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2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四十二)

  《奈恩日报》头条新闻:

  今天,新一任的[帝王]诞生了。

  [金太阳杯]在奈恩城举办的第一场比赛,六十四强晋级十六强的赛事中,伊莱恩.索里斯先生以一首《超人练习曲:帝王》技惊四座。

  这首传说中的曲子,六百多年前由传说中的音乐巨匠兰斯.兰斯特所谱写。它既是个传说,也是让无数音乐家为之折腰的难关。

  曾有多少人为演奏《帝王》费心苦练,都无法把它完美地演绎出来。

  这首曲子曾让多少人陷入过绝望,意识到自己和"帝王"之间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

  这首曲子,一如兰斯老先生本人,是钢琴的暴君,是傲慢自大、霸道无情的代名词。

  如果音乐可以传达信息,这首曲子一定就是在传达着这样的信息:就你也配弹钢琴?

  它打垮了一代又一代想要挑战它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才俊,让技艺未熟之人学会了谦恭,也让技艺成熟之人感觉到压力,受到鞭策,不断进取。

  诚然,兰斯老先生的《帝王》是浮夸的、充满争议的、以炫技为目的的。它的挑战性远高于观赏性。

  它是兰斯老先生骨子里的傲气的具象化产物,一个真正的"帝王"。

  "帝王"决不容许他人肆意模仿其行动,甚至不容许别人看到其真面目。只有真正具备资格的人,才能勉强一窥其风姿。他就是如此霸道。

  但它的难度,也正好符合《超人练习曲》这个主题,贴合了其意图。

  这首《帝王》,曾经打垮过一代又一代杰出音乐家的自信,如今却被传承了——由伊莱恩.索里斯先生,以更平易近人、更富观赏性的姿态,重新演绎于人前。

  伊莱恩先生的《新帝王》堪称为新时代的绝唱。一改昔日《帝王》的硬朗风貌,《新帝王》更为柔和,更容易演绎,同时也更具感染力。

  它减去了《旧帝王》中许多演绎困难、同时意义不大的音阶,补以更柔和,却毫不逊色于旧作的乐调,完美地扩充了《帝王》带给人的听觉体验。

  音乐的目的是传承,绝不是高高在上,站在世界的顶端俯视众生。

  兰斯老先生也许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世界的最顶端,无法意识到下层人民的疾苦。

  但伊莱恩先生深知这个道理,他是由平民窟中崛起的"帝王",他的音乐更适合和普罗大众分享。

  他——

  啪沙!!

  还没有把报纸读完,伊莱恩就愤怒地把它合上了。

  若不是这份报纸是伊菲图斯拿来的,红铜龙大汉随后可能还想阅读它(很大概率不会!),伊莱恩甚至想把报纸撕碎。

  "嗯?你在生气?"伊菲图斯坏笑着看伊莱恩,"他们在赞扬你呢,你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我不喜欢这种样子的赞扬,他们是通过贬低兰斯老爷爷来赞扬我的。说、说得简直就像是兰斯老爷爷的《帝王》很糟糕,而我把它糟糕的地方改善过来,让它更完美了似的。"

  这对兰斯老爷爷绝对是大不敬,所以伊莱恩才会这么愤怒。这些写报纸的家伙们根本不懂得尊重人,他们连兰斯老爷爷都贬低,就为了炒作伊莱恩昨天弹奏的新曲。太可恶了。

  "淡定。我知道他们说得有点过分,但新闻记者不都是这副嘴脸吗。不夸大其词,谁会读他们的新闻啊。"伊菲图斯笑着挥了挥手,"而且……呼呼呼……我觉得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真实呢,当看到你被兰斯老爷子严格训练的光景时。"

  是的。伊莱恩每天练琴的时候,伊菲图斯和罗丹都会像看戏一样在旁边观看着,给伊莱恩平添压力。看着伊莱恩受"折磨"可能是一种有趣的体验,虽然对伊莱恩本人而言并非如此。

  "也罢,别提这个了,"伊菲图斯收起报纸,把它别在自己的腰带上,从公园的长凳上站起,"很抱歉打断了你的马拉松训练,我们继续跑吧。"

  "当、当然。"伊莱恩也从长凳上爬起,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对、对了,千万不能让兰斯老爷爷看到这份报纸……还有弗里曼也不能看到它。"

  让老爷爷看到报纸上如此中伤他,他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至于弗里曼那边,伊莱恩是怕自己瞒着猫人少年参加成年人组别的[金太阳杯],会让弗里曼不高兴。

  "放心吧,我打算读完这一点就把报纸丢掉的。"伊菲图斯依然意味深长地坏笑着,仿佛在恶作剧,"而且你不用担心兰斯老爷子那边,老爷子从很久以前就被这样诽谤中伤着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世界的人有多爱他的音乐,就同样也有多讨厌他的音乐。

  当你发现自己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苦练,都完全无法赶上自己的偶像的水平,甚至连他的尾巴都够不到时,有时候这种绝望,会化成嫉妒和憎恨。"

  说得好像他很懂似的。明明是个没头没脑的肌肉白.痴。

  "你以为我不懂是吧?"伊菲图斯仿佛能读懂伊莱恩的想法,"很遗憾,我懂,我很懂。你以为我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在赛场上无人能敌?实际上却不然。我是优秀的,但不是最优秀的。迪尔蒙多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运动员,有些人在某些方面是如此之有天赋,我知道我花一辈子时间都无法企及他们的高度。"

  "你、你有嫉妒和憎恨过他们吗?"伊莱恩和伊菲图斯一起冲刺跑,同时低声问。

  "有点羡慕。憎恨嘛,不会。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厉害的人真的很多。闻道有先后,业术有专攻,我不可能在每一方面都强于别人,总会有落后于人的地方、不擅长的地方。"红铜龙大汉加快了冲刺的速度,试着看伊莱恩能否追上,"不过这不是我们沮丧的理由。不及他人之处,我们努力去弥补,不断精进就好。

  即使如此,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远比我们厉害的家伙,我们花一生都不一定能追赶上他们。但这并不是我们停止去热爱我们的爱好的理由。

  真正重要的不是比赛的输赢,不是站在世界的最高峰一览众生。

  真正重要的是你能从自己热爱的东西里,找到仅属于你的快乐。

  利益,荣誉,头衔,地位,这些东西全都是虚妄之物,总有一天会消逝,被遗忘。

  而从自己真正热爱之物中酝酿出来的那份快乐,那才是真的无价之宝,可以伴随你一生的回忆延续下去,直到你把它们带入坟墓之中。

  "

  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伊莱恩只能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

  有形之物总是短暂,唯独无形之物永存。

  这件事放在哪个世界、哪个宇宙里,都是不变的真理。

  十分钟后,伊莱恩他们绕城疾跑一圈,回到了罗丹的别墅前。

  "嗯……"伊菲图斯惯例检查着伊莱恩腿部的肌肉,"真的一点都不增加肌肉啊。你的身体构造真有趣。"

  "这、这事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伊莱恩纳闷道。

  "嘿,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练来练去都不增加肌肉,但是我无法接受你不增加肌肉却可以增加身体强度这个离谱的事实。"红铜龙大汉哼道,"你都绕城疾跑一圈了,按道理说平时这个你早就累得瘫在地上不能动了。但现在你还生龙活虎的,这不科学。你哪来这么多的体力?"

  一个肌肉白.痴在跟伊莱恩讲科学,这事本来就很奇幻。

  "因、因为我们中途在公园里休息了几分钟?"伊莱恩纳闷地问。

  他最初还以为伊菲图斯故意在公园那边停留是为了照顾他。结果伊菲图斯是跑去买报纸了,笑死。

  "不,只是休息几分钟而已,你的体力根本恢复不了多少。而且那之后我也全力冲刺了,比之前的训练跑得更快,理应让你更辛苦的。但是你没有。你的体力确实增多了,不体现在肌肉这方面,而是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我无法理解。总之这不科学。"

  一个灵体的世界里讲科学,这事本来就很魔幻。

  "哟,你们来啦?"罗丹早就在屋子前院等着两人。

  今天他没有驾驶摩托车跟着伊莱恩和伊菲图斯跑,是因为这两人越跑越快,罗丹要跟上就必须把行车速度提升。但有奈恩城一些路段已成限速区域,因为音乐节的缘故。

  一旦路段限速,摩托车就无法高速通行,罗丹只能驾车慢行,就会跟不上那两人。这样搞会非常之麻烦,实在无法处理,罗丹干脆就不跟着练跑了(他自己本来就没有在跑)。

  幸好罗丹没有跟来,要是让罗丹看到那份报纸,他估计也会大发雷霆吧。

  "今、今天也要来练习《超人练习曲:帝王》吗?"伊莱恩走进屋子时,顺势问道。

  "不,今天我们去一个地方,看一些东西,为了练习下一首《超人练习曲》做准备。"在屋内等待着的兰斯老爷爷笑道。

  白狮人少年的耳朵动了动:"嗯?不、不练习《帝王》了吗?"

  "那首曲子你掌握得差不多了,我也没有任何技法可以教你了,你自己勤加练习,几年之后就能完全掌握它的精髓,十几年之后就能把它彻底弹奏出来。"老青龙笑道,似乎很满意。他可能听过昨天下午伊莱恩比赛时弹奏的《新帝王》了。尽管他当时不在场,但要听一首随时又被录下来的曲子,方法多的是。

  "所以,要、要去哪里?"

  "去观察大自然,当然。"老青龙捋着他花白的胡子笑道,"今天是自然观察课,会很有趣哦。"

  "啊,是那个吗,每年都有一次的?"罗丹也说道,"好期待呢!"

  (那个是哪个?)

  "对对对,肯定是那个!最近事情太多,我都差点忘掉这回事了。"伊菲图斯也笑道,"我也要去看,好久没看过了!"

  (所以那个到底是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别当谜语人啊?!)

  "那么,我们走吧!"兰斯老爷爷迈着孩子气的小碎步往前走。伊莱恩担心老爷爷会摔倒,只好紧跟在老青龙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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