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妙啊！
高坡上的参谋校尉再次赞叹, 决定要为这位骁骑军的解牛刀指挥官再赋一首长篇，必定是如李太白的侠客行一般酣畅淋漓。
但他的赞叹神情忽然僵住。
澎湃的万千诗情在这一瞬间冻结成了冰！
……
萧琰在切进中突然心中一悚，左拳瞬间击出。
噗！
一声轻响。
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上这一声实在轻微，萧琰却听得清晰。
她左拳的拳风击了一个空，三十米外的一位吐蕃骑兵倒了霉, 从马上震飞出去落下砸到另一名吐蕃骑。
就在萧琰拳风击出之时, 一枝白羽箭已在她拳风之前击落了一枝黑羽箭。
那枝黑羽箭是从右侧面射向她的颈，瞅准的时机正是她陌刀挥出去的时候。
这是流箭还是……
萧琰左拳击出时，右臂挥出的陌刀没有丝毫停滞已经掠过那名吐蕃军官的颈项, 跟着右臂转力陌刀横掠右侧, 劲风将落在右侧十米外的两枝箭都卷了过来，抬手接住落入自己箭囊中, 这连串动作如电光石火, 赤风的奔驰没有丝毫影响，整个团队也不清楚这两箭，只是跟随团主利落切出大圆。
萧琰驰进中眼眸微凝，那一箭让她感觉到了很深的杀意！
……
呼——真个惊险！
高坡上参谋校尉冻结的神情融化，长长吐了口气，吓住的心脏这才砰砰跳了起来。
他手中望远镜转向白羽箭射来的方向，看清旗帜心里一喜。
静南军武骑营到了！
说明北边战场的骁骑军和静南军主力也快到了。
……
静南军武骑营中, 诸义之浓眉紧皱。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静南军重骑兵营和骁骑军，诸义之询问了十一营的萧十七团主, 从曹军主那里得知萧琰率领了骁骑军的第四团已经去打前锋。
他随武骑营疾驰过来搜寻团旗, 萧琰正切进到北面大圆边线, 诸义之锐眼立即发现了她，跟着就因箭道的敏锐发现了那一箭。
诸义之射完箭后目光就看过去，却没找到射箭的吐蕃骑兵，那一片麒武军和吐蕃骑兵正在交战，他目光在几百吐蕃骑兵中逡巡，却没发现疑似箭道的高手。
那一箭的角度，速度，还有无声无息……
绝非一般的箭手射出。
但那箭道高手在哪里？
“怎么？”带队的武骑将军问他。
诸义之回头传音：【十一营萧十七团主那边好像有人在针对，我刚刚射落一只暗箭。盛将军，我去萧团主那边看着。】
带队的盛将军神色一凛，知道箭道高手在这方面有特别敏锐的直觉，诸义之说针对那就不大可能出错。
青唐大战之前就有两位武骑上将军暗里打过招呼，战场上遇到十一营第一团的萧十七团主要多些关照。
盛将军立即点了一名登极境中期的武骑将军，吩咐他护送诸义之过去。
……
“十七郎！”
萧琰率团沿着圆线打边时听到了诸义之雄浑豪迈的声音。
刚刚那一箭果然是义之兄的。
萧琰驰马没有停下，只是举起手中的弓向诸义之挥了挥，然后拉弦一箭出去，射死一名吐蕃五十夫长，还没射出第二箭，诸义之的白羽箭已经抢在她前面射落五十夫长的旗帜。
萧琰扬弓清笑，“义之兄，一同解牛去！”
诸义之从武骑营过来招呼她，定然是来助她一臂之力，萧琰也不客气，直接招呼人上阵。
诸义之豪迈一笑，驰马过来，“好！”
护送他过来的武骑将军见已寻到人，转身利落离去，武骑营的任务还很重，他们必须支应麒武军这边的武骑营阻击吐蕃援军的突骑营，还有吐蕃僧门的战歌法师，必须在万军之中杀了他们！
……
“一群蠢货！”
“怎么回事？”
“命令他们往中阵聚拢！都是没脑子的牦牛吗！”
“没庐罗呢？他的万夫旗在哪里！！”
吐蕃援军主帅连连咆哮着。
他发现自己的指挥越来越不管用了，就好像下面的五千夫长、千夫长都瞎了一般，看不到他的旗令。
他发现东阵和北阵两个战场的吐蕃队伍都被冲得更散了。
虽然他们的骑兵队列不像唐人那样讲严密阵形，但还是有秩序的，一旗一旗之间都有联结。但现在分散得不成队形了，唐军指挥官似乎在命令骑兵冲阵扰乱他们，冲乱了他们的队伍，现在有的地方空白，有的地方稠密。
吐蕃主帅发现不妙后立即下令往中阵聚拢，重整阵形。
然而旗令没有人听，派亲兵传令下去，也好一阵没回返。
他骑在马上鞭子抽打了几个奴隶兵，暴跳如雷。
三十多分钟后终于有传令亲兵飞驰回来了，说：东阵没有找到没庐万夫长的旗帜，他的亲兵队一个也没碰到，遇到一个五十夫长说好像万夫长被突然射来的流箭杀了……
吐蕃主帅听到这里就咆哮“没庐罗是个蠢货那也是个登极境怎么可能被流箭杀了？蠢货蠢货！”马鞭子将亲兵抽得跪下不敢吭声。
另一个亲兵飞驰回来说：东阵北翼没找到五千夫长的旗帜，千夫长和五百夫长也没见到，最大的军官是百夫长，百夫长说他正在等五百夫长的命令……
又一个传令亲兵回来喘气说：北阵的四个千夫营都乱了，四个营的骑兵混编在一起，百夫队和百夫队也是混杂，军官的命令没法通令下去，很多骑兵都在随大流，跟着周边的骑兵队伍跑，哪边人多就往哪边跑，已经没有指挥了。
“千夫长滚哪去了死了吗！”吐蕃主帅咆哮抽人。
“禀报主帅，没找到千夫长！千夫旗也没看见！”
……
“这事有些古怪。”
吐蕃主帅还在咆哮时，只在开战时唱过战歌之后就一直沉默如石的僧侣首领突然开口说道。
“普玛法师？”主帅立即止了咆哮，回身一脸疑问，神情对僧侣相当尊敬，声音也十分客气。
僧侣首领却没有应答，眼睛看向北面，枯沉的声音说道：“唐军的重骑兵营要到了。”他已经听到了铁蹄捶打大地的声音，还有空气中那沉重如铁的杀气。
吐蕃主帅立即说道：“我军必须立即聚拢阵形！不然被唐人重骑一冲，散乱的骑兵队伍就会被一个个辗碎！”合什向僧侣首领恭敬行礼，“请普玛法师相助！”
普玛法师向另外九名僧侣低声说了一句。
那九名僧侣起身坐到主帅亲兵列起的盾牌中间，围坐成莲花阵，手捏密宗手印，唱起了战歌。
一声声梵呗之音腾起到主帅大旗的上空，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奇异音漩，纵幅超过八里的战场上所有吐蕃骑兵都听到了这玄秘的梵呗之音，不约而同的向着梵呗之音汇去，仿佛听到了佛音的召唤，面容虔诚又狰狞，一路遇到唐军阻挡都如无畏金刚附身般狂战！
战场上散乱的吐蕃骑兵如一群群奔腾的牦牛往吐蕃帅旗方向冲去，一路蛮冲蛮撞，完全不顾唐军的阻挡。
……
不能让他们聚拢！
高坡上的中军正将吕直茂心里道。
切出大圆外察觉到战场变化的萧琰心里也道。
她转脸看向诸义之，持弓指向西南战场上临近那曲河上空天地元气成漩的地方道：“义之兄，能破吗？”
诸义之锐眼看了一阵，道：“距离远了点。不能超出一里。”
“好！”萧琰神识漫过战场，喝声，“跟进！”
众骑随她而进，萧琰率领骑兵打边往南，顺空隙切入进去，和吐蕃骑兵顺流而奔，在空隙中一路穿进，遇到侧翼杀来的吐蕃骑兵就解决掉。尽管吐蕃骑兵突然如金刚附体一般凶猛也如受了刺激的牦牛般疯狂，但凶猛疯狂反而更失严密，让萧琰率领骑兵团如游鱼般穿梭而进，向南切进了三里，“就是这里了。”诸义之说道。
……
陡然间，骑兵战场上爆发出了无数处激烈的阻击战。
面对唐军的阻击，吐蕃骑兵一脸狰狞奋不顾身，死了也要扑过去抱着唐军一起死，纵然英勇无畏的大唐军人也有些发麻，但高坡上战鼓击响，密集激昂的鼓声就是命令：截杀敌军！
唐军随着鼓声唱起了战歌，脸庞和目光都变得坚毅，吐蕃骑兵的凶猛狰狞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意志：敌人强，我们更刚强，敌人猛，我们更勇猛，战死无畏，岂曰独行，英魂碑再相见。
唐军勇猛无畏的阻击，一骑一骑的精锐死在战场上。
战场上交杂着虔诚疯狂和英勇壮烈。
……
天空盘旋的秃鹫忽然厉叫着振翅而去转眼只余下了几个黑点，突然的危险感让它们惶恐而去，再也顾不得伺机啄食。
萧琰的弓弦已经拉至满月，然后一道沉闷的嗡鸣，那嗡鸣声震荡出去，向他们杀过来的吐蕃骑兵都有胸闷想呕吐的感觉，而他们的眼目看不见一道浑圆铁箭如后羿射日的神箭，当嗡声还在他们脑海中震荡时，那枝箭已经射到了南面天空。
锋利的箭尖刺入音漩中的某一点，爆发出一声短促又刺耳的声音，下方盘坐的九名莲花位僧侣胸口同时一闷，跟着又是九箭连珠，每一箭都击在第一箭刺入的那一点上，然后轰然爆裂，音漩不存。
九名僧侣同时喷出一口血。
梵呗之音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吐蕃主帅惊呼。
普玛法师猛然瞋眉瞪向萧琰方向，唐军箭道！
但怎么可能正击中他们真言战歌的核心点也是唯一的阵眼？！
……
论箭道萧琰当然比不上诸义之，但她的优势是洞察弱点，天空无形的音道漩涡在她的神识中，就是一道道交错的线条，而这些交错的线条有一个中心点，那就是阵眼！
只是她射的一箭，还破不了阵眼，只能凝滞片刻。
但她那一箭为诸义之指明了方位。
以诸义之的箭道，就破了九位僧门法师的梵呗音阵。
“走！”
诸义之射出九箭后，萧琰立即挥陌刀疾驰而进，沿空隙切进远离南面，不走快一点被那些僧侣阻住就麻烦了，她虽不惧，但骑兵的切进会被打断，陷入到吐蕃数千骑包围中就麻烦了。
普玛法师望着她率骑驰离的方向嘴唇翕动片刻，终于枯沉下去，没有率众位师弟追击上去。现在紧要的不是杀那两唐骑，而是如何安然脱身。恐怕唐军武骑营重点要杀的就是他们这些战歌法师，现在九位师弟受了反噬之伤，就更要全力自保了。
……
“妙极妙哉！”
“神乎神也！”
高坡上的参谋校尉眉飞色舞，若非场合不对，几乎要高笑几声，大赞几声好。
这解牛神刀还是破音神箭啊！
身为大都督府的参谋曹司参谋，他无比清楚吐蕃战歌法师梵呗音阵的威力，以前静南军和骁骑军“扫荡”青唐边域时，如果发现追来的吐蕃骑兵中有超过三名战歌法师，会立刻飞驰而去毫不停留。如果说吐蕃兵听到战歌会战意汹涌，那么在梵呗音阵下就是没有理智的疯狂，虽然唐军英勇无畏，也不愿和疯狂的牦牛硬撞，而且只是滋扰不是决战，不必要将唐军无畏的鲜血洒在这里。
但今日这个战场不同，如果让一群群疯狂的牦牛聚拢到一起，那么一万六千多头牦牛疯狂起来，唐军骑兵就要付出三倍的力量去战斗，勇烈牺牲也要超过三倍，就连即将赶到的骁骑军和静南军重骑营也要被绞进去，而他背后东面山坡上的战场也会因吐蕃兵的疯狂可能战得双方同归于尽。
他们这场仗要胜，但绝不是这样的惨胜！
他知道吕将军从开始就下令武骑营突进杀了那十名僧侣，但被吐蕃突骑营所阻，那十名战歌法师也知道危险，一直不离吐蕃帅旗左右，武骑营要突破进去很难。
但现在这梵呗音阵却被己方的庖丁解牛和箭道高手合力破了！
真是普天同庆，大喜大贺。
参谋校尉决定回去要写十首诗篇赞颂！
……
梵呗之音突然消失了，吐蕃骑兵都懵然了一会，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有片刻迷茫。唐军骑兵却没有迷茫，只觉得狰狞如金刚的吐蕃骑兵好像突然解除了金刚附体一般，不顾生死的凶猛拼杀动作倏地迟缓了一下，交战的唐军何其敏锐，立即捕捉到这片分时机将对手杀于槊下。
吐蕃骑兵很快从迷茫中恢复过来，又嚇嚇作战，但激发撑圆了的士气却如满胀的气囊突然被针刺漏气瘪了下去，士气忽地低落，他们感觉到了疲累，从心里影响到身体，驰马的速度在减慢，射箭和挥矛的速度也在减慢，这使他们伤亡的人数越来越大，尽管他们的人数还占优，但在这混乱奔腾的战场上，给他们的感觉却是如同河浪中的飘叶无所维系。
相反唐军的士气高涨。
因为他们已经听见了北方隆隆的马蹄声。
当骁骑军的大旗出现时，唐军士气更振，吐蕃骑兵的士气又落下一个点；
再当重甲骑兵的沉重蹄声捶打大地时，那种沉厚之声带来的震荡力远不是轻骑兵可比，吐蕃军的士气又降落一大截。
又骁骑军主曹元度以吐蕃语声震长空的吼出：“万夫长论甲云丹死了！”“万夫长论甲云丹死了！”——亮闪闪的金枪高高挑起了一颗头颅：正是萧琰杀死的那名吐蕃箭道万夫长。
立时吐蕃骑兵中就有惶恐声音响起，“那、那……是王相长子论甲将军！”
论甲云丹今年才三十岁，出身青唐大部族论甲氏，因为天赋好又有头脑在青唐权贵中很有名，因在攻下德庆之战中表现出色而被青唐王从五千夫长拔擢为万夫长，又是青唐王的妻弟，王相论甲尚布的长子，在青唐军中很有名，认识他这张脸的吐蕃骑兵真不少。伴随着一道道惶恐的辨识声音响起，吐蕃骑兵的士气再次浮荡……他们要救援的大将都死了，他们还在这里死战什么？
这种气氛很快弥漫在吐蕃阵营中。
“大将，我们应该撤了。”普玛法师枯沉的声音在帅旗下响起，“我的九名师弟已受了破阵的反噬，再唱战歌已经无力。现在唐人两军已会合，我方士气又大堕，如此情势下，再战恐怕不利了。”
吐蕃主帅额角筋暴跳了下，他当然想撤！论甲云丹都死了，还救援个屁！但怎么撤？向哪里撤？只能往那曲河南岸撤！
渡河时后阵就必须有骑兵阻击唐军的追击。
当然这些后方护阵的骑兵已经被算在死亡名单上了。
你们的灵魂会被秃鹫带上天堂。
吐蕃主帅心里咕咚一句，转身毫不犹豫的咆哮下令，“命令没庐罗的五个千夫营为后阵！掩护主力从那曲河突围！”
普玛法师枯沉的眼中有讥嘲，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部族之争，要让没庐部族的兵力折在这里。
僧侣首领的心里有些沉重，青唐王帐有这些目光短浅的部族长，僧门宏扬大.法的佛旨何以完成？
……
但普玛法师的沉重没有带出战场，之后他就死在了渡河时的阻截战中，十名红衣僧侣全部战死，唐军武骑将军也死了六人。
三万骑吐蕃援军最终逃回王帐的不到一万骑。
那曲河忽伦坡会战，唐军大胜！
……
忽伦坡会战结束后，萧琰先令一团骑兵归营，她带了安叶禧马永忠几个骑兵送第四团骁骑兵回归骁骑军营地并向曹军主致谢，纵马驰过战场时与南面驰来的一营唐军轻骑兵迎头遇上。
领头的骑兵营将身着耀眼的明光铠，身躯挺拔健硕，气势凛然，脸上覆着金色面具，狮首形状。他看见萧琰时眼底闪过锐光，跟着晦深下去。
萧琰看见他时眉毛扬了一下。
二哥，萧璋。
……
萧琰远远抬手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二哥。”
“十七弟。”萧璋的朗朗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兄弟”俩只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各率骑兵队伍驰马相错而过。
萧琰遇见萧璋没什么感触，国公府几个兄弟中，她和这位二哥是最不熟的，也是感情最生疏的。
她和萧琤那是从小打到大的“仇人”，和萧玳也有拳拳到肉的切磋“情分”，但和萧璋只是在除夕祭祀和家宴上有过照面，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萧琰又是个直觉敏锐的，感觉这位长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估量一块玉的价值，即使和颜悦色，也是装出来的。
相比起来，她更愿意与萧琤、萧玳相处，虽然这俩货一个骄纵一个狠戾，但至少喜恶真实，不会虚假。
在麒武军这边战场上遇到萧璋她也不意外，也谈不上欢喜或不欢喜，这些感情都太浓烈了，她对二哥萧璋真没有，就是很平淡的感觉。
……
“真个好儿郎呀！”到了骁骑军临时营地，曹元度在她肩膀上拍了好几巴掌，热情的邀请她到骁骑军来，说马上给她个副营主的位置。
萧琰有些意动，但跟着想了想，就诚心谢过拒绝了，她还是喜欢留在综合兵种的军队里，对自己的将道磨砺更有好处。
再次诚恳感谢骁骑军主的借兵后，萧琰顺口问起萧琤道：“曹军主，我十四哥萧琤没事吧？”她才遇到了二哥萧璋，觉得要关心一下萧十四。
“哦，他在第四营，我让人问问。”
很快亲兵回来说萧团主背部中了一刀正在上药裹伤。
萧琰就吩咐马永忠等人原地等她一会，自己去了第四营，远远看见萧琤赤着上身横眉横眼让团中军医士动作快点，那么慢是绣花吗！萧琰心里一乐，很欢快的扬臂招呼一声，“十四哥，你受伤了啊。”
萧琤闻声望来，哼哼一声向她瞪眉，跟着又骄傲的一挺胸膛，“伤痕是男人的骄傲。”
“哦哦，”萧琰愉快的对那军士道，“给他背上缝只大蜈蚣，让他背着只蜈蚣骄傲去。”
“噗！”
周围的第二团官兵都噗声笑起来。
“萧十七！”萧琤差点要跳起来。
“哎团主你别动你背上伤口太深了虽然上了好的金创药也不能乱跳呀扯裂了愈合口真要成蜈蚣了。”医士口齿伶俐毫不打顿。
“哈哈哈！”第二团骑兵笑得更大声。
萧琤大觉丢脸横眉瞪眼的将萧琰赶走了，深觉萧十七来一趟他在骑兵团中的威信都没了，真个恼火，伤好了肯定要跟这混蛋打一架！
……
三日后，全军四个大营通传捷报。
此次大战，共分三个战场，共计歼灭吐蕃军三万六千七百多骑，掠回牛羊七八万头，唐军战死七千三百余人，比起吐蕃军，伤亡要小得多。
之后就是参战军队的军功宣布和奖赏。
按军按营按团一级级通传下去，整个青唐道行营都沸腾起来，官兵们在路上遇到第一声招呼就是：“你够转了吗？”
唐军不是立了功就能升武阶，要计军功转数，每一阶都有规定的转数，累计军功达到了转数才能往上升阶。三日前这种四军大会战，许多同袍都立了大功或者一人立数功，换算后累计军功分就有很多累够转数升阶的，所以唐军渴望大战，有了大战才能升阶衔！
萧琰之前因在原州杀燕周和西突厥死士，又击退东海刺刺客，挽救世子之命保证了河西道的安定，被大都督府授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之后在大雪山助清川郡主杀了吐蕃洞真境后期宗师，又有记功，兵部最后批下的武阶告身是正八品中的宣节中尉，直接越过了从八品这一个品阶，这种晋拔很难得，据说是枢密阁都参谋司的将军们认为应该从厚嘉奖。
——这种军功怎么计是没定数的，就是由上头认定它的价值来论，枢密阁认为是很大价值的功劳，兵部当然不会说反话。明摆着这是枢密阁的军部大头们支持清川郡主，所以萧琰辅助清川郡主脱险功劳当然很大。
而这次萧琰立下的是可计数的战功，其一她圆满完成了第一团的战斗任务，当然这只算小功，计算的军功分还不足以她升武阶；但重要的是后面三项大功——
其一是她杀了青唐王帐很重要的万夫长论甲云丹；其二她率领骑兵团的庖丁解牛战术为整个那曲河骑兵战场顺利撑到骁骑军和静南军主力到来立下了关键功劳；其三她与诸义之配合破了吐蕃战歌法师的梵呗音阵，让唐军避免了很大的兵员损失，并直接推动吐蕃援军的撤退溃败。
这三项大功都有大都督府观战记录的参谋校尉的证词，又有骑兵战场总指挥中军正将吕直茂的核实证词，这三项重大战功就是没有疑义的，也没有半分减损。
后三项大功计算出的军功分很高，加上萧琰之前累积的军功分，最后授阶从六品上振威校尉，正式告身还要待兵部审核后才颁发。但军中记功是由帝国卫尉寺直属的监军体系军法官记核，与军中统兵将领无关，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兵部审核只是走个流程，总之行营都监军司公布下来基本就确定了。
萧琰的从六品上看似不高，但在大唐武阶中已经是中级军官了，远远超过了团主对应的八品武阶。
这个从六品上有多高呢？单看任职一营副将的最低武阶，就是从六品下振威副尉起步，也就是说，如果萧琰的统兵能力胜任，军中又有副营将空缺的，她就有资格任副营主了。
果然七八天后，萧琰的副营将任命就下来了：
静南军第十一营副营主！
第十一营沸腾了。
……
萧琰的副营主任命是和十几个军官的任职一起下达。
前十一营的副营主调任第七营副营主：第七营副营主在三日前的大战中英烈了。
这种调职在军中来说很正常，一场大战后，很多统兵官都会调动，有时还有整个编制营都打残的，新的统兵官就要从其他营抽调或者从下面军官中提拔晋升，萧琰就属于提拔晋升的。
但像她晋升得这么快的实属罕见，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河西军中这五十年来都没有。
任命宣达后，整个十一营都轰动了！
“谁还能比我们团主，哦不，副营主上升更快！”
参军不到一年，就嗖嗖上升成了副营将级别！
十一营众官兵都表示：服！
众官兵也是真心服，不说第一团的骑兵，那已经是实打实的萧副将迷弟了，就说十一营其他五个团的兵，新兵营训练的时候谁不知道萧团主是整个新兵大营第一啊，而且他们还都受过益；之前十几场他们打后翼的战斗，萧团主就已经敢率一团骑兵跟着骁骑军打游击了；更令人心服的是，还敢带团去骁骑军和静南军的先登营“请指教”，这他们谁敢？说服那是真服！
更别提这次大战下来，安叶禧马永忠王同善那几个亲历战阵的一团骑兵都是一上台能讲话本子的，那真是说的个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只恨不得也能跟随团主切进！切进！我们是解牛刀！……总之一个字：服！
要说萧琰的副营任命下来十一营欢不欢喜？那当然欢喜！
——这样萧团主就不是第一团的团主了，而是他们十一营的副营主了，是他们大伙儿一起的上官，那还不乐呀！肯定乐！没准下次这样的解牛战斗自己也能参与呢！想想就兴奋，十一营每个团都热情高涨，具体就表现在操练上更起劲，要想跟随副营主立大功那也得本事硬，不然上阵了也提不起。
营主许冲默和营监军对此都表示喜闻乐见。
萧琰立三项大功，他们身为直属上官，当然也有计功，这就是教导培养下属的功劳，加上这次大战的功劳，军功分累积下来他们也够转数升了武阶了。
更何况还能带动全营的操训热情！
这样的好下属他们当然喜欢。
※※※※※※※※※※※※※※※※※※※※
【注】：武阶相当于军衔。
高坡上的参谋校尉再次赞叹, 决定要为这位骁骑军的解牛刀指挥官再赋一首长篇，必定是如李太白的侠客行一般酣畅淋漓。
但他的赞叹神情忽然僵住。
澎湃的万千诗情在这一瞬间冻结成了冰！
……
萧琰在切进中突然心中一悚，左拳瞬间击出。
噗！
一声轻响。
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上这一声实在轻微，萧琰却听得清晰。
她左拳的拳风击了一个空，三十米外的一位吐蕃骑兵倒了霉, 从马上震飞出去落下砸到另一名吐蕃骑。
就在萧琰拳风击出之时, 一枝白羽箭已在她拳风之前击落了一枝黑羽箭。
那枝黑羽箭是从右侧面射向她的颈，瞅准的时机正是她陌刀挥出去的时候。
这是流箭还是……
萧琰左拳击出时，右臂挥出的陌刀没有丝毫停滞已经掠过那名吐蕃军官的颈项, 跟着右臂转力陌刀横掠右侧, 劲风将落在右侧十米外的两枝箭都卷了过来，抬手接住落入自己箭囊中, 这连串动作如电光石火, 赤风的奔驰没有丝毫影响，整个团队也不清楚这两箭，只是跟随团主利落切出大圆。
萧琰驰进中眼眸微凝，那一箭让她感觉到了很深的杀意！
……
呼——真个惊险！
高坡上参谋校尉冻结的神情融化，长长吐了口气，吓住的心脏这才砰砰跳了起来。
他手中望远镜转向白羽箭射来的方向，看清旗帜心里一喜。
静南军武骑营到了！
说明北边战场的骁骑军和静南军主力也快到了。
……
静南军武骑营中, 诸义之浓眉紧皱。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静南军重骑兵营和骁骑军，诸义之询问了十一营的萧十七团主, 从曹军主那里得知萧琰率领了骁骑军的第四团已经去打前锋。
他随武骑营疾驰过来搜寻团旗, 萧琰正切进到北面大圆边线, 诸义之锐眼立即发现了她，跟着就因箭道的敏锐发现了那一箭。
诸义之射完箭后目光就看过去，却没找到射箭的吐蕃骑兵，那一片麒武军和吐蕃骑兵正在交战，他目光在几百吐蕃骑兵中逡巡，却没发现疑似箭道的高手。
那一箭的角度，速度，还有无声无息……
绝非一般的箭手射出。
但那箭道高手在哪里？
“怎么？”带队的武骑将军问他。
诸义之回头传音：【十一营萧十七团主那边好像有人在针对，我刚刚射落一只暗箭。盛将军，我去萧团主那边看着。】
带队的盛将军神色一凛，知道箭道高手在这方面有特别敏锐的直觉，诸义之说针对那就不大可能出错。
青唐大战之前就有两位武骑上将军暗里打过招呼，战场上遇到十一营第一团的萧十七团主要多些关照。
盛将军立即点了一名登极境中期的武骑将军，吩咐他护送诸义之过去。
……
“十七郎！”
萧琰率团沿着圆线打边时听到了诸义之雄浑豪迈的声音。
刚刚那一箭果然是义之兄的。
萧琰驰马没有停下，只是举起手中的弓向诸义之挥了挥，然后拉弦一箭出去，射死一名吐蕃五十夫长，还没射出第二箭，诸义之的白羽箭已经抢在她前面射落五十夫长的旗帜。
萧琰扬弓清笑，“义之兄，一同解牛去！”
诸义之从武骑营过来招呼她，定然是来助她一臂之力，萧琰也不客气，直接招呼人上阵。
诸义之豪迈一笑，驰马过来，“好！”
护送他过来的武骑将军见已寻到人，转身利落离去，武骑营的任务还很重，他们必须支应麒武军这边的武骑营阻击吐蕃援军的突骑营，还有吐蕃僧门的战歌法师，必须在万军之中杀了他们！
……
“一群蠢货！”
“怎么回事？”
“命令他们往中阵聚拢！都是没脑子的牦牛吗！”
“没庐罗呢？他的万夫旗在哪里！！”
吐蕃援军主帅连连咆哮着。
他发现自己的指挥越来越不管用了，就好像下面的五千夫长、千夫长都瞎了一般，看不到他的旗令。
他发现东阵和北阵两个战场的吐蕃队伍都被冲得更散了。
虽然他们的骑兵队列不像唐人那样讲严密阵形，但还是有秩序的，一旗一旗之间都有联结。但现在分散得不成队形了，唐军指挥官似乎在命令骑兵冲阵扰乱他们，冲乱了他们的队伍，现在有的地方空白，有的地方稠密。
吐蕃主帅发现不妙后立即下令往中阵聚拢，重整阵形。
然而旗令没有人听，派亲兵传令下去，也好一阵没回返。
他骑在马上鞭子抽打了几个奴隶兵，暴跳如雷。
三十多分钟后终于有传令亲兵飞驰回来了，说：东阵没有找到没庐万夫长的旗帜，他的亲兵队一个也没碰到，遇到一个五十夫长说好像万夫长被突然射来的流箭杀了……
吐蕃主帅听到这里就咆哮“没庐罗是个蠢货那也是个登极境怎么可能被流箭杀了？蠢货蠢货！”马鞭子将亲兵抽得跪下不敢吭声。
另一个亲兵飞驰回来说：东阵北翼没找到五千夫长的旗帜，千夫长和五百夫长也没见到，最大的军官是百夫长，百夫长说他正在等五百夫长的命令……
又一个传令亲兵回来喘气说：北阵的四个千夫营都乱了，四个营的骑兵混编在一起，百夫队和百夫队也是混杂，军官的命令没法通令下去，很多骑兵都在随大流，跟着周边的骑兵队伍跑，哪边人多就往哪边跑，已经没有指挥了。
“千夫长滚哪去了死了吗！”吐蕃主帅咆哮抽人。
“禀报主帅，没找到千夫长！千夫旗也没看见！”
……
“这事有些古怪。”
吐蕃主帅还在咆哮时，只在开战时唱过战歌之后就一直沉默如石的僧侣首领突然开口说道。
“普玛法师？”主帅立即止了咆哮，回身一脸疑问，神情对僧侣相当尊敬，声音也十分客气。
僧侣首领却没有应答，眼睛看向北面，枯沉的声音说道：“唐军的重骑兵营要到了。”他已经听到了铁蹄捶打大地的声音，还有空气中那沉重如铁的杀气。
吐蕃主帅立即说道：“我军必须立即聚拢阵形！不然被唐人重骑一冲，散乱的骑兵队伍就会被一个个辗碎！”合什向僧侣首领恭敬行礼，“请普玛法师相助！”
普玛法师向另外九名僧侣低声说了一句。
那九名僧侣起身坐到主帅亲兵列起的盾牌中间，围坐成莲花阵，手捏密宗手印，唱起了战歌。
一声声梵呗之音腾起到主帅大旗的上空，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奇异音漩，纵幅超过八里的战场上所有吐蕃骑兵都听到了这玄秘的梵呗之音，不约而同的向着梵呗之音汇去，仿佛听到了佛音的召唤，面容虔诚又狰狞，一路遇到唐军阻挡都如无畏金刚附身般狂战！
战场上散乱的吐蕃骑兵如一群群奔腾的牦牛往吐蕃帅旗方向冲去，一路蛮冲蛮撞，完全不顾唐军的阻挡。
……
不能让他们聚拢！
高坡上的中军正将吕直茂心里道。
切出大圆外察觉到战场变化的萧琰心里也道。
她转脸看向诸义之，持弓指向西南战场上临近那曲河上空天地元气成漩的地方道：“义之兄，能破吗？”
诸义之锐眼看了一阵，道：“距离远了点。不能超出一里。”
“好！”萧琰神识漫过战场，喝声，“跟进！”
众骑随她而进，萧琰率领骑兵打边往南，顺空隙切入进去，和吐蕃骑兵顺流而奔，在空隙中一路穿进，遇到侧翼杀来的吐蕃骑兵就解决掉。尽管吐蕃骑兵突然如金刚附体一般凶猛也如受了刺激的牦牛般疯狂，但凶猛疯狂反而更失严密，让萧琰率领骑兵团如游鱼般穿梭而进，向南切进了三里，“就是这里了。”诸义之说道。
……
陡然间，骑兵战场上爆发出了无数处激烈的阻击战。
面对唐军的阻击，吐蕃骑兵一脸狰狞奋不顾身，死了也要扑过去抱着唐军一起死，纵然英勇无畏的大唐军人也有些发麻，但高坡上战鼓击响，密集激昂的鼓声就是命令：截杀敌军！
唐军随着鼓声唱起了战歌，脸庞和目光都变得坚毅，吐蕃骑兵的凶猛狰狞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意志：敌人强，我们更刚强，敌人猛，我们更勇猛，战死无畏，岂曰独行，英魂碑再相见。
唐军勇猛无畏的阻击，一骑一骑的精锐死在战场上。
战场上交杂着虔诚疯狂和英勇壮烈。
……
天空盘旋的秃鹫忽然厉叫着振翅而去转眼只余下了几个黑点，突然的危险感让它们惶恐而去，再也顾不得伺机啄食。
萧琰的弓弦已经拉至满月，然后一道沉闷的嗡鸣，那嗡鸣声震荡出去，向他们杀过来的吐蕃骑兵都有胸闷想呕吐的感觉，而他们的眼目看不见一道浑圆铁箭如后羿射日的神箭，当嗡声还在他们脑海中震荡时，那枝箭已经射到了南面天空。
锋利的箭尖刺入音漩中的某一点，爆发出一声短促又刺耳的声音，下方盘坐的九名莲花位僧侣胸口同时一闷，跟着又是九箭连珠，每一箭都击在第一箭刺入的那一点上，然后轰然爆裂，音漩不存。
九名僧侣同时喷出一口血。
梵呗之音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吐蕃主帅惊呼。
普玛法师猛然瞋眉瞪向萧琰方向，唐军箭道！
但怎么可能正击中他们真言战歌的核心点也是唯一的阵眼？！
……
论箭道萧琰当然比不上诸义之，但她的优势是洞察弱点，天空无形的音道漩涡在她的神识中，就是一道道交错的线条，而这些交错的线条有一个中心点，那就是阵眼！
只是她射的一箭，还破不了阵眼，只能凝滞片刻。
但她那一箭为诸义之指明了方位。
以诸义之的箭道，就破了九位僧门法师的梵呗音阵。
“走！”
诸义之射出九箭后，萧琰立即挥陌刀疾驰而进，沿空隙切进远离南面，不走快一点被那些僧侣阻住就麻烦了，她虽不惧，但骑兵的切进会被打断，陷入到吐蕃数千骑包围中就麻烦了。
普玛法师望着她率骑驰离的方向嘴唇翕动片刻，终于枯沉下去，没有率众位师弟追击上去。现在紧要的不是杀那两唐骑，而是如何安然脱身。恐怕唐军武骑营重点要杀的就是他们这些战歌法师，现在九位师弟受了反噬之伤，就更要全力自保了。
……
“妙极妙哉！”
“神乎神也！”
高坡上的参谋校尉眉飞色舞，若非场合不对，几乎要高笑几声，大赞几声好。
这解牛神刀还是破音神箭啊！
身为大都督府的参谋曹司参谋，他无比清楚吐蕃战歌法师梵呗音阵的威力，以前静南军和骁骑军“扫荡”青唐边域时，如果发现追来的吐蕃骑兵中有超过三名战歌法师，会立刻飞驰而去毫不停留。如果说吐蕃兵听到战歌会战意汹涌，那么在梵呗音阵下就是没有理智的疯狂，虽然唐军英勇无畏，也不愿和疯狂的牦牛硬撞，而且只是滋扰不是决战，不必要将唐军无畏的鲜血洒在这里。
但今日这个战场不同，如果让一群群疯狂的牦牛聚拢到一起，那么一万六千多头牦牛疯狂起来，唐军骑兵就要付出三倍的力量去战斗，勇烈牺牲也要超过三倍，就连即将赶到的骁骑军和静南军重骑营也要被绞进去，而他背后东面山坡上的战场也会因吐蕃兵的疯狂可能战得双方同归于尽。
他们这场仗要胜，但绝不是这样的惨胜！
他知道吕将军从开始就下令武骑营突进杀了那十名僧侣，但被吐蕃突骑营所阻，那十名战歌法师也知道危险，一直不离吐蕃帅旗左右，武骑营要突破进去很难。
但现在这梵呗音阵却被己方的庖丁解牛和箭道高手合力破了！
真是普天同庆，大喜大贺。
参谋校尉决定回去要写十首诗篇赞颂！
……
梵呗之音突然消失了，吐蕃骑兵都懵然了一会，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有片刻迷茫。唐军骑兵却没有迷茫，只觉得狰狞如金刚的吐蕃骑兵好像突然解除了金刚附体一般，不顾生死的凶猛拼杀动作倏地迟缓了一下，交战的唐军何其敏锐，立即捕捉到这片分时机将对手杀于槊下。
吐蕃骑兵很快从迷茫中恢复过来，又嚇嚇作战，但激发撑圆了的士气却如满胀的气囊突然被针刺漏气瘪了下去，士气忽地低落，他们感觉到了疲累，从心里影响到身体，驰马的速度在减慢，射箭和挥矛的速度也在减慢，这使他们伤亡的人数越来越大，尽管他们的人数还占优，但在这混乱奔腾的战场上，给他们的感觉却是如同河浪中的飘叶无所维系。
相反唐军的士气高涨。
因为他们已经听见了北方隆隆的马蹄声。
当骁骑军的大旗出现时，唐军士气更振，吐蕃骑兵的士气又落下一个点；
再当重甲骑兵的沉重蹄声捶打大地时，那种沉厚之声带来的震荡力远不是轻骑兵可比，吐蕃军的士气又降落一大截。
又骁骑军主曹元度以吐蕃语声震长空的吼出：“万夫长论甲云丹死了！”“万夫长论甲云丹死了！”——亮闪闪的金枪高高挑起了一颗头颅：正是萧琰杀死的那名吐蕃箭道万夫长。
立时吐蕃骑兵中就有惶恐声音响起，“那、那……是王相长子论甲将军！”
论甲云丹今年才三十岁，出身青唐大部族论甲氏，因为天赋好又有头脑在青唐权贵中很有名，因在攻下德庆之战中表现出色而被青唐王从五千夫长拔擢为万夫长，又是青唐王的妻弟，王相论甲尚布的长子，在青唐军中很有名，认识他这张脸的吐蕃骑兵真不少。伴随着一道道惶恐的辨识声音响起，吐蕃骑兵的士气再次浮荡……他们要救援的大将都死了，他们还在这里死战什么？
这种气氛很快弥漫在吐蕃阵营中。
“大将，我们应该撤了。”普玛法师枯沉的声音在帅旗下响起，“我的九名师弟已受了破阵的反噬，再唱战歌已经无力。现在唐人两军已会合，我方士气又大堕，如此情势下，再战恐怕不利了。”
吐蕃主帅额角筋暴跳了下，他当然想撤！论甲云丹都死了，还救援个屁！但怎么撤？向哪里撤？只能往那曲河南岸撤！
渡河时后阵就必须有骑兵阻击唐军的追击。
当然这些后方护阵的骑兵已经被算在死亡名单上了。
你们的灵魂会被秃鹫带上天堂。
吐蕃主帅心里咕咚一句，转身毫不犹豫的咆哮下令，“命令没庐罗的五个千夫营为后阵！掩护主力从那曲河突围！”
普玛法师枯沉的眼中有讥嘲，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部族之争，要让没庐部族的兵力折在这里。
僧侣首领的心里有些沉重，青唐王帐有这些目光短浅的部族长，僧门宏扬大.法的佛旨何以完成？
……
但普玛法师的沉重没有带出战场，之后他就死在了渡河时的阻截战中，十名红衣僧侣全部战死，唐军武骑将军也死了六人。
三万骑吐蕃援军最终逃回王帐的不到一万骑。
那曲河忽伦坡会战，唐军大胜！
……
忽伦坡会战结束后，萧琰先令一团骑兵归营，她带了安叶禧马永忠几个骑兵送第四团骁骑兵回归骁骑军营地并向曹军主致谢，纵马驰过战场时与南面驰来的一营唐军轻骑兵迎头遇上。
领头的骑兵营将身着耀眼的明光铠，身躯挺拔健硕，气势凛然，脸上覆着金色面具，狮首形状。他看见萧琰时眼底闪过锐光，跟着晦深下去。
萧琰看见他时眉毛扬了一下。
二哥，萧璋。
……
萧琰远远抬手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二哥。”
“十七弟。”萧璋的朗朗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兄弟”俩只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各率骑兵队伍驰马相错而过。
萧琰遇见萧璋没什么感触，国公府几个兄弟中，她和这位二哥是最不熟的，也是感情最生疏的。
她和萧琤那是从小打到大的“仇人”，和萧玳也有拳拳到肉的切磋“情分”，但和萧璋只是在除夕祭祀和家宴上有过照面，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萧琰又是个直觉敏锐的，感觉这位长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估量一块玉的价值，即使和颜悦色，也是装出来的。
相比起来，她更愿意与萧琤、萧玳相处，虽然这俩货一个骄纵一个狠戾，但至少喜恶真实，不会虚假。
在麒武军这边战场上遇到萧璋她也不意外，也谈不上欢喜或不欢喜，这些感情都太浓烈了，她对二哥萧璋真没有，就是很平淡的感觉。
……
“真个好儿郎呀！”到了骁骑军临时营地，曹元度在她肩膀上拍了好几巴掌，热情的邀请她到骁骑军来，说马上给她个副营主的位置。
萧琰有些意动，但跟着想了想，就诚心谢过拒绝了，她还是喜欢留在综合兵种的军队里，对自己的将道磨砺更有好处。
再次诚恳感谢骁骑军主的借兵后，萧琰顺口问起萧琤道：“曹军主，我十四哥萧琤没事吧？”她才遇到了二哥萧璋，觉得要关心一下萧十四。
“哦，他在第四营，我让人问问。”
很快亲兵回来说萧团主背部中了一刀正在上药裹伤。
萧琰就吩咐马永忠等人原地等她一会，自己去了第四营，远远看见萧琤赤着上身横眉横眼让团中军医士动作快点，那么慢是绣花吗！萧琰心里一乐，很欢快的扬臂招呼一声，“十四哥，你受伤了啊。”
萧琤闻声望来，哼哼一声向她瞪眉，跟着又骄傲的一挺胸膛，“伤痕是男人的骄傲。”
“哦哦，”萧琰愉快的对那军士道，“给他背上缝只大蜈蚣，让他背着只蜈蚣骄傲去。”
“噗！”
周围的第二团官兵都噗声笑起来。
“萧十七！”萧琤差点要跳起来。
“哎团主你别动你背上伤口太深了虽然上了好的金创药也不能乱跳呀扯裂了愈合口真要成蜈蚣了。”医士口齿伶俐毫不打顿。
“哈哈哈！”第二团骑兵笑得更大声。
萧琤大觉丢脸横眉瞪眼的将萧琰赶走了，深觉萧十七来一趟他在骑兵团中的威信都没了，真个恼火，伤好了肯定要跟这混蛋打一架！
……
三日后，全军四个大营通传捷报。
此次大战，共分三个战场，共计歼灭吐蕃军三万六千七百多骑，掠回牛羊七八万头，唐军战死七千三百余人，比起吐蕃军，伤亡要小得多。
之后就是参战军队的军功宣布和奖赏。
按军按营按团一级级通传下去，整个青唐道行营都沸腾起来，官兵们在路上遇到第一声招呼就是：“你够转了吗？”
唐军不是立了功就能升武阶，要计军功转数，每一阶都有规定的转数，累计军功达到了转数才能往上升阶。三日前这种四军大会战，许多同袍都立了大功或者一人立数功，换算后累计军功分就有很多累够转数升阶的，所以唐军渴望大战，有了大战才能升阶衔！
萧琰之前因在原州杀燕周和西突厥死士，又击退东海刺刺客，挽救世子之命保证了河西道的安定，被大都督府授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之后在大雪山助清川郡主杀了吐蕃洞真境后期宗师，又有记功，兵部最后批下的武阶告身是正八品中的宣节中尉，直接越过了从八品这一个品阶，这种晋拔很难得，据说是枢密阁都参谋司的将军们认为应该从厚嘉奖。
——这种军功怎么计是没定数的，就是由上头认定它的价值来论，枢密阁认为是很大价值的功劳，兵部当然不会说反话。明摆着这是枢密阁的军部大头们支持清川郡主，所以萧琰辅助清川郡主脱险功劳当然很大。
而这次萧琰立下的是可计数的战功，其一她圆满完成了第一团的战斗任务，当然这只算小功，计算的军功分还不足以她升武阶；但重要的是后面三项大功——
其一是她杀了青唐王帐很重要的万夫长论甲云丹；其二她率领骑兵团的庖丁解牛战术为整个那曲河骑兵战场顺利撑到骁骑军和静南军主力到来立下了关键功劳；其三她与诸义之配合破了吐蕃战歌法师的梵呗音阵，让唐军避免了很大的兵员损失，并直接推动吐蕃援军的撤退溃败。
这三项大功都有大都督府观战记录的参谋校尉的证词，又有骑兵战场总指挥中军正将吕直茂的核实证词，这三项重大战功就是没有疑义的，也没有半分减损。
后三项大功计算出的军功分很高，加上萧琰之前累积的军功分，最后授阶从六品上振威校尉，正式告身还要待兵部审核后才颁发。但军中记功是由帝国卫尉寺直属的监军体系军法官记核，与军中统兵将领无关，一般来说是没问题的，兵部审核只是走个流程，总之行营都监军司公布下来基本就确定了。
萧琰的从六品上看似不高，但在大唐武阶中已经是中级军官了，远远超过了团主对应的八品武阶。
这个从六品上有多高呢？单看任职一营副将的最低武阶，就是从六品下振威副尉起步，也就是说，如果萧琰的统兵能力胜任，军中又有副营将空缺的，她就有资格任副营主了。
果然七八天后，萧琰的副营将任命就下来了：
静南军第十一营副营主！
第十一营沸腾了。
……
萧琰的副营主任命是和十几个军官的任职一起下达。
前十一营的副营主调任第七营副营主：第七营副营主在三日前的大战中英烈了。
这种调职在军中来说很正常，一场大战后，很多统兵官都会调动，有时还有整个编制营都打残的，新的统兵官就要从其他营抽调或者从下面军官中提拔晋升，萧琰就属于提拔晋升的。
但像她晋升得这么快的实属罕见，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河西军中这五十年来都没有。
任命宣达后，整个十一营都轰动了！
“谁还能比我们团主，哦不，副营主上升更快！”
参军不到一年，就嗖嗖上升成了副营将级别！
十一营众官兵都表示：服！
众官兵也是真心服，不说第一团的骑兵，那已经是实打实的萧副将迷弟了，就说十一营其他五个团的兵，新兵营训练的时候谁不知道萧团主是整个新兵大营第一啊，而且他们还都受过益；之前十几场他们打后翼的战斗，萧团主就已经敢率一团骑兵跟着骁骑军打游击了；更令人心服的是，还敢带团去骁骑军和静南军的先登营“请指教”，这他们谁敢？说服那是真服！
更别提这次大战下来，安叶禧马永忠王同善那几个亲历战阵的一团骑兵都是一上台能讲话本子的，那真是说的个绘声绘色、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只恨不得也能跟随团主切进！切进！我们是解牛刀！……总之一个字：服！
要说萧琰的副营任命下来十一营欢不欢喜？那当然欢喜！
——这样萧团主就不是第一团的团主了，而是他们十一营的副营主了，是他们大伙儿一起的上官，那还不乐呀！肯定乐！没准下次这样的解牛战斗自己也能参与呢！想想就兴奋，十一营每个团都热情高涨，具体就表现在操练上更起劲，要想跟随副营主立大功那也得本事硬，不然上阵了也提不起。
营主许冲默和营监军对此都表示喜闻乐见。
萧琰立三项大功，他们身为直属上官，当然也有计功，这就是教导培养下属的功劳，加上这次大战的功劳，军功分累积下来他们也够转数升了武阶了。
更何况还能带动全营的操训热情！
这样的好下属他们当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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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武阶相当于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