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3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三百一十三)

  当晚宴里的宾客们看见伊莱恩和兰斯老爷爷、罗丝老奶奶一起出现在会场时,不禁稍微喧议了一会儿。

  罗丝老奶奶本来就是晚宴里的宾客(甚至可能是主办者之一),会出现在这里理所当然。但伊莱恩和兰斯老爷爷都是不请自来的,兰斯老爷爷和这场晚宴其实没什么交集,上了年纪的他平时也很少会出现在各种大型节日活动和庆祝事件里。

  "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罗丝老奶奶先开口介绍道,"今晚,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伟大的音乐家兰斯.兰斯特老先生,以及[金太阳杯]的冠军得主,伊莱恩.索里斯先生,来给我们演奏一曲,以祝贺展会以及花车巡游活动的巨大成功。"

  会场里的宾客们开始鼓掌,欢迎兰斯老爷爷和伊莱恩的演奏。

  所以是的,今天的晚宴就是为了庆祝漫展活动以及花车巡游活动而举办。罗丝老奶奶果然是主办方之一了。由她来引入"演奏"这个话题,果然是最适合不过的。人们理所当然就接受了,仿佛以为这是罗丝老奶奶依照安排好的演奏。

  "那么,请倾听吧,阿玛兰斯传统祭曲:《春日》。"兰斯老爷爷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面带微笑地举起小提琴,开始了演奏。

  最初是非常微弱的声音,阳光倾泻大地所带来的声音。

  春天的气息,泥土的芳香,阳光滋润着草木,整个世界都在那光照之下,呈现出一片暖洋洋,懒洋洋的景象。

  这份慵懒的感觉让人非常舒服,同时也极致地放松,它不愧是阿玛兰斯的传统祭曲,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心旷神怡。伊莱恩敢肯定,他能从这音乐之中嗅到雨后洁净的空气的香味,也能嗅到太阳公公的香味。

  慵懒并不会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那份活泼的感觉。不仅是草木,就连在野外地里活动的小虫子,小动物,小鸟,甚至河里的小鱼儿,一切都在这春日的恩泽下活泼地活动、生存、成长着。一切都像孩子们那样活泼可爱,据说阿玛兰斯几乎就没有害人的毒虫和恶兽,绝大部分的花鸟虫鱼都很可爱,那是个几乎就像是天堂一样美丽的星球。

  伊莱恩和罗丝老奶奶也在此时加入了演奏(伊莱恩之前忙着用造物术制造出黄金三叉戟,把它竖在礼堂后方的架子上,当作音叉那样使用),让原本就生动活泼的演奏变得更加生动活泼。小提琴的三重奏产生的音色是复杂而多变的,但他们默契得很好,没有抢夺彼此的音调,总是能以一个相对和谐协调的基调进行着演奏。

  罗丝老奶奶本来就是[长枪与玫瑰]音乐团的成员,和兰斯老爷爷合作过好几百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自不用说。伊莱恩作为一名后辈,也从没有听过《春日》这首曲子,他原本以为要跟上这个节奏可能会有困难的。

  但实际上《春日》并不是难度很高的曲子,这些古老的音乐都很容易上手,很欢庆也很愉快,音乐的基调甚至十分洗脑,只要听过一遍,就能在自己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个音调。

  这种曲子本身就是节日里用来庆祝的"祭典曲",而所有的"祭典曲"都有类似的特性,它们往往是能够首尾衔接,章节与章节之间也能互相乱数衔接,没有固定的始点或终点。

  在大型的节日祭典里,这类祭典曲就会被音乐家们反反复复地演奏,通过乐曲本身的衔接能力以及音乐家们一点点的创意,同一首曲子可以被连续播放好几个小时,而且让听众们不会觉得乏味生腻。而在祭典上,人们会听着曲子起舞,或者喝酒吃肉欢乐地交流,或者玩各种游戏,或者放烟火,把祭典搞得十分热闹。

  而在今天的晚宴上,宾客们听到了《春日》这首祭典曲,也开始轻轻拍手应和着,参与到音乐演出之中来。

  正常情况下,在音乐家进行演奏的时候,听众们一般需要保持肃静,这是对音乐家们最基本的尊敬。但《春日》不是那种严肃的音乐,它的本质就是"祭典",就是"庆祝",让听众们参与到这场庆祝的欢乐之中,自是当然。

  兰斯老爷爷说过这音乐有一定的催眠效果,能唤起人们心中的喜悦之情。伊莱恩现在才发现这事果然不假,一首曲子居然可以让整个晚宴会场沉浸在欢乐之中,真是厉害。

  而兰斯老爷爷也合上双眼,全心全意地去演奏,同时运用他自己强大的听觉,去听取周围宾客们的心音,试图找到藏身在一群欢乐之人中的,那个不为欢乐所动容的"怨灵"。

  伊莱恩和罗丝老奶奶则睁大双眼,保持塑料般的微笑,一边专注于演奏,一边小心地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伊莱恩也站得稍微靠前一点,方便去保护兰斯老爷爷和罗丝老奶奶。他甚至偷偷用光子的细丝连接上身旁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

  要是那个怨灵突然发难冲过来袭击老爷爷和老奶奶,伊莱恩可以直接用念动力掀桌防御,并用椅子砸向那名怨灵,先阻止它的行动再说。

  演奏就这样持续着,在表面上的无比欢乐和背地里的极度紧张之下持续。幸好兰斯老爷爷、罗丝老奶奶,甚至伊莱恩都是十分专业的演奏者,没有把藏在心底的那份紧张表现出来,演奏一如既往地自然和优秀,没有露出马脚。

  五分钟过去了。《春日》这首曲子虽然可以无缝地一直循环演奏好几个小时,但凭兰斯老爷爷的体力果然没法坚持那么久,长时间的演奏也会让宴会上的宾客失去耐心,五分钟应该是刚刚好。总之达到目的就好了。不知道兰斯老爷爷是否已经在人群中找出了那名怨灵?

  三人停止了演奏,在宾客面前微微地一鞠躬。兰斯老爷爷道:"感谢诸位听完了演奏,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然后他就和伊莱恩等人一起,撤退回后台。

  "怎么样?"兰斯老爷爷刚回到了后台,达尔文大人就急切地追问:"找到了吗?"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老青龙却苦笑着答道,"在场的宾客全都没有被[怨灵]附身,也没有被怨念侵蚀。他们心中有着阳光,他们的心情都很欢乐。"

  也就是说,整个会场里的宾客都不是那个怨灵吗?

  但是,怎么可能?!

  伊莱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罗丹:"映世宝珠不、不会有出错的机会吧?"

  "不会,它映出来的光景是绝对的,是通过搭建[因果的桥梁]来映照出光景,不会有错的。"罗丹坚定地回答。

  伊莱恩皱着眉,转而又问罗丝老奶奶:"虽、虽然可能性很低,但罗丝女士你今晚有出席过其他晚宴吗?"

  "不。我和你们吃完晚饭之后,马上就到这边来赴宴了,就只有这一场晚宴。"虎人老奶奶答道。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出现在晚宴里的员工是[怨灵];或者那个[怨灵]早期出现在晚宴里,但很早就退场了,在我们封锁场地之前。"达尔文大人摸着下巴思索道,"不管怎样,想要把它找出来,难度会更大。"

  "晚宴里什么样的员工会和罗丝女士握手聊天,甚至和在场的宾客们握手聊天?"居里突然问:"我猜那一定不是普通的员工,对吧?普通员工也不可能认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啊?"

  啊,这个切入点真不错。伊莱恩心里暗叹居里的聪明。

  "我和不少人握过手,聊过天,具体已经想不起来是谁跟谁了,"老奶奶困惑地摇头道,"但其中既不是会场里的宾客,又是我认识的大人物,符合条件的人应该不多。嗯……经营这个餐馆的老板什么的?或者这里的大厨?"

  "要再进行一次演奏吗?演奏给那群员工听?"兰斯老爷爷微笑着问。

  "不,这样做太不自然了,只会打草惊蛇。"老奶奶却否定道。

  兰斯老爷爷这样举世知名的音乐家,受邀请在宴会上进行演奏庆祝,勉强说得过去。毕竟听众都是些达官贵人。但让老爷爷在一群员工面前演奏,根本找不出好的理由。在同一个晚上进行两次同样的演奏,更加让人生疑。

  "……明白了,我去和这里的老板和大厨见面,和他们握一握手。"达尔文大人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了,马上就能得出结论。"

  "我不同意!这样做太危险了,达尔文大人!"罗丹惊道,"要是那个怨灵趁机袭击你怎么办!"

  "这小子会在我身旁保护我。"黄金天神龙大人一手按在伊莱恩的肩膀上,"你会做到的,对吧?"

  "我、我会试着做到。"白狮人少年苦笑着答道。

  "那么你就待在我旁边。事情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我马上就给你使眼色,你就全力把正和我握手的人撞飞。"达尔文大人耸肩道,"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罗丹,能拜托你去找市长他们,让他们找个理由,尽快疏散宴会里的宾客吗?"

  "……我会办妥的,达尔文大人。"冰龙人青年点头道。

  "等宾客都疏散之后,你们也尽快疏散吧。你们留在这里十分危险,毕竟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达尔文大人又吩咐道,"说不定还有我们遗漏了的细节,那个怨灵既不是这里的宾客,也不是这里的员工,是我们尚且无法想象到的[第三方]。而那个[第三方]说不定会偷袭你们。"

  罗丹等人都同意地点了点头。总之先把没有战斗力的兰斯老爷爷(以及罗丹、居里)送回去比较好,遇到问题也不用兼顾那么多人。

  这次的敌人比伊莱恩想象中棘手得多,而且超级狡猾。光明磊落的战士会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被挑战者面前,对伊莱恩下战书。只有心怀不轨、内心龌龊之徒才会像这样隐藏在人流之中,试图暗算伊莱恩以及其他星灵分身。

  这个盾勇士卡夫帕夫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吗?也许伊莱恩高估了这个盾勇士身为勇士的荣耀感。

  "罗丝,今晚你也在我家的客房里过一晚吧。"伊菲图斯对老奶奶说,"我不知道那个怨灵为什么会接触你,但很有可能它只是刚好出现在宴会上,你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但是以防万一,如果那个怨灵真的想要加害于你,我也能在身旁保护你。"

  "啊,真是体贴呢~"罗丝冲红铜龙大汉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晚现在你家过夜好了。"

  伊莱恩可以肯定,当罗丝老奶奶这样说的时候,在旁的兰斯老爷爷脸上泛过一瞬间的红晕。

  不管怎样,其他星灵分身(以及罗丝老奶奶)都先退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现在就剩下达尔文大人和伊莱恩两个留在宴会场地里。他们两个径直地向餐馆厨房的方向走,而奥利弗市长则早就在那附近的走廊上等待着。

  "大致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市长一看见二人靠近就说,"你们……不会有危险吧?"

  "没事,这小子会保护我的。"达尔文大人拍了拍伊莱恩的肩膀,不以为然地道,"我会先找这个餐馆的馆长、主厨和副厨握手,亲自感谢他们。如果能找到那个怨灵,那就最好。如果不能,那么我们就召集这个餐馆里每一名员工,我来逐一跟他们握手。"

  跟越多的人握手,就越容易暴露达尔文大人的意图,让他的行动变得可疑。那个怨灵袭击达尔文大人的概率就越高。如果这件事能简单地解决就好了,伊莱恩心想。但那名怨灵可能比他们想象之中还要狡猾得多。

  他跟着达尔文大人一起走进了厨房。

  宴会那边似乎也进入了尾声,宴会的宾客们在政.府工作人员的护送下有条不紊地撤离会场,目前姑且不用担心他们会被怨灵袭击。

  接下来才是大问题。达尔文大人见到了餐馆的老板,然后面带微笑地和他攀谈起来,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再之后达尔文大人也和厨房里的大厨、副厨握过手,但他一直没有向伊莱恩发出任何信号。伊莱恩全程神经紧绷地戒备着,看来全都白费心机了。

  然后达尔文大人提出要向餐馆的员工们致辞,感谢他们为今天的晚宴出力。老板就把员工们都叫过来了。在尽可能自然的前提下,黄金天神龙达尔文大人走过去跟在场的员工一一握手,说着一些激励的话儿,试着接触每一名员工。

  但随着达尔文大人和越来越多的员工握手,伊莱恩的心也越发变得冰凉。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当所有人都和达尔文大人握过手了,他却感应不到那名怨灵的存在时,伊莱恩再也无法掩饰自己脸上那份困惑的神色。

  这里没有任何人被那名怨灵俯身。宾客们没有,员工们没有。在发现问题之后才紧急召集过来的政.府的工作人员们,自然也不会有。

  欸?——伊莱恩的脑筋真的转不过来了,完全是一头雾水的状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那个怨灵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们搞了一整个晚上,就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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