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 94 094:那颗星在向她呼唤

小说:兰陵风流 作者:君朝西 更新时间:2016-12-23 16:30:47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萧琮眉扬, 微微点头。

  佛门原是从西域传入中原, 以前西域的各小国,许多都是举国信仰佛教, 即使后来袄教、景教、摩尼教拉去了部分信众,但佛门在河西道和安西府的信徒仍是他教远不可及,可以说“诸族归夏”的部族都是崇信佛教, 尽管有一部分族民同时信其他教, 但佛门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是最重的。

  这也是萧氏历代家主表现出崇佛的原因,河西要安稳,萧氏就不能与佛门关系不好。

  而道门在西部的传教是从高宗皇帝征服西域后才开始, 相比佛教已经晚了几百年, 虽然在中原势大, 但在西部的信众和势力却远不及佛门。

  道门若要在西部赶追佛门,必得借助本地势力, 而在河西道, 有什么势力能比萧氏更强呢?

  沈清猗又取一纸落笔:“道门是看中我的身份。”

  ——兰陵萧氏宗媳的身份。

  她当然不能代表兰陵萧氏,也不具有萧氏的决策权, 但她是萧琮的妻子,未来的萧氏主母, 与道门的关系紧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代表了萧氏。

  萧琮沉眉凝目, 思虑再三, 深觉妻子这个推测比起他们之前“疑丹”更合理。

  利益往来是双向的, 萧氏要从道门得利,道门也要从萧氏得利,仅仅回报萧氏归还道玄子遗骨遗物的恩情,对于道门来说太简单,更重要的是借这个机会将萧氏拉上道门的船,让双方用利益联结在一起。

  这才是道门的谋划。

  所以才会对清猗表露出最大的善意——太清掌教亲至,通过邀请清猗至药殿,将这个意思传递给萧氏。

  萧琮又推敲再三,有了七八分确定,对清猗去道门的安危担忧放下了:道门若有意借萧氏势力进入河西道,怎会对萧氏宗媳不利?

  但他对清猗去道门还是犹豫的。

  这一去,至少一年,而一年内疫疾课目能不能研究成功还是两说,若是两年,三年?……以他的境况,是必须及早有个孩子的,不管儿子还是女儿,时间,他等不起。

  但这对清猗却是不公平的。

  他与魏景寿已有口头之约,国公府那边应该已经送出庚贴了,他巡军回府后,魏子静就要嫁入国公府。若清猗去道门一年,以他已经调理好的身子,魏子静极可能有孕,极可能生出个庶长子。

  就算是生个庶女,承和院的家务总要有人掌理,时日长了,恐怕仆婢们就只知道有魏娘子而不知有夫人了。

  就算之前母亲移交给清猗的内务仍然归回母亲掌管,但时日长了呢?父亲就会提出让魏子静跟在母亲身边协助——以父亲的心思,国公府的内务掌在母亲这位大唐帝国公主手里,恐怕还是有防备的,宁愿让儿子的媵分一些去——长此以往,恐怕国公府和贺州士家都会知道有魏娘子而淡忘世子夫人了。

  如果魏子静是个愚笨的,萧琮还没那么担心,偏生是个聪慧的。

  聪慧的人往往有手段,萧琮很担心待自己的妻子回来时,魏子静在亲族友眷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人脉和良好的声望,加上魏氏一门的助力,萧琮即使想偏帮妻子,也不能偏到哪里去。而清猗那边的娘家,她是不会借助的。

  萧琮并不想后院有太多女人,女人多了是非多,如果他的一妻一媵在生育上不出问题,他这一生只打算有这两个女人。如果这两个女人出现内斗,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萧琮单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尤其他这个妻子,心性冷,手段厉害,魏子静真惹怒了她,那下场恐怕不会好。到时候收拾烂摊子面对魏家的人,还不得是他?

  萧琮想想这种未来都觉得头痛,提笔在纸上刷刷写道:“道门既有求于萧氏,河西的利益联合还可以有其他方式,你不必去三清宫。”

  室内静默一阵。

  沈清猗垂敛着眉毛,良久执笔未落。

  萧琮的顾虑,她当然明白,而且想得更深刻。

  可是她更知道,萧氏真正做主的,还不是萧琮。

  而是梁国公。

  萧琮忌讳庶长子,是因为萧璋从小到大给他造成的阴影。

  其他世家虽然也可能出现庶长子,但那是妾生子,地位低,不可能对嫡子构成威胁,世家媳妇不会在意。而萧氏的庶长子是有品级的媵生子,俗称的“贵庶子”,又占了长的位置,地位和其他庶子当然不一样。

  按理说,萧氏娶的是大唐帝国公主,以帝国皇室的强势,就算公主是嫁人而非平婚,暗里也会强压下去不允许驸马纳妾,更不可能有什么庶子女出生。但萧氏的做法皇室为何没有置喙?

  因为尚公主不是萧氏的意愿,而是皇室强扭的瓜,是帝国皇室控制萧氏的手段。

  萧氏为了防备公主生出的嫡子受公主影响亲近皇室,长大后做出不符合萧氏利益的事,就弄出了个“贵庶子”身份的庶长子,作为取代不合适嫡子的“备子”。

  因为“备子”之用,这样的庶长子从小就得到萧氏精心培养,受到的重视也和其他庶子很不一样,得到的家族资源仅次于嫡长,这就使他们有了弱于嫡长,却可以一争的实力。

  但是,萧琮的情况和他的历代先祖以及父亲梁国公都不一样。

  因为他不是尚大唐公主。

  沈清猗不是公主,萧氏就不需要防备她的嫡子,当然也和其他世家一样,绝不会弄出个能和嫡长相争的“贵庶”长子来;即使因为特殊原因有了庶长子,也不会让他越过嫡长。——世家是重嫡庶的,因为这才能让家族上下有分,稳定长久。

  所以只要萧琮不昏头,重庶轻嫡,他的儿子就不会出现嫡庶之争。

  至于魏子静会对她造成的影响,沈清猗根本没放在眼里。

  萧琮所担忧的,都不是她担忧的。

  再者,去不去三清宫,也不是取决于她和萧琮愿不愿意。

  她可以肯定,梁国公会同意。作为萧氏的家主,他权衡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不会过多考虑她这个儿媳妇的利益。

  以萧琮现在的品性,还不学不到他父亲那般,一切以萧氏利益为主,但沈清猗并不想让萧琮为她争这个“不去”,且不提这对父子会不会由此生出隔阂,就算没有隔阂,但梁国公会对她不生芥蒂?萧琮日后回想起这件事又会不会后悔?

  沈清猗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那是最靠不住的——这是母亲自己陷落进去的惨痛教训。

  她必须自己做筹谋。

  所以沈清猗考虑的,不是去或不去的选择,而是在这件事上,她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

  她不仅要去,还要主动去,才会让萧氏觉得她牺牲小我,顾全大局,以梁国公父子的心性,必然会对她做出补偿,而她最在意的,就是母亲。

  梁国公父子应该知道怎么补偿她才能得到她的感激,有这对父子明里表姿态,她就不担心吴兴沈氏会慢待自己的母亲。

  何况,她若去了道门,真和道门有了关联,对母亲在沈氏的地位也更有利。

  当年孙先生对她青眼相加传授她金针度厄术时,她就曾思虑过,是不是拜入道门,但那时孙先生表露出不收徒的意思,她才歇了这个打算。

  如今又回到最初的想法,她已是孙师唯一的医道传人,而孙师还隐在针术中教她了道门存想心法,这个心法必然不是道门广传于世间的那些心法,否则孙师没必要藏掖。

  再观,此次过来“考较”的药殿道潇子长老的态度、太清掌教的态度,沈清猗都感觉道门在自己身上“所图甚大”,而这个所图对自己或许并不是坏处而是好处——她倾向于这个可能,是对师尊道玄子的信任,更是对自己洞幽察微的信任,还有来自心中的呼唤。

  就在太清掌教邀请她去道门的话音出来时,她的心中倏地灵机一闪,脑中也似有一根弦在嗡鸣,就仿佛突然轻拨触动了与她关联的冥冥中的命运玄机……

  小时候母亲抱着她看夜空中的星星,指着遥远又浩瀚的星河给她娓娓说故事:传说,每个人都有一颗星星,那是他们的命星,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辰,命星闪得越亮,人的命运呀就越闪亮,我的文茵啊,一定有天上最亮的一颗星。

  她虽然小却从小脑子就清醒,格外的不信这些,却知道这是母亲对她的爱的期冀,希望她的人生如星辰般光亮。

  而在太清掌教语出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命星的呼唤……那里,去那里……

  沈清猗眼眸垂着,渐有凛色透出。

  如果真有命运,那她一定要掌了自己的命。

  心意,已决。

  提笔锋锐落纸:“我的身份虽是主要因素,但疫疾课目需要我出力,也是一个因素。除了我,萧氏还有更合适的人吗?以道门掌教的身份,说出口的话,不是随便说说。”

  萧氏能有其他方式比送她去三清宫更好吗?——萧氏几乎不用付出利益。

  萧琮嘴唇动了动,有些艰涩,“清猗……”

  沈清猗抬了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落笔:“去道门,未必对我不利。”

  另取一纸,继续落笔:“能得到孙师完整的医道传承,这是我希冀的。即使没有太清掌教所说的完整传承,去了三清宫,与众多医家切磋医技,寻求疫疾的解决,济世利人,对我医道也是极大促进。孙师收我为传道弟子,我不能堕了他济世光大之愿,这也非我之愿。否则百年之后下到黄泉,我何以面对师尊?也违了我心中遵循的道理。无理,则不存世。”

  萧琮拿着字纸沉默良久,叹息,心绪复杂,为妻子顾全大局难过,还是欣慰?为妻子遵从心中道理,惊讶欢喜,生出同道之叹?

  ……我们都在荆棘中行走。

  他心中默默说道。

  抬眸看着妻子清冽又明静的目光,他微笑,说道:“好。”

  “嗯。”沈清猗起身,“你给父亲写信,我出去走走。”

  “好。”萧琮看她走到门边,又叫一声,“清猗!”

  沈清猗回眸。

  萧琮看着她,“你放心。”

  不管你去道门多久,你是我的妻子,这不会变。

  沈清猗一笑,“我放心。”

  穿木屐出了门,只叫了白苏跟着,往悬空亭走去。

  她站在伸出悬崖去的那一半亭中,低头看着下面的深壑。

  走出这一步,是会跨越悬崖,还是跌到深谷里?

  她目光似要透过崖间萦绕的雾看到崖底去……那封信是落在了草丛里还是树林中或是横在了树丫被风吹走还是飘到了岩石上或者落进了河溪里已经泡成了一团糊……这么几天了不知道有没有被野兽拖走……

  她手攥着悬栏,终究遏制了自己的冲动。

  垂着眼眸,看着铁木栏上攥得发白的手指,然后一根、一根的松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

  天空明净高远,一团白色的云慢悠悠的飘着。

  高空有一个黑点掠过,因为飞得太高看不清楚。

  她想:应该是鹰。

  只有鹰才飞得这么高。

  她的手抬起按在铁木围栏上,望着天空看了很久。

  心中已生翼,向往着高空。

  向往着……自由。

  ……

  与天山上相比,庭州城里已经很热了。

  六月十六,萧琮结束巡军离开庭州城的次日,清川郡主就到了庭州,开始在振武军的践习。

  她没有住进魏景寿的将军府,而是住在振武军北城大营,在营中独立出一片郡主营帐区,由一百名振武军精锐昼夜巡逻守卫。清川郡主的大帐四周,又围了三十余帐,住着她的四十五名侍卫和三百名亲兵。

  离开威胜军前,她接到了父亲——帝国太子殿下从长安快马递来的密信,因为信中所言之事,她调整了河西军的践习计划,提前半月到了振武军;而在振武军她也待不了多久,所以一到军中,她就直接向魏景寿要了点检参军一职。

  这是她在威胜军中践习的职务,作为直属军主的点检校阅职官,有权在军中各营巡走检核军务,包括武备、士兵操练、后勤等诸项。

  之前魏景寿就得了世子吩咐,计划践习先排去先登营任副营主,接着再去护军营和游奕营,总之将各营轮个遍,消磨清川郡主的行程。

  谁知道这位郡主不像在威胜军时那么好说话,笑语“由军主安排”,这回直接开口就要了点检参军,魏景寿能说不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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