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204 204:两道任命

小说:兰陵风流 作者:君朝西 更新时间:2016-12-23 16:30: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四月和五月, 萧琰都安静的在天策书院内养伤, 读书。

  长安城内的沸沸扬扬当然也传到了天策书院,书院教学没有封闭的, 都是“知闻天下,事事关心”, 学子们当然也在议论。身为皇族宗室子弟,议论是一面倒的,纵然有支持齐王的, 在公开场合也不能不愤然鞭挞杜氏。

  萧琰知道的内情当然更多,因为她有一个“事事通”的母亲。

  李翊浵给她写信从来不忌讳时政,除了隐秘不能言的, 该说的都说。

  萧琰知道了父亲的站位, 愉快的心情持续了好几天。

  没有谁比她更高兴, 父亲选择了站位秦国公主!

  这其中有对李毓祯的同伴之情, 更有对阿娘的亲情。

  因为阿娘和李毓祯之故, 她并不希望萧氏与皇族对立——当然这不由她决定, 萧氏与皇室的矛盾在于河西, 这是难以解开的死结;但就目前而言, 父亲没有选择搅浑水, 渔翁得利,或者袖手旁观, 幸灾乐祸, 而是果断出手打击齐王, 支持李毓祯, 这让萧琰很高兴。

  这几日她去藏书楼读书都是噙着笑容,一看心情就极好,让同列书架前的登极境学子眼神都止不住往她那飘。

  没过几天,萧琰就收到了父亲从河西写来的信。

  萧昡在信中道:“……外间纷纭毋理,专心武道,不要分心。”

  萧琰心宽,父亲让她不理,她就真个不理,只一心一意的冥想练拳修复神识,然后去藏书楼读书增益。

  纵然京中一潮又一潮,继伪谶言事件后,杜氏事件后,又因吏部右卿和贺州刺史的新任命再次在朝中掀起热议,她也只是看过阿娘的信便作罢,半分不放在心上。

  提升实力,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

  五月,广州已经是炎夏了。

  辰正左右,一天炎热的时刻刚开始,衙门内就有蝉鸣响起了。但在刚刚经历震灾后的城市,这些鸣蝉知了知了的叫着,不仅没有给人炎炎夏日的烦躁感,反而有种震后余生的鲜活感。

  李毓祯便住在刺史衙门内。

  地方衙门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前衙办公,后院住宅,广州刺史府也一样。但虞廷芳不是寒门小户出身的官员,也不是普通官宦家庭出身,而是一位乙姓世家的家主,有实力在广州城内购置大宅为府第,不需要将家眷安置在衙门后宅,就将后衙官邸修整成了园林亭轩,用来招待上官同僚,李毓祯就住在风景最佳的“碧桐水月”,因一面临半月池、三面围绿桐而名。

  官邸园宅经历了地震但损失不大,因为距离震中远,地面没有开裂,而且建筑夯实坚固,屋廊院墙也没有垮塌,只是屋瓦被震落了很多,清理重盖后基本恢复了原样。碧桐水月的两排油桐树除了被碧瓦震下来砸断了一些枝条外,依然枝繁叶茂,前几日又落了场雷阵雨,将树叶冲刷得干净,绽出翠绿色的光泽,“知了,知了”的声音便从这葱郁的绿色中鸣叫出来。

  晋王很有兴致的从侍卫手中拿过粘杆寻树粘蝉玩儿,粘着了却又真气一震,将那蝉放了,接着又粘……

  坐在长窗边沏茶的临川郡王表情有些无语,手上动作却没凝滞,继续冲泡他的禅茶。这是岭南禅院的“功夫茶”,南方士家很流行,临川郡王浸淫其中,已有道的韵味。

  李毓祯没有欣赏临川郡王的茶道,她坐书案后正看一份朝报,身上穿着秦国公主的常服,一袭紫绫六窠龙袍,圆领下是雪白的夏布中单,交叠整齐,没有一丝褶痕,紫服白单相配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玉冠下的头发却是乌黑如鸦羽,两弯眉毛也是齐而浓黑,眉下幽凉的眼眸凝注,显露出沉思。

  她看的是控鹤卫递来的最新朝报。朝报是只发行官衙的公报,刊载诏令、奏章及官吏任免等事。按正常渠道,从门下省刻印发各道进奏院,再下发各道,算上路程,广州官员大概要六天后才能接到这份朝报。

  这是朝廷四天前颁下的官员任命。

  李毓祯目光停留在“纪端彦”这行字上。

  ——礼部左卿纪端彦「汝中」迁吏部右卿。

  她眸中有微光浮动。

  纪端彦是丹阳纪氏的家主。

  在甲姓世家中,丹阳纪氏属于低调派。说低调也不准确,因为甲姓再低调也没法低调,如果连续三代都不出一位二品官或爵勋,就要降为乙姓,在官场上争位,怎么低调得起来?而丹阳纪氏的低调在于从不争宰相位,这在世家和官宦家族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这和兰陵萧氏又不同——萧氏是不得为宰相,世袭梁国公与河西大都督,家族子弟做到正四品职官就是封顶。

  而不争宰相位的丹阳纪氏却一直稳健的保持了甲姓世家的中游位置,这是很不简单的——他们每一代总有出色子弟担任六部长官或寺监司长官这种宰相之下的权重官,并有政治建树,这维系了丹阳纪氏在官场的恒久影响力,也证明了这个世家的底蕴和实力。

  因为不争宰相,丹阳纪氏在甲姓世家中的“人缘”极好。大唐宰相位最尊、权最重,见亲王国公主不需行礼,见太子也只行半礼,朝殿列在亲王国公主之前,除军事外,政事只出三省而不私决于皇帝,大唐哪个官员不想做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秉政当国?而纪氏不争宰相,世家们当然交好,并愿意腾出一个“骨干权重官”给纪氏作为补偿。当然,这种“不争的补偿”也取决于纪氏子弟的能力,没有相衬的实力,只凭“补偿”是上不了位的。

  纪氏有底蕴,有实力,还有官场上最好的人缘,却坚持了不冒头的策略——李毓祯记得圣人对纪氏的评语是:稳健。

  但稳健从另一个方面来讲,相比勇于奋进,就是保守。

  一个稳健、保守的世家,竟选择了站在圣人这一方?!

  而且,还是提前就站好了位。以这个家族一贯稳健的作风,不可能是仓促的、事到临头才决定。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李毓祯眸中浮光掠影,对圣人的佩服又加深一分。

  想必这个任命出来,很多世家主会跌下眼珠子——丹阳纪氏不是应该中立吗?就算选择站位,也应该选择齐王那边吧?毕竟开天辟地的事儿太冒险了,不符合纪氏“稳健”的作风啊。

  李毓祯薄凉的唇笑了笑。

  齐王肯定又要摔茶盏了。

  ——知道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纪端彦这个人,任吏部右卿是合适的。

  从为官履历来看,在南北地方都任过刺史、转运使、布政使,调到中央,历任太府、司农、工部、刑部、礼部,对地方为政和内外百司都很了解,担任吏部副长官考核百官负黜陟之责,是能够胜任的。

  从为人来讲,这位纪氏家主像一块久经打磨的云滇石,外在光滑如玉——处事圆滑老到,有能力却不露锋芒;内在坚硬沉实——深沉,又有原则。棱角分明的吏部主官都做不长久,外圆内方,恰恰好。

  第二道任命是贺州刺史。

  李毓祯目光扫过就轻呵一笑,对临川郡王道:“朝廷任命已出,吏部右卿由礼部左卿、豫国公纪汝中迁任,贺州刺史由汴州刺史李仲颖迁调,嗯,就是东阳公主的次女,嘉兴县主。”

  “哦!丹阳纪氏。”临川郡王意味深长的抬了下眼,右手执壶均匀分茶,又呵呵一笑,“嘉兴啊,就是东阳家那位‘龙泉刺史’?”

  李毓祯回笑,“正是李鸣泉。”

  这里面有个典故。

  东阳公主的次女李敏卓,字仲颖,十五岁时就给自己取号“鸣泉”,出自燕国公慕容秋的诗:“铁马踏冰河,龙泉壁上鸣。女子当英物,何作燕雀吟。”——以鸿鹄之志自勉。二十岁负剑游学,三年后归来,次年中进士,外放历州县。三十五岁升陇右道河州刺史,因常年佩龙泉剑不离,为政又如匣中藏剑,外敛锐气,内蕴锋芒,一旦出鞘就是锐不可挡,久之,人皆称其号,而不道其字,又有了个诨号“龙泉刺史”。

  六年前从下州升中州,迁荆湖南道襄州刺史,三年“小任”满考绩为优上,并对襄州做有完善的十五年规划,后任者只要照着做,襄阳前途就如朝阳冉冉上升。政事堂果断下特迁,不等五年任满就升迁河南道汴州刺史,这是正四品的上州刺史了——按理,再往上就应该升转运使或布政副使了,成为道级长官。

  但朝廷任命她为贺州刺史,同样是道治地、上州,从品级、职事来讲都没有升,但论治地富庶,汴州犹胜贺州一筹,何况李仲颖的考绩为优上——这个迁调就不是右迁升职,而似左迁降职了。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敏卓的这个任命,必定是有特殊深意。

  从世宗皇帝起,朝廷对河西道布政使和贺州刺史的任命就有一个默契:不以皇族宗室为任。以此表示皇帝对河西大都督没有猜忌和挟制之心。当然,这是虚的,流于形式。若真个不猜忌反而不会有这种避忌了。当年高宗皇帝就曾先后以会宁郡王李钟源为河西道布政使,丰义县公李季兴为贺州刺史,第一、二代梁国公都坦然接受,没有什么疑惧。

  而今圣人打破了世宗以来的“默契”,任命宗室为贺州刺史——圣人这是要干嘛?

  与萧氏撕破脸了,将猜忌放到明面上?这不可能。萧氏前阵子才雷霆一击的表明站位秦国公主,不会转眼就翻脸吧;

  或者两者关系继续升温,萧氏呵呵说欢迎皇族宗室进入河西?咳咳……这么猜测的世家中人都被自己口水呛了。

  而在知情人眼中,这是很明确的信号——圣人对萧氏站位做出的回应。

  新任的贺州刺史,将成为连接长安与贺州的桥梁,是皇帝与萧氏的联络人。

  这个人必须是处在同一阵营,双方都可以信任,并具有才能和魄力,又能通权达变,可刚可柔的人物。

  李敏卓就是圣人挑选出来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临川郡王心中了然又有惊讶和意外。惊讶的,不仅仅是丹阳纪氏的站位,还有李敏卓,在这么多皇族宗室中,难道只有她符合这些条件?

  临川郡王是不信的。

  圣人选择李敏卓,必然还有其他因素。

  但这些“其他因素”,临川郡王不会去深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昭华应该想的事。

  他放下紫砂壶,抬手道:“品品这道茶。”

  一只浅口薄胎的宜兴紫砂小杯平平飞了出去,轻羽无声落在李毓祯面前的降香木书案上,茶汤七分满,纹丝不漾。

  李毓祯三指起杯,先闻茶香,再观茶色,然后杯沿接唇,小啜一口。三口为品,每口都有独特滋味。饮尽将杯飞回茶盘,此时清香又自肺腑而上,缠绕口舌之间,微一启唇便如兰芝绽放,令人胸怀舒展,不由笑赞,“郡王这茶道愈见功夫了。”

  临川郡王微微一笑,飞了第二杯茶过去,话里含着深意,“下这盘棋,才是真见功夫。前辈,吾辈,后辈,历历代代。但愿,苍天不负。”

  他眼神深邃,浑身沉敛的气质就如百年的紫陶茶盘,经岁月茶香的沉淀,沉厚平静,只是眼中腾起的两星光芒,如夜中簇燃的火炬,却是一闪即消。

  “哈哈!”晋王刚好进来笑哈哈接口,“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道不绝,留一便是生机。先辈前辈吾辈费这么多功夫,就是要寻找那遁去的‘一’——苍天不负,上天有德,定能找到。”

  他说着走到临川郡王对面坐下,径自拈起一杯,闻香,观色,品茶,饮尽,起第二杯时,又飞了一杯给李毓祯,“阿祯,这功夫茶要趁热,凉了就尽是涩味了。咱们可别白瞎了临川的功夫,哈哈。”

  临川郡王莞尔说他:“你这易数学得半吊子,就先前那句,还算照搬得似模似样。”

  “你才半吊子!”晋王恼了,最听不得人说他易数学得不好,吹胡子瞪眼,与临川郡王不依不饶起来。

  李毓祯暗笑,饮完第三杯茶,又批阅了几份公文,门外侍卫禀报,说布政副使、转运使、防御使、广州刺史到了。

  “入见。”

  晋王袖子一拂,便将折合的六曲漆木屏风拉伸开来,隔开饮茶间和议事间。

  须臾,四位紫服朱服官员脱靴进来。

  领头的是岭南东道左布政副使宋继登,因布政使崔延陵尚在病中未康复,而右布政副使的衙司是在隔着琼州海峡的琼南岛上,布政使的公务便由宋继登全面接手,目前重中之重的工作是灾后赈济与重建。

  走他身后的是一位年过五旬、面貌峻拔的官员,这是岭南东道转运使蔡丰年,负责一道的财赋征收和转运,广州的赈灾事务和重建工作少不了这位钱袋子。之前因染疫隔离在官员病区,地震前几日才被胡汝邻施药从霍乱中救治过来,等不及恢复元气就投入赈灾公务,身材消瘦后更显风骨峭拔,人物高峻。

  他身后半步是岭南东道防御使赫连铁树,祖上有匈奴人的血统,眉高目陷,面白高大,腰佩横刀,一身慓悍之气,武道卡在登极境后期已经多年未有进益,见到秦国公主,眼中就有炽热,觑机向这位殿下请教武道才是他热衷的,汇报公事是顺带。

  走他身后的就是广州刺史虞廷芳,地震之后又瘦了几斤,以前的官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但祸中有福,中年后发福的身材在持续清减下已经显出了“竹瘦鹤骨”的风韵。

  四人一齐行礼道:“下官参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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