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一间小小的破房间内,李彦正一手支着脑袋,食指与中指不停地上下敲动着,眉头皱成一座山似的,满脸的郁闷与无奈,没想到赵萍一来就给他捅这么大的篓子,现在他甚至可以想象,严溪此时的嘴脸与心情。

  “唉,麻烦大了…”李彦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毕竟理亏在己,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严溪任惠州刺史足有五年,上下一心,民声极好,比之李彦初来乍到,地利人和占尽,李彦又输一筹。加上京城的宁王虎视眈眈,恨不得抓住李彦的错处,将之拿下,与严溪道不同却目的相同,沆瀣一气,李彦再输一筹。

  正所谓,有理天下去得,无理寸步难行。先前,李彦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理可依,有法可寻,即便将对方踩在脚下,也问心无愧,然而这次,却站在了法理的对立面。

  人总是趋福避灾,即便知道有时候是不应该的,李彦也不例外,他现在不可能去向严溪低头认错,将所有的印章都还回去,事情也不可能因此而结束,恐怕不只是自己罹难,就是何家,也无法幸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家丁…”李彦叫道。

  家丁一直守在门外,眼见李彦心情不佳,没敢打搅,直到听到叫唤,忙跑了进来。

  “看看,这些,能不能一天之内将它们无归原主?”李彦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底气。

  家丁望桌上看时,大大小小的印章堆得跟山似的,也觉得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没有问其中的原因,而是立在当地想了想,道:“若是机缘巧合,或许有一线希望,不过要还,迟早是能够还得上的。”

  李彦知道家丁说得是事实,可是严溪会给他时间吗?

  ………

  刺史府!严溪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人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沉默地等待,以不变应万变。心照不宣,这件事肯定与宰相脱不了关系,然而都是欺软怕硬惯了的,以下犯上之事可以不可再,万一下面的人也跟着效仿,他们这些为官者,又将如何自处?

  而且李彦不比刘啸云,刘啸云孤傲寡绝,且失去了孝仁帝这个靠山,孑然一身,事又凑巧,也就顺水推舟将事情办了,而李彦乃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得孝仁帝看重托付国事,又是何常在的孙女婿。虽然何常在已退,但虎威犹在,依旧是禄派的领袖。李彦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即便理由再充足,谁有能够有好下场?

  “这个盗贼,分明是在向我们惠州所有的官员宣战,是可忍,孰不可忍!”严溪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愤怒,但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是,他没有直接将矛头对象李彦,而是针对于一个虚幻的盗贼。

  众人心内立刻轻松了不少,即便这是对付李彦的招数,但进可攻退可守,有了回旋的余地。

  “刺史大人英明,若是我等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不但尊严被人践踏,会被天下人耻笑,而且我等恐无法在惠州立足,在官场立足!”司理参军忙将功补过,附和道。只是他还不知道严溪具体想怎么样,因此只是笼统地说了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也给严溪,或者其他的一些好表现的官员,一个大的自有发挥的空间。

  话已经说开,众人也就没了顾及,纷纷表态。

  “如此盗贼不惩不足以平公愤,不惩不足以安民心!”这倒不关百姓什么事,不过既然要个说法,自然越是冠冕堂皇,越是让人产生共鸣。

  “千刀万剐,罪不容诛!”说话的是司法参军丁孝强的心腹,对于刑法那是烂熟于胸,若不是不知各位的口味,他至少要说出几十种惨无人寰的杀人方法出来。

  “不错,决不能姑息,一定要一查到底!”又有人说了。

  ….….….

  然而众人虽然议论的激烈,但多是表述一下自己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措施,时不时地看着严溪的反应,一旦见乌云袭来,忙闭嘴不言。

  一来不知道怎么做,毕竟大印有失,一旦宣扬出去,对惠州官员的威信必定是一个损失。当然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多人害怕的是,即便敲锣打鼓地去找,结果依旧一无所获,那就尴尬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

  二来,谁都不知道严溪的真实态度,袁进或许知道一点,但没有人愿意为这一点而轻易冒险,还是想等到结果再说。

  严溪冷笑一声,道:“各位的见解都不错!”虽然这句话夸奖的意思明显,但所有人都有种被打脸了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见严溪说这么重的话,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皆噤若寒蝉,更是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们既然要做,就不要怕把动静搞大一些,就不要怕家丑外扬,就不要怕丢官去职,要做,就要做得轰轰烈烈,对得起我们为官者的尊严,不惜一切代价,将如此盗贼绳之于法。”严溪慷慨激昂,指点江山,一口口的唾沫星子直接喷向众人的脸上。

  “………”谁也不敢接嘴,没想到严溪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请大人示下,下官唯马首是瞻!”司理参军袁进看了看一个个耷拉着头,都认真地看着地板的一帮惠州官员,似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率先站了出来。

  严溪还是太高看自己的声望了,官场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所有人都感到了威胁时,皆自觉地选择了后退。

  还好这个时候袁进站了出来,第一个开始赞同。

  当严溪凌厉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时,其他官员左右衡量,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因为比较于李彦那个“县官”来讲,他们还是比较害怕眼前这个“现管”的。

  “下官等唯刺史大人马首是瞻!”异口同声,却又口是心非。

  严溪满意一笑,旋即脸色一肃,道:“本刺史刚到府中,发现皇上的密旨被盗,若不得寻回,后果十分严重,因此自今日始,紧闭城门,城中戒严,调集所有惠州厢兵,挨家挨户所查,一个也不许漏过。”

  “是!”这下所有的官员的回答得响亮,这次倒是出于真心,也放下心来。严溪刚才雷声大,着实吓了他们一跳,现在却雨点小,看来他也是顾虑重重。

  既然有了战略安排,具体的战术执行,下面的官员自会办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于刚刚严溪的话,众人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而严溪也做出如此这个决定,也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感觉有些累了,便也不想在说什么。默默散去!

  ………

  严溪待众人离去,突然睁开眼,拿起笔来一挥而就,轻声道:“来人——”

  “是,大人!”

  “快马赶去京城,将此封信交到宁王手中!”严溪从袖中拿出一块玉色令牌交到那人手上,道:“以此为凭,定然畅通无阻!”

  正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严溪为官多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其实在宁王刚上位不久,严溪便已闻风而动,攀上了宁王这颗大树,甚至在睿亲王被流放之事中,还出过不少的力,可以说是宁王第一批可用的心腹。

  当然,这种事情还不足为外人道。宁王是为了严溪有更重要的用途,而严溪则是害怕宁王不过一现的昙花,各有所虑,秘密的保守,也就顺理成章了。

  现在要对付的是李彦,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严溪自然第一时间向宁王邀功,另外也需要宁王的庇护。

  “是!”来人悄悄地退出了门外,在所有人还在平平静静地过着安详日子的时候,快马跑出了惠州,直奔京城而去。

  ………

  正如家丁所料,有些官印轻而易举便送回了,然而另外有几个却遇到了麻烦。不过李彦没有让他们继续等待机会,而是将所有的官印都收回了。

  “大人,这是为何?”家丁疑惑道。

  李彦摇摇头,道:“不为什么,只是空气太沉闷了,让人透不过起来!”说着,长长呼吸一口。

  “这…严溪…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家丁笑道,不过看李彦一脸凝重的表情,又有些尴尬。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况且严溪可不是个软柿子,想捏就能捏的。他是一头狼,一旦惹急了,即便是山中之王的老虎,也会撕咬。”李彦叹息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家丁也是心有所惊,要按照李彦的说话,他们可以说是掉进了狼窝里了。他本想说:“不如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他知道,凭李彦的性格,不将这些狼杀个片甲不留,是不会撒手的,也只有听之任之。

  “还能有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李彦笑道。

  家丁早猜到会有如此结局。

  不过,李彦做事从不盲目而动,对付严溪方面,他至少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优势:李彦知道严溪正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而严溪对于李彦的了解,不过一些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这无疑让李彦处处占了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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