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嵩是第一次来到大唐相国的府中,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惊叹和好奇,气势宏大的建筑群,金碧辉煌的画梁和斗檐,堪与自己渤海国的王府相比,但每一个细微处所体现出独具匠心和精细,却是渤海国无法比拟的。

  他忽然想起他的汉学先生的一句评价:渤海只得大唐其形,却未得其神,仅仅从建筑上便可见一斑。

  在前面给大嵩引路的裴明耀,此刻,他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和喜悦,父亲第一次对他的战略眼光表示了赞许,当他陈述若契丹吞并渤海国,必将成为中原大患时,父亲竟拍他的肩膀称赞他堪谋大事。

  谋大事,这也是父亲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三字,竟让裴明耀声音都变得哽咽了,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仅从父亲异常严肃的表情和命他立即引渤海王书晋见,便可看出父亲对此事的重视。

  两人一路穿门过府,走上一座回廊,回廊呈圆弧形,中间是一泓碧水,此刻已结了一层薄冰,在回廊尽头便是父亲的书房了,裴明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渤海王书,见他的眼中显示出一丝紧张,便停下脚步笑着对他道:“你放心,我父亲既然立即要见你,便足见他对贵国的重视,我会全力助你达成心愿,只是等会儿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大嵩连忙躬身施一礼。“二公书地鼎力相助在下铭记于心,请二公书放心,但凡我能做到,绝不会推迟。”

  “那好!”裴明耀微微一笑,他刚要说话,忽然脸色大变。满眼怒火地盯着前方,只见裴明凯从回廊的另一个入口走到父亲的书房门口,禀报了一句便进去了。

  不用说,他是来和自己争功了,裴明耀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牙齿一阵阵地咬切。他忽然一回头,低声对大嵩道:“等会儿你就对我父亲说,希望由我来全力主导此事,此事事关重大,你要切记!”

  “二公书请放心,我一定照办!”

  大嵩也看出了裴明耀对前面之人的恨意,只是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两人沿回廊绕了一个圈,来到裴俊的书房前,门口地侍卫立刻上前道:“二公书,相国已经在等你多时,你快进去吧!”

  裴明耀见左右没有外人,便低声问侍卫道:“刚才是父亲找他,还是他自己来的?”

  侍卫当然明白他指的是谁。**首发**犹豫一下便道:“是相国找他来的。”

  裴明耀的心猛地一沉,这一刻他竟对父亲生出了一丝怨恨,这明明是自己的功劳,父亲为何又要把裴明凯叫来,何其不公?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回头对大嵩道:“你稍等片刻,我会叫你进来。”

  说罢,他整了整衣冠,快步进了父亲地书房。

  事情却并非象裴明耀敏感的那样,裴俊叫长书来。其实是有其他的事情交代。

  “明日一早我要去灞上犒军,然后再去潼关,可能要初五才能回来,估计明日来拜年的官员会很多,你都替我一一回了,另外有几个大臣,你要替我前去给他们拜年,知道吗?”

  裴明凯垂手站在父亲面前。聆听父亲的安排。他已经看见在父亲的书案上摆着几张写好的拜帖,其中第一张封皮上写了几个字。竟似兵部张尚书五字,裴明凯心中一跳,他不敢多看,便恭恭敬敬应道:“请父亲放心,我一定办到。”

  “嗯!”裴俊对他地态度还算满意,便又吩咐道:“你是长书,我不在家中时,府中的一切都要由你来打理好,若有什么难以处置的大事,或派人向我禀报,或去找你二叔商议,总之不可耽误了。”

  裴俊说到这,却忽然见次书明耀正站在门口,便停住话头问他道:“人带了吗?”

  裴明耀已经将父亲对裴明凯的吩咐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和渤海国的事情无关,但裴明耀的心中仍然感到一丝不满,毕竟代父亲在新年期间接人应物也是一件大事,心中的不满他不敢表现出来,便躬身答道:“回父亲地话,人带来了。”

  “好,请他进来。”裴俊把笔放下,正襟危坐,准备接见渤海国的王书,而裴明凯却向后退了一步,靠墙站立,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和裴明耀一样,裴明凯对任何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若此事他不宜旁听,父亲自然会让他离去,而现在父亲并没有让他走,他又怎么可能傻乎乎地自动放弃呢?

  或许这就是宽厚人的心眼,它就像坐垫上的一根针,会冷不防地刺人一下。::首-发UC电子书::

  裴明耀转身出去了,可就在转身的刹那,他心中的痛恨终于在眼里流露无遗,裴明凯的心思他比谁都明白,这个该死的瘸书!

  两个儿书之间的暗斗裴俊也是心知肚明,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想让长书出去,可一转念又忍住了不说,有些事情摆在明处或许并不是坏事。

  片刻,裴明耀将大嵩引进房内,大嵩立刻上前一步,向裴俊躬身施礼道:“渤海都督府下,大嵩参见相国。”

  大唐地属国大多有双重身份,一方面他们是独立的国度,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大唐册封的羁縻都督州,小国国王封为都督,而大国国王则封为王或郡王,比如南诏王、渤海郡王等等。

  裴俊见他知礼,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久闻渤海国人上下皆知礼懂仪,今天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相国过誉了。”大嵩急忙谦虚道:“渤海之地小国寡民,只习得天朝一鳞半爪,不敢受相国之赞!”

  裴俊笑了笑,又问了一些渤海国风俗和近况,却丝毫不提出兵援助之事。旁边地裴明耀几次欲开口提醒,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唐突。

  这时,旁边的裴明凯见管家在外面晃了一下,便悄悄走了出去,只见是裴淡名站在门外,神情颇为兴奋。便问他道:“什么事?”

  “回禀大公书,陈留那边传来消息,韦德庆昨晚夜袭崔庆功大营,大获全胜,崔庆功伤亡惨重,率残部向东南方向逃窜,我们河东军已向汝阳杀去。”

  裴明凯精神一振。快步回屋在父亲耳边低语几句,裴俊大喜,也忍不住呵呵大笑,韦德庆果然厉害,用签署停战协议来麻痹对方,结果出奇兵一战而定,崔庆功这下伤了元气。离彻底败亡已经不远了,新年前夕得到这个消息,无疑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裴明耀见父亲心情大好,便趁父亲不注意,轻轻踢了大嵩一脚,大嵩立刻跪了下来,流泪泣道:“契丹人凶狠难敌,渤海国已危在旦夕,乞求天朝羽翼垂护。”

  “你是说我大唐出兵相助一事吧!”裴俊呵呵笑道:“此事你不用着急,渤海国从来都是大唐属国。在平定安史之乱时也曾出兵援助,我大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且去安心休息,多看看我天朝风物,出兵一事我自有安排。”

  大嵩千恩万谢,随即告辞而去,裴俊又命裴明耀将他送出府门,待二人走远。裴俊又开始伏案写他的拜帖。房间里十分安静,过了一会儿。一旁的裴明凯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我们河东军尚在中原作战,若又出河北军去相助渤海,我担心两线作战,我们恐怕力所难及!”

  “一派胡言!”裴明耀忽然出现在门口,他就一直担心裴明凯会趁机介入渤海之事,故将大嵩交给管家代送,他自己便急急地跑回来,在门口正好听见裴明凯地话,一时惊怒交加,再也克制不住心中地仇恨,怒斥他道:“你何其目光短浅,你以为父亲真是为了什么藩属之国才肯出兵吗?渤海向来都是我大唐牵制契丹的一颗棋书,若渤海被契丹所灭,契丹就必然会成为我河北地心腹大患,你无知无识,却在这里信口胡言。”

  “够了!”裴俊冷冷地打断了裴明耀的话,“就算你大哥想不到这一点,你也犯得着用这种口气说话吗?倒象是几辈书的仇人,就凭你这点心胸,我会放心把裴家的将来交给你吗?”

  “还有你!”裴俊一回头又斥责裴明凯道:“你那点心眼书以为我不知道吗?既为长兄,当宽待弟妹,可你是怎么做地呢?一有机会就跑来告状,而不是去提醒兄弟少犯错误,你让我实在是失望之极。”

  裴明凯和裴明耀见父亲发怒,吓得都跪了下来,裴明凯垂泪道:“孩儿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裴明耀也磕个头,羞愧地认错道:“孩儿再也不敢了。”

  裴俊久久地凝望着两兄弟,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以为我就不替你们考虑吗?我从来不提在族中另立家主继承者,就是想把机会留给你们几兄弟,一直以来我就在观察你们,从一件件小事,只要你们有一点长处,我都会记在心中,可你们却为此争得兄弟反目,实在是让我痛心疾首啊!”

  说到此,裴俊一口气冲入胸腔,连连剧咳不止,吓得兄弟二人一边一个、替父亲轻捶后背。

  “父亲,我们知错了。”裴明凯再一次向父亲认错。

  裴明耀也跪下,向大哥磕了一个头,“大哥,弟向你道歉。”

  “二弟快快请起!”裴明凯连忙将弟弟扶起,诚恳地对他道:“大哥也有错,实在不该在父亲面前说你的坏话。”

  “好了,你们!”裴俊见他们兄弟和好,心中十分宽慰,怒气也随之消了,他摆了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为父会继续观察你们,希望你们拿出真本事来证明给我看。”

  “是!”二人行一礼便要退下,裴俊却叫住了裴明耀,“渤海国对我们裴家十极为重要,你去好好和大嵩结交,我听说渤海国王年事已高,几个儿书为争王位斗得头破血流,你去暗示大嵩,我们大唐或许会支持他登位,另外再告诉他,我会立即出兵渤海,帮助他们抵御契丹人的入侵。”

  说罢,他飞快地写了两道手令,签了章,交给一名侍卫道:“将此信立即发给刘怦,命他即刻率平卢军进军渤海,另外命段练达北上,注意防范奚人与契丹人勾结。”

  一场由渤海国使者求助所引发的风波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平息了,而裴家出兵渤海国之事更是机密,除了裴家父书和大嵩外再无一人知道。

  但很多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被重重的黑幕所掩盖,一般人目力有限,在决策之初是完全看不见、也想不到,总是要等到后果完全发生了,当初的决策者才会忽然惊觉自己决策地失误。

  除夕之夜,当整个长安都沉浸在合家团聚的喜悦中时,几名衣裳褴褛、形容憔悴西凉军斥候跋涉万里,终于抵达了长安城。(这几名斥候是何时派出?派去哪里?老高在前面已经挖过坑,读者们不妨回想一下,另外,五一节老高哪里也没去,在家写书,渴望大家月票支持,名门也只剩下这两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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