徙之河南,心必不安,若留在长安,难道都拱手让于祖士稚不成么?”

  就不提徐州老兵了,跟随既久,又有种种手段加以约束,忠心是基本上可以保证的。但你难道光领着这些徐州老兵到河南去?那咱们这一年多在关中不都白干了吗?

  裴该不禁苦笑,心道你们说了半天,倒是给出个主意,我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祖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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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裴开会的时候,裴诜一直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语。为此裴该会后特意秘密召见他,单独向他征询意见。

  裴诜拱手道:“于明公而言,居关中为宜,迁洛阳不便,文冀叔父与成方兄等,皆已详述其由,诜无以加言。而如明公所说,若不归洛,恐人心离散,则是对于国家而言,事无两全,必须有所取舍……”

  随即话锋一转:“臣自领命以来……”他如今在车骑大将军幕中担任军司(即军师,避司马师讳而改名),掌监察之权,列第五品——“即分命僚属,探查内外动静。今长安城内,百僚多云裴公必不还洛,乃有东士欲以此事死谏者……”

  裴该听了,双眼不禁一眯,心说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然而裴诜并不说是谁有这意思,估计品级都低,还无需裴该亲自过问——当他苍蝇嗡嗡叫,不理就是了。

  “……至于河南,唯祖公云,裴公必不以私意而害国事;荀太尉及骠骑僚属,则多云裴公必不允,且欲祖公勒兵西向,‘迎’驾归洛。”

  裴该闻听此言,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冷战。

  就听裴诜又说:“明公麾下,西人多不愿东,而祖公麾下,东人皆无西镇之意。不过在臣看来,若明公定计,游子远、韦深之、胡子琰等亦必追随——只要明公立朝,在东在西,其实无关紧要;但即便祖公执意镇西,料荀太尉、李世回等,未必愿从啊。”

  裴该不禁撇嘴一笑:“是我之军法,比祖士稚为严之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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