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家的消息传递得很快, 昨晚的洗尘宴之后，原州所有士家都知道世子夫妇来了。所以刺史府早上才发出接风宴的邀请帖子，所有士家已从昨晚上就在做赴宴和送礼的准备了。
一般洗尘和接风宴是连在一起，但特殊情况也可分为两宴, 先洗尘，再接风，而前为小宴, 后为大宴。
所以今日的接风宴远胜过昨晚的洗尘宴，原州城够分量的士家都收到了邀请帖，携女眷盛装出席。那些不够份量没接到帖子的士家也派了门人送上厚礼到刺史府，转呈世子夫妇, 也有人家派了机灵的下人和刺史府的仆人搭话, 打听世子夫妇的情况。于是，世子遇袭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事实上也是瞒不住的，虽然入城时清了道, 但那么多敞平车, 一车车的伤员，城中士庶远远看见还不得猜测议论，这下消息放出一下炸了。
原州士庶都震惊, 竟然有这么大一股马贼伏袭了梁国公世子？！
这还了得？
听说杀死的马贼是西突厥人和燕周人！
这更了不得！
可恶的敌贼！该杀的西突胡！该杀的燕周人！
原州士家同仇敌忾，杀世子, 那不就是谋划河西内乱吗！这能忍？
因为敌贼事件, 袭杀又恰是发生在原州, 宴会上原州士州都对世子夫妇格外热忱, 表达对敌贼的愤慨和对世子夫妇真诚的问候，宴会上由此气氛高涨，热烈融融。
萧琮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露脸，展形象，树声望，虽然不会故意高调张扬，这样的宴会就是很好的方式，何况也要给原州刺史一个“补偿”机会，安一安这位原州刺史的心，也要安一安原州士家的心。
他们夫妻二人配合默契，既展现出遇惊不乱的雍容闲雅气度，又用宽和的言语谈笑表达出“虽然是在原州遇袭，但这是敌贼的奸恶，萧氏对原州没有任何不满”，这让宴会的气氛更加热烈也祥和起来。
原州刺史和折冲都尉心里也松口气，萧世子若要严究“原州马贼”袭杀事件，他二人脱不了重责，河西大都督府奏章上报朝廷要求严惩他们失察之过，二人便得降官降职，如今世子这态度显然是不严责追究，那他们就只是按过失处分，这让二人都心生感激。
接风宴到酉时才结束，散宴时无论主持宴会的刺史夫妇，还是为世子夫妇接风的原州士家，都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原州士家对世子的健康状况很满意，兰陵萧氏有一位健康的世子，河西才能安定，对世子夫妇的风仪气度也很满意，这才是甲姓世家，世子夫妇的才学和智慧更让原州士家满意。
兰陵萧氏有这样的宗子宗媳，就能保证河西继续繁盛下去。
原州士家对世子那位嫡三弟，国公府十七郎君印象也很深刻，哪怕容貌被覆看不见，那风姿仪质已让人心折，真如“芝兰玉树”在眼前。士家女眷给世子夫人敬酒时，便有几位年长贵妇言语切切的打听十七郎君的名字、年龄、有否婚约等等。
萧氏嫡子也未必都会娶甲姓世家女，他们这些河西本土士家也是有机会的。再者，纵算嫁不了正室，嫁个庶女为妾也是攀了关系呀。
跟随母亲一道敬酒的士家小娘子眼睛暗暗放光，耳朵都要支愣起来。沈清猗暗觉好笑时，也略觉心塞，淡笑自如的拣着能说的说了。
宴散后，沈清猗就半开玩笑说，今日最受欢迎的是萧悦之。
萧琰宴上时仍是坐在四哥身后，一副卫护姿态，想起那些贵妇小娘子望过来的热辣眼神就抖了下，一脸庆幸，“还好戴了面具。这要露了脸还了得？”她觉得那些贵女肯定想扑上来生吞活剥将她吃了。
萧琮和沈清猗都笑。
萧琮笑着，仔细打量她几眼，越发觉得这个弟弟随着年龄渐长，容貎愈盛了，心里也犯愁了，“阿琰以后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吧？”
“啊？”萧琰，“不会吧？”
沈清猗斜眉看了她一眼，对萧琮道：“容姿再盛，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就如端砚、白苏他们，见多了阿琰真容，便如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了。”
萧琮哈哈笑起来。
萧琰大大松了口气，向沈清猗展露一个很是明亮绚丽的笑容，“姊姊说的极是。”她就该多露脸才对，只不知母亲何时同意她露脸。
沈清猗抬手端了茶盏，借着饮茶汤敛去眼底的异色。
萧琰方才向她绚丽一笑时，她脑海中倏然闪现的是那两扇翩飞妖媚的蝴蝶骨。
沈清猗略垂了眼帘，觉得自己真有些魔怔了。
她怎么会对阿琰有了那般旖旎心思？
……
次日早食后即出原州城，启程继续北行。
萧琮将不便于行的侍卫亲兵的都留在刺史府和折冲府继续养伤，萧氏的迎灵队伍已经从贺州出发了，那些肢体伤残的便随迎灵队伍一起回，族中会妥善安置他们。余下轻伤能骑行的亲兵和侍卫继续随行。原州刺史和折冲都尉为了萧琮的安全，派左果毅都尉率一百骑兵和二百步兵护送他们到关州。
一路仍是在县城停宿，次日再出行。
几日后车马出了原州境，进入关州境内。关州折冲府已派出三百府兵候在两州交界处，接过原州折冲府的护行任务。
萧琰和诸义之殷殷话别。
因和箭道一战，她和诸义之这一路上都有讨论，均觉有进益，又觉性情相投，虽然年龄相差十岁，竟也十分投缘，这会分别，都有些不舍。
诸义之性情豪迈，没有多絮叨，抱拳一礼，又伸出拳头，“后会有期！”
两只拳头一碰。
“后会有期！”
诸义之是萧琰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看着他随队驰马而去，她怅然目送一阵，才又勒转马头前行。想到四哥已经写了推荐函给他，说不定以后在河西军又能见到，怅然一去又高兴起来。
萧琮在车中对沈清猗说道：“阿琰对这诸守直倒是上心。”
这诸义之的箭道确实出色，只周天境初期，那连珠箭竟能精确射中登极境大圆满死士的弯刀，还打断了他的节奏，的确是箭道人才。他写了入军推荐函给他，一是诚心感谢他相助，二来，也确是看中他的箭道，效力军中比在折冲府有更好的发挥，对诸义之也是更好的前程。
沈清猗斜靠隐囊上，轻淡声音道：“阿琰的第一个朋友，总归要上心些。”
所幸这个诸义之长得身姿奇伟，不似萧怀中那白肤美貌样儿，应该不是萧琰喜欢的那种，否则她又得闹心了。
想到这沈清猗忽然着恼，她闹心个什么？难道萧琰以后每结交一个异性朋友她都要闹心？
她对这个姊姊操心太过了吧？
应该萧四这个兄长操心去！
一想起萧琮若知道弟弟是妹妹，军营中群狼环绕，生出的百般焦心样儿，沈清猗就觉得心口一畅。又想到萧琮若知道阿琰是妹妹会不会焦心过度，调一个登极境侍卫去阿琰身边守着，对任何靠近她一尺内的军官士兵都下绊子？
沈清猗嘴角微抽，深觉得萧琮做得出来。
萧琮不知妻子心里编排自己，思忖着要让疾风馆查一下诸义之，如果人品很不错，他持折冲府调令和推荐军函到大都督府报到后，就将他调去静南军。有他的箭道，阿琰在军中就多了个得力伙伴，战场上也少些风险。
下午入了关州陵县县城后，萧琮便立即写了密信令亲信侍卫送去贺州。晚上入寝前，又对沈清猗说了对诸义之的打算。
沈清猗默默扶额。
她觉得萧琮以后一定会抱怨“你就看着我将一个危险人物送到妹妹身边？”
好在诸义之不是萧怀中那类的，沈清猗再次庆幸。
不过，若军营中有生得肤白貌美俊眉秀目的呢？会不会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沈清猗又觉得闹心了。
第二天早上见到萧琰时一脸的冷若冰霜。
膳间里安静，侍女们都放轻了呼吸。
萧琰忐忑莫名的用完早食，紧跟着四哥出来，私下问道：“姊姊怎么了？”
萧琮也纳闷，按说清猗的信期已过了呀，前几天还挺平和的，怎么这过了倒是？难道是潮汐影响滞后？他咳了一声，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可能是那几天的影响……你懂得。”
“那几天？哪几天？什么影响？”萧琰一时心急了，睁圆眼问，姊姊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见四哥一脸咳咳不好说的表情，她忽然心中一动，然后脸色古怪起来，该不是昨晚床事半途而废吧？——姊姊说过阿兄肾气肝血不足，要长期调养。
想起兄长今早用了半碗栗子药米粥，一块黑芝麻核桃蒸糕，一块黑枣山药糕，还有一小碟黑菌耳，半碟子鹌鹑丝。——都是补肾的。
萧琰恍然点了点头，同情看了眼四哥：阿兄的底子果然还是太薄了呀。
她看了眼四周，也压低声音道：“阿兄莫着急，这个要徐徐调理，日积月累，厚积薄发嘛，呵呵，阿兄你懂得。”
萧琮看着萧琰的笑容无语了。
……他懂什么呀？
他们说的是一回事么？
……
三日后歇榻关州金县时，萧琮就接到了“马贼袭杀案”调查的第三波后续。
那夜在刺史府小书房议事后，次日清晨，萧琮的鹰信就发回了国公府；跟着，靖安司河西局就收到了大都督府的报案军函，立即遣人秘密将三部回纥的注册团嫌疑人监控起来，但注册探险团的野力山前日已经离开贺州，河西局查出他去了肃州立即着人拿回贺州。
就在这日上午，原州刺史府和折冲府也一同将案情密传给靖安司原州局，原州局立即查看马贼尸首勘查战斗现场，鹰讯台速报靖安司河西局。
河西局立即照会缉事厅，就在萧琮等人从原州启程时，河西道一局一司的主事官员已经驰马赶向原州，到原州后接过所有物证案卷，出手就是迅若疾雷，将贺州、甘州、高昌三部回纥的族长和注册回纥护卫团的两姓子弟都传到原州，让他们认尸。
那两个注册护卫团的甘州高昌二部回纥大姓子弟更加面无人色了，他们已经认出四个“燕回”是自己族中人，当初就是他们拿出大笔钱财打动自己当了这个坐享其成的团长，谁想到……谁想到……要死了要死了！
三部族长又辨认出还有四个“燕回”也是唐回，照了影像传回族中认人，很快认出这四人也是三部回纥的子弟，姓甚名谁。
三部族长都快要晕厥过去。
三部执档长老也要急哭了，拿着族档说这八人以前都是犯了大过重罚的，有几个差点还被逐出族中，没想到竟然记恨族里，秘密投了燕回，当了叛国贼！真个该杀！
被勒令近期不得出行野力氏新家主野力古的也要晕厥过去——这位还算亲近的庶伯祖竟然给他们野力氏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有两个“马贼”也是野力氏的！野力古很想自己晕死过去算了。
但还有噩耗……
“野力山死了？”萧琰惊讶抬眉。
“是。”传信的侍卫禀道，“调查说，就在世子遇袭前一日下午，野力山临时决定去肃州巡查那边的商号，但在入城后的第二日抛下下侍从不见了。河西局靖安尉追查下去，在沙州瓜县野力山的榆林别院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野力山带到肃州的侍从被靖安尉传讯，就有一位心腹侍人说，野力山离开肃州前曾秘密叮嘱他：如果我有不测，就到这个地方取密信。靖安尉由侍人领着到了密地，取出了密信，上面有两句话：我受令于人。野利古通知我到榆林别院候接应。”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
亲信侍卫禀报完后行礼退出。
萧琰看了眼兄长，又看了眼姊姊，睁大眼说道：“若照信中言，当年野力山注册探险团是受命于人；而他在阿兄遇袭前一日就出逃贺州，是因为野力古通知他，会派人在别院接应他逃出大唐？
“如果野力山没有说假话，那野力古提前知道阿兄会遇袭，他才是‘马贼’的最大内应？
“但这也有疑点呀，野力山的探险团是七年前注册登记的，那时野力古才十五六岁吧？野力山能听令于他？”
萧琮平静说道：“不是野力古。能让野力山听令的，只有一个人。”
萧琰脑中一闪，“野力庆？”
前族长野力庆？他是贺州回纥的族长，也是野力氏的家主，又和野力山是同父兄弟，野力山说“受令于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令于野力庆。
“……但野力庆被刺杀了，还是被西突厥买刺杀的。”萧琰觉得诡谲了，“如果野力庆一早跟燕周和西突厥人有谋，那西突厥人为啥要杀他？”还是出大价钱请的东海刺。这没道理呀。
萧琮温温说道：“野力山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待查证。若是野力庆，疑点更大，因为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
野力庆为什么要勾结燕周和西突厥？
这也没道理。
萧琰转眸看向沈清猗，眼睛眨一眨的，“姊姊你快明察秋毫一下。”
沈清猗白她一眼，眸色清幽，“查野力山。”
啊？查野力山，查哪里？
“查他和萧氏是否有恩怨。”
“啊？”
不是说野力庆么？怎么就说到野力山和萧氏了？要说恩怨，若野力山那封信是诬陷，那也是查他和野力庆的恩怨吧？
萧琰转眼看看兄长，正微微点头，转眼看看姊姊，莫测高深，抬手拍了下额，觉得自己还要学。
一般洗尘和接风宴是连在一起，但特殊情况也可分为两宴, 先洗尘，再接风，而前为小宴, 后为大宴。
所以今日的接风宴远胜过昨晚的洗尘宴，原州城够分量的士家都收到了邀请帖，携女眷盛装出席。那些不够份量没接到帖子的士家也派了门人送上厚礼到刺史府，转呈世子夫妇, 也有人家派了机灵的下人和刺史府的仆人搭话, 打听世子夫妇的情况。于是，世子遇袭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事实上也是瞒不住的，虽然入城时清了道, 但那么多敞平车, 一车车的伤员，城中士庶远远看见还不得猜测议论，这下消息放出一下炸了。
原州士庶都震惊, 竟然有这么大一股马贼伏袭了梁国公世子？！
这还了得？
听说杀死的马贼是西突厥人和燕周人！
这更了不得！
可恶的敌贼！该杀的西突胡！该杀的燕周人！
原州士家同仇敌忾，杀世子, 那不就是谋划河西内乱吗！这能忍？
因为敌贼事件, 袭杀又恰是发生在原州, 宴会上原州士州都对世子夫妇格外热忱, 表达对敌贼的愤慨和对世子夫妇真诚的问候，宴会上由此气氛高涨，热烈融融。
萧琮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露脸，展形象，树声望，虽然不会故意高调张扬，这样的宴会就是很好的方式，何况也要给原州刺史一个“补偿”机会，安一安这位原州刺史的心，也要安一安原州士家的心。
他们夫妻二人配合默契，既展现出遇惊不乱的雍容闲雅气度，又用宽和的言语谈笑表达出“虽然是在原州遇袭，但这是敌贼的奸恶，萧氏对原州没有任何不满”，这让宴会的气氛更加热烈也祥和起来。
原州刺史和折冲都尉心里也松口气，萧世子若要严究“原州马贼”袭杀事件，他二人脱不了重责，河西大都督府奏章上报朝廷要求严惩他们失察之过，二人便得降官降职，如今世子这态度显然是不严责追究，那他们就只是按过失处分，这让二人都心生感激。
接风宴到酉时才结束，散宴时无论主持宴会的刺史夫妇，还是为世子夫妇接风的原州士家，都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原州士家对世子的健康状况很满意，兰陵萧氏有一位健康的世子，河西才能安定，对世子夫妇的风仪气度也很满意，这才是甲姓世家，世子夫妇的才学和智慧更让原州士家满意。
兰陵萧氏有这样的宗子宗媳，就能保证河西继续繁盛下去。
原州士家对世子那位嫡三弟，国公府十七郎君印象也很深刻，哪怕容貌被覆看不见，那风姿仪质已让人心折，真如“芝兰玉树”在眼前。士家女眷给世子夫人敬酒时，便有几位年长贵妇言语切切的打听十七郎君的名字、年龄、有否婚约等等。
萧氏嫡子也未必都会娶甲姓世家女，他们这些河西本土士家也是有机会的。再者，纵算嫁不了正室，嫁个庶女为妾也是攀了关系呀。
跟随母亲一道敬酒的士家小娘子眼睛暗暗放光，耳朵都要支愣起来。沈清猗暗觉好笑时，也略觉心塞，淡笑自如的拣着能说的说了。
宴散后，沈清猗就半开玩笑说，今日最受欢迎的是萧悦之。
萧琰宴上时仍是坐在四哥身后，一副卫护姿态，想起那些贵妇小娘子望过来的热辣眼神就抖了下，一脸庆幸，“还好戴了面具。这要露了脸还了得？”她觉得那些贵女肯定想扑上来生吞活剥将她吃了。
萧琮和沈清猗都笑。
萧琮笑着，仔细打量她几眼，越发觉得这个弟弟随着年龄渐长，容貎愈盛了，心里也犯愁了，“阿琰以后总不能一直戴着面具吧？”
“啊？”萧琰，“不会吧？”
沈清猗斜眉看了她一眼，对萧琮道：“容姿再盛，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就如端砚、白苏他们，见多了阿琰真容，便如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了。”
萧琮哈哈笑起来。
萧琰大大松了口气，向沈清猗展露一个很是明亮绚丽的笑容，“姊姊说的极是。”她就该多露脸才对，只不知母亲何时同意她露脸。
沈清猗抬手端了茶盏，借着饮茶汤敛去眼底的异色。
萧琰方才向她绚丽一笑时，她脑海中倏然闪现的是那两扇翩飞妖媚的蝴蝶骨。
沈清猗略垂了眼帘，觉得自己真有些魔怔了。
她怎么会对阿琰有了那般旖旎心思？
……
次日早食后即出原州城，启程继续北行。
萧琮将不便于行的侍卫亲兵的都留在刺史府和折冲府继续养伤，萧氏的迎灵队伍已经从贺州出发了，那些肢体伤残的便随迎灵队伍一起回，族中会妥善安置他们。余下轻伤能骑行的亲兵和侍卫继续随行。原州刺史和折冲都尉为了萧琮的安全，派左果毅都尉率一百骑兵和二百步兵护送他们到关州。
一路仍是在县城停宿，次日再出行。
几日后车马出了原州境，进入关州境内。关州折冲府已派出三百府兵候在两州交界处，接过原州折冲府的护行任务。
萧琰和诸义之殷殷话别。
因和箭道一战，她和诸义之这一路上都有讨论，均觉有进益，又觉性情相投，虽然年龄相差十岁，竟也十分投缘，这会分别，都有些不舍。
诸义之性情豪迈，没有多絮叨，抱拳一礼，又伸出拳头，“后会有期！”
两只拳头一碰。
“后会有期！”
诸义之是萧琰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看着他随队驰马而去，她怅然目送一阵，才又勒转马头前行。想到四哥已经写了推荐函给他，说不定以后在河西军又能见到，怅然一去又高兴起来。
萧琮在车中对沈清猗说道：“阿琰对这诸守直倒是上心。”
这诸义之的箭道确实出色，只周天境初期，那连珠箭竟能精确射中登极境大圆满死士的弯刀，还打断了他的节奏，的确是箭道人才。他写了入军推荐函给他，一是诚心感谢他相助，二来，也确是看中他的箭道，效力军中比在折冲府有更好的发挥，对诸义之也是更好的前程。
沈清猗斜靠隐囊上，轻淡声音道：“阿琰的第一个朋友，总归要上心些。”
所幸这个诸义之长得身姿奇伟，不似萧怀中那白肤美貌样儿，应该不是萧琰喜欢的那种，否则她又得闹心了。
想到这沈清猗忽然着恼，她闹心个什么？难道萧琰以后每结交一个异性朋友她都要闹心？
她对这个姊姊操心太过了吧？
应该萧四这个兄长操心去！
一想起萧琮若知道弟弟是妹妹，军营中群狼环绕，生出的百般焦心样儿，沈清猗就觉得心口一畅。又想到萧琮若知道阿琰是妹妹会不会焦心过度，调一个登极境侍卫去阿琰身边守着，对任何靠近她一尺内的军官士兵都下绊子？
沈清猗嘴角微抽，深觉得萧琮做得出来。
萧琮不知妻子心里编排自己，思忖着要让疾风馆查一下诸义之，如果人品很不错，他持折冲府调令和推荐军函到大都督府报到后，就将他调去静南军。有他的箭道，阿琰在军中就多了个得力伙伴，战场上也少些风险。
下午入了关州陵县县城后，萧琮便立即写了密信令亲信侍卫送去贺州。晚上入寝前，又对沈清猗说了对诸义之的打算。
沈清猗默默扶额。
她觉得萧琮以后一定会抱怨“你就看着我将一个危险人物送到妹妹身边？”
好在诸义之不是萧怀中那类的，沈清猗再次庆幸。
不过，若军营中有生得肤白貌美俊眉秀目的呢？会不会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沈清猗又觉得闹心了。
第二天早上见到萧琰时一脸的冷若冰霜。
膳间里安静，侍女们都放轻了呼吸。
萧琰忐忑莫名的用完早食，紧跟着四哥出来，私下问道：“姊姊怎么了？”
萧琮也纳闷，按说清猗的信期已过了呀，前几天还挺平和的，怎么这过了倒是？难道是潮汐影响滞后？他咳了一声，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可能是那几天的影响……你懂得。”
“那几天？哪几天？什么影响？”萧琰一时心急了，睁圆眼问，姊姊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见四哥一脸咳咳不好说的表情，她忽然心中一动，然后脸色古怪起来，该不是昨晚床事半途而废吧？——姊姊说过阿兄肾气肝血不足，要长期调养。
想起兄长今早用了半碗栗子药米粥，一块黑芝麻核桃蒸糕，一块黑枣山药糕，还有一小碟黑菌耳，半碟子鹌鹑丝。——都是补肾的。
萧琰恍然点了点头，同情看了眼四哥：阿兄的底子果然还是太薄了呀。
她看了眼四周，也压低声音道：“阿兄莫着急，这个要徐徐调理，日积月累，厚积薄发嘛，呵呵，阿兄你懂得。”
萧琮看着萧琰的笑容无语了。
……他懂什么呀？
他们说的是一回事么？
……
三日后歇榻关州金县时，萧琮就接到了“马贼袭杀案”调查的第三波后续。
那夜在刺史府小书房议事后，次日清晨，萧琮的鹰信就发回了国公府；跟着，靖安司河西局就收到了大都督府的报案军函，立即遣人秘密将三部回纥的注册团嫌疑人监控起来，但注册探险团的野力山前日已经离开贺州，河西局查出他去了肃州立即着人拿回贺州。
就在这日上午，原州刺史府和折冲府也一同将案情密传给靖安司原州局，原州局立即查看马贼尸首勘查战斗现场，鹰讯台速报靖安司河西局。
河西局立即照会缉事厅，就在萧琮等人从原州启程时，河西道一局一司的主事官员已经驰马赶向原州，到原州后接过所有物证案卷，出手就是迅若疾雷，将贺州、甘州、高昌三部回纥的族长和注册回纥护卫团的两姓子弟都传到原州，让他们认尸。
那两个注册护卫团的甘州高昌二部回纥大姓子弟更加面无人色了，他们已经认出四个“燕回”是自己族中人，当初就是他们拿出大笔钱财打动自己当了这个坐享其成的团长，谁想到……谁想到……要死了要死了！
三部族长又辨认出还有四个“燕回”也是唐回，照了影像传回族中认人，很快认出这四人也是三部回纥的子弟，姓甚名谁。
三部族长都快要晕厥过去。
三部执档长老也要急哭了，拿着族档说这八人以前都是犯了大过重罚的，有几个差点还被逐出族中，没想到竟然记恨族里，秘密投了燕回，当了叛国贼！真个该杀！
被勒令近期不得出行野力氏新家主野力古的也要晕厥过去——这位还算亲近的庶伯祖竟然给他们野力氏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有两个“马贼”也是野力氏的！野力古很想自己晕死过去算了。
但还有噩耗……
“野力山死了？”萧琰惊讶抬眉。
“是。”传信的侍卫禀道，“调查说，就在世子遇袭前一日下午，野力山临时决定去肃州巡查那边的商号，但在入城后的第二日抛下下侍从不见了。河西局靖安尉追查下去，在沙州瓜县野力山的榆林别院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野力山带到肃州的侍从被靖安尉传讯，就有一位心腹侍人说，野力山离开肃州前曾秘密叮嘱他：如果我有不测，就到这个地方取密信。靖安尉由侍人领着到了密地，取出了密信，上面有两句话：我受令于人。野利古通知我到榆林别院候接应。”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
亲信侍卫禀报完后行礼退出。
萧琰看了眼兄长，又看了眼姊姊，睁大眼说道：“若照信中言，当年野力山注册探险团是受命于人；而他在阿兄遇袭前一日就出逃贺州，是因为野力古通知他，会派人在别院接应他逃出大唐？
“如果野力山没有说假话，那野力古提前知道阿兄会遇袭，他才是‘马贼’的最大内应？
“但这也有疑点呀，野力山的探险团是七年前注册登记的，那时野力古才十五六岁吧？野力山能听令于他？”
萧琮平静说道：“不是野力古。能让野力山听令的，只有一个人。”
萧琰脑中一闪，“野力庆？”
前族长野力庆？他是贺州回纥的族长，也是野力氏的家主，又和野力山是同父兄弟，野力山说“受令于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受令于野力庆。
“……但野力庆被刺杀了，还是被西突厥买刺杀的。”萧琰觉得诡谲了，“如果野力庆一早跟燕周和西突厥人有谋，那西突厥人为啥要杀他？”还是出大价钱请的东海刺。这没道理呀。
萧琮温温说道：“野力山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待查证。若是野力庆，疑点更大，因为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
野力庆为什么要勾结燕周和西突厥？
这也没道理。
萧琰转眸看向沈清猗，眼睛眨一眨的，“姊姊你快明察秋毫一下。”
沈清猗白她一眼，眸色清幽，“查野力山。”
啊？查野力山，查哪里？
“查他和萧氏是否有恩怨。”
“啊？”
不是说野力庆么？怎么就说到野力山和萧氏了？要说恩怨，若野力山那封信是诬陷，那也是查他和野力庆的恩怨吧？
萧琰转眼看看兄长，正微微点头，转眼看看姊姊，莫测高深，抬手拍了下额，觉得自己还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