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74 074:命主与运生

小说:兰陵风流 作者:君朝西 更新时间:2016-12-23 16:30: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因为顾着伤员, 队伍行得不是很快,半个时辰后到了驿馆。

  已经酉时,外面一片暗黄天色。

  驿馆四面都建有厚土墙抵挡沙暴,墙内打了一排排粗大的木桩子, 入沙砾地深达八尺,是风暴时拴马用。厚土墙内是驿馆的大院子,房间不多,重伤员都抬进房间, 骑兵和亲兵则在大院子中搭起行军帐篷。又分出人手打水,给伤员清洗伤口后, 又重新上药。

  侍婢们赶着收拾了三间屋子, 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铺盖都用干净的绸布包了,木色斑驳的坐榻小几也都铺了干净的绸布,积灰的苇席被一盆盆水擦净, 铺了粗绸后才往上铺茵席,又起炉熏香, 才吩咐木桶上热水。萧琰没有用浴桶, 直接去了驿馆的淋浴间,冲了冷水浴, 想起沈清猗中剑的一刹又打个激灵, 心中犹自后怕,心想那记掼刀式不能随便再用, 横刀贯日, 得改。

  出浴穿衣回到房间, 见青葙已在屋里等,说奉少夫人之命过来给十七郎君上药。其实剑气外创并不大,主要是内里破坏恐怖,萧琰一边上药又一边关心,问姊姊臂上有没重新上药?说小臂创处上过药了不能见水。青葙心说:少夫人还教您医呢能不知道?还是一板一眼的回答,说少夫人已经清洗创口重新上药了,伤处没有碰水。

  萧琰闻言放心,青葙去后便调息疗伤,一点一点的逼出剑气,行功将中途,她忽然想到那晚郡主说的:吞噬何如融合?天地混沌,可分你我?……

  对呀,吞噬是这个道理,逼出剑气难道不是这个道理?——逼出何如融合?

  她想到立即就做,融合时让剑气与内气不分彼此的渗透,就包容了这种剑气的特性,以后再遇到这种剑气,就不会有如此诡异霸道的扩散了。

  此时她腹部剑伤处还余三分剑气没有逼出。

  虽然这剑气带着敌意侵害,不像清川郡主助她突破时灌入的精元,没有敌意,融合时不用担心侵入破坏,但伤处剑气只余三分,萧琰也不惧,大胆放开自己的丹田,让平静的丹湖融入剑气这道暴浪,在湖中翻腾滚荡,然后不分彼此的渗透,直到融合。

  在渗透融合的过程中萧琰也默默感受着这三分剑气,隐隐约约对它的诡异特质有了些领悟,心忖下次再遇到这暗杀者,自己的横刀贯日一定会计算精确,不会因这剑气的诡异角度出现误伤——说到底,她心中仍对沈清猗受那道剑伤不释怀。

  融合这三分剑气耗了她一些时间,好在之前融合清川郡主的精元已有经验,剑气也只余三分,融合剑气的时间不算漫长。她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固定在廊柱上的防风灯笼已经全部点亮了。驿馆里的大灶已给军士们煮好了晚食,留了个小灶给世子夫人的侍婢,三位主子的晚食也已备好。

  萧琰看了看天,沙风已经完全停了,夜色里沙漠中一片安静,想象不出白日的狂暴。军士们已经在大堂内用晚食,蒸饼配羊肉汤。

  沈清猗已暗中吩咐,金疮出血的伤兵都是用羊肉清汤,温时才端出,汤中只有几粒盐。金疮有八忌,其中热羹粥、咸酸都会使疮肿痛发,重者即死。军中的金疮医治伤时必定会告诫伤兵,但军士们性情粗疏,不定这金创八忌都记得。周全海却是记得的,去大灶嘱咐,却被大灶告知一早有侍女过来说世子叮嘱了伤兵饮食的忌讳,周全海心道:这位大都督世子是位仁厚又体恤顾下的人。又想起世子被拉出来时就让人取萧氏伤药给伤兵,一点不顾惜。如果未来的河西大都督是这样的人,周全海觉得,似乎也不错。

  萧琰先去大堂和众骑兵亲兵侍卫打了招呼,又到萧氏族卫那边和族叔族兄们打了招呼。因她那犀利两箭和沙尘暴中力阻暗杀者,振武军骑兵和国公府新调的亲兵都对这位少年郎君极有好感并钦佩,三名校尉都关心问她伤势如何。萧琰认真回应了众人的关心,这才出了大堂,去到兄嫂房间用晚食。

  旅途中的饮食很简单,因为萧琰和沈清猗都有伤,也都只用了清淡的温食。

  用过晚食漱口净手时,萧浔衣袍猎猎的回来了,受了些内伤,嚯嚯笑骂,“那绿眼老混蛋也没讨好!”

  萧琮道:“堂叔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先回房疗伤。我让下人备浴汤。”

  萧浔豪迈干脆,一挥手走了。

  随后三人也联袂出了房门,萧琮叫来振武军两名骑兵校尉和世子亲兵校尉,陪同一起去看望伤兵。

  这些伤兵都是遭受“池鱼之殃”的:大多数是被两位宗师交战时震落的大量山石砸伤,也有被侍卫族卫和敌方登极境交手时的余波所伤。

  伤兵多多少少都有骨折,有好些个都是白苏青葙这些侍婢在沙地上正骨夹板上绷带,夹板不够的就请侍卫削箭簇以箭杆暂代,经历了“马贼”战场的惨烈血腥,侍婢们一个个神情镇定,动作利落,因受过专业训练,倒比振武军的几个骑兵正骨更利索,众骑兵惊诧之余又生敬:不愧是国公府的侍人,见过大场面,定得住,还训练有素。

  因为有萧氏的内外伤药,救回了好几位内脏破裂和外伤严重的骑兵,但重伤兵中有一位被落石砸得内脏破裂,又倒霉被棱石削中动脉血管的,侍卫给他用萧氏内创丸和止血散急救时,已经出血过多了,服了萧氏补血丸也无济于事。毕竟补血丸只是促进体内造血,不是平空多出鲜血来,这会眼看已经不行了。

  但要送回振武军输血也来不及,周、宋二位骑兵校尉脸上都有哀色,既沉痛又憋闷,若是战死疆场倒没说的,但被宗师战斗波及砸死实在憋屈。

  沈清猗看了那重伤骑兵,声音冷静又疾速,“你们入军都检了血型吧?他是什么血型?虽然这里器具不全,简易的采血输血也可做到。”

  太医署十年前就已检定出血型,大唐军士入军时都会检血。两名校尉眼中都迸出亮光,周全海急声应道:“有,有,我们都检了,血型就在衣领内。”说着上前掀起那重伤骑兵的衣领,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僵了,回头艰难道:“夫人,牛大壮的血……是,未。”

  屋内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太医署检定的血有四类,这都是常见血,还有不常见的,或者是太医署迄今未检定出的,统标为“未”,既是未型,也表示未知。牛大壮的血恰是这未明类,血型不明,如何输血?

  就算普通军士,在军医们大嗓门的吼叫下和军中宣传下,也知晓人血是不同的,乱输血是要死人的,失血急救时不能乱输!……两位骑兵校尉眼中的光又灭了。

  沈清猗沉默了一会,看了萧琮一眼,说道:“三百四十多年前,世间尚不知输血救人之法,也不知人血是不同的,北齐有位将军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恰好一位道医云游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将他置于牛肚中,拣回一条命。驿馆中可有牛?”

  众人惊愕,周全海和姓宋的骑兵校尉眼中却又亮起了光,不论如何有法子就好,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比眼看着等死好。

  “夫人某这就去问!”宋校尉飞快行礼拔腿跑出去。

  不一会宋校尉旋风般回来了,匆匆行礼道:“夫人,驿长说,有一头拉车的牛!”

  沈清猗立即道:“将牛剖腹,伤处置于热血中。比起采血输血,这种方式更利□□速纳血和循环。能不能醒,就看这位牛大壮的运气了。希望他能沾几分牛的运气。”

  “是,夫人。”宋校尉又旋风般去了,连行礼都忘了。周全海赶紧给同袍道歉,萧琮和沈清猗都不介意,萧琮道:“人命关天。”

  沈清猗又嘱咐周全海如何给这伤兵开刀口,什么部位,刀口大小,何时出来,细节都作交待,周全海认真记下,郑重行了一礼,便和亲兵校尉一起将牛大壮连着榻板抬出去。

  之后就只有等待了。

  是生是死,端看这伤兵命中有无这点运了。

  萧琰身处当地,切身体会到命运的沉重,如果没有实力,那命就有很大成分靠运,只能等待祈祷,看老天是否给你。

  左手默默握了一下秋水刀,想到沈清猗误中的那一剑,若姊姊没有那分运……心中不由寒冻,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才让姊姊在关键时刻要依赖她命中的运。

  萧琰眸子看向沈清猗,心中又生歉疚。

  沈清猗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轻叹。

  ……

  看望完伤兵回到房内,三人都用皂液净了手,便坐下说话。孙先生的事和遇袭的事都一桩桩商议细论。

  沈清猗却先说道:“阿琰,这一剑不是你的错,不要为别人的错难为自己。如果不是你有实力,杀退暗杀者,你四哥此时不会安然在这里。”

  萧琮起身一抚她的肩,“你阿嫂说的对。不要耿耿于怀,成了你的心障。”

  “阿兄,姊姊,我知道。”萧琰点头,“我只是在反省,要更强,更谨慎,否则,下次就可能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母亲说,命主,生运。不能成为运生,主命。

  侍女上了茶,萧琰拿了茶盏又放下,想起牛大壮又存疑虑,问题:“姊姊,将伤兵置于牛腹热血中,这是输血,但牛血能用到人血中吗?”

  沈清猗轻叹道:“所以说,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孙师一百年前就著过《论血篇》,说人的血有多种,畜的血也有多种,其中牛的血类或有四十多种,比人的血类多很多。那伤兵能不能活,真看运气。他姓牛,是个巧合,但巧合有时冥冥中也是运气。希望否极之后泰来。”

  萧琰心想,这牛大壮遭池鱼之殃,真个不走运,又恰被尖石割了动脉,更是倒霉,偏又是未类血,倒霉到极点,这不走运叠加也是“否极”了,希望如姊姊说的,否极泰来。

  萧琮清眸有些幽远,缓声说道:“清猗说的那位云游道医,是抱朴子葛先生吧?”

  抱朴子葛先生,孙道玄之师,道门上一任药殿之主。

  沈清猗点头,“是葛先生。这桩秘事,我也是听孙师说的。”葛先生是孙先生之师,但她只孙先生的医道弟子,不是道门药殿弟子,所以她不称葛先生为师祖。

  萧琰惊讶道:“抱朴子葛先生!”商七说过,她修习的喊山诀就是道门大宗师抱朴子创的九字真言,立时一脸肃敬,又好奇问道,“姊姊,葛先生用牛肚子救的那位北齐将军是谁呢?”

  沈清猗似瞥了萧琮一眼,说道:“北齐兰陵王高孝瓘。”

  兰陵王呀,萧琰大奇,“怎么史上没记载?”兰陵王高孝瓘赫赫有名,按说他被牛肚子救的这等奇事应该广为流传才是。

  沈清猗道:“这方法救了兰陵王,是他撞了运气,不能成为常例,省得医者随意用反而害了人,葛先生必是有交待,兰陵王才勒令当时身边的人守口如瓶。”

  萧琰点头,“难怪世人不知。”否则这等奇闻异事必是被文人大肆渲染,又想到兰陵王当时被北齐皇帝猜忌,若有了这等“神迹”还不更被皇帝猜忌?估计这也是兰陵王守秘半分不露的原因。不由感慨道:“那也真是牛大壮的运气了,恰恰遇上姊姊。”恰恰姊姊就是孙先生的弟子,恰恰孙先生就是葛先生的弟子。这个“恰恰”也就是牛大壮的运了。

  沈清猗一叹,“能不能活,看天意了。”医者治病不治命,命中无可治,那也无奈何。

  她清冽眸子看向萧琮,又一叹道:“四郎,抱歉。”

  今日她出手就是违了梁国公的交待。

  若这牛大壮好运活了,她在振武军这些骑兵和萧氏亲兵心中,那就是很懂医了,可不会认为她是撞运气——三百四十年前的轶事,连世子都不知道,而世子夫人知道,关键还知道输血救治的细节,这可不会轶闻中细写吧?这些校尉心里有了揣测,沈清猗也就违了梁国公的意思——不得显露医术。

  萧琮却道:“人命关天。这是救人,不可顾忌太多,你决断甚是。”

  这些骑兵都是因他而伤,岂可有医法却隐之?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也要医了,才是尽心。

  他又说道:“父亲是考虑细密,但我身体如何,明眼人皆知。况一路巡来,无论士家还是军中,都已眼见。如今你显露医术,也无妨。”

  萧琰连连点头,“阿兄说的是。”

  她已经明白了姊姊当初为何说只教她药不教她医,因医者当救人济世。孙先生遗训,让姊姊“继承吾之医道,济世光大”,姊姊怎么会见死不救?

  这时白苏推门禀道:“十三先生来了。”

  三人立即起身,将堂叔迎进屋中。萧琮关心问道:“堂叔伤可愈了?”

  萧浔一挥手,“一点内伤而已,调息几个大周天就愈了。”又嘿嘿笑,“那老混蛋舍不得拼命,反而吃了我几拳,伤得比我重。”言下颇为得意。

  萧琮肃然道:“堂叔,今日遇袭之事容后再讲,这里却又一桩更紧要的事,需得与堂叔商议。”

  萧浔见他肃然神情,立时用真气施了隔音屏障,也严肃道:“四郎,何事?”

  萧琮便说了沙尘暴中的暗杀者突然出手,沈清猗误受暗杀者一剑被沙风暴卷落峡谷,萧琰落峡谷去救,“……发现崖壁上有岩洞,岩洞中有下堕洞道,其下有暗河,在河岸上发现了孙先生——道玄子前辈的遗骨。”

  “什么?”萧浔一个直身差点跳起来,舌头都捋不直了,“你说孙、孙……道、道玄子?”

  沈清猗神色哀痛,道:“浔堂叔,事情是这样……”将崖下之事细细讲来。

  萧浔听得脸色数变。

  “阿琰,将孙先生的遗物取出来。”萧琮道。

  萧琰应了一声,起身从榻尾的箱子里的麂皮袋中取出道玄子的云游袋,将遗物取出,放在几上。

  有医书三卷,装有金针刀具的皮匣一只,砚台一副,笔、墨各一副,装有药的瓷瓶八只,还有一只匣子,高一尺、长一尺半,乌黑坚硬,非金非石,质地似乎跟那道牌一样,估计刀剑难入,最后拿出的是那柄匕首。

  萧浔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只乌黑匣子,眼神炽烈热切,却也有着戒慎。

  萧琰看了一眼堂叔,说道:“阿兄可别拔这匕首,孙先生有可能在里面封了剑气。还有这黑匣子,也很危险。”

  萧琮会意道:“你放心,我不动它们。”

  两人都是担心这位宗师堂叔过于热切。

  萧琰将医书和装有金针刀具的皮匣放到一边,道:“这是孙先生留给阿嫂的。”

  萧琰接过沈清猗从衣袋内递出的道牌,也同另一边的遗物放在一起,“这些,按孙先生说的,返回给三清宫。”

  萧浔的两只眼睛仍然炽热盯着那只非金非玉的匣子,匣子的开启处有锁轮,每一个轮齿上都刻着天干地支。

  他一脸慎重又遗憾,“这匣子不能打开。”

  这匣子让他有种心中发寒的感觉,这是对危险的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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