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顿了顿,略苦笑,心想,这大概是她看过的最安静的何凌霄了吧。

  记忆中他总是很吵。

  他们两个一旦有单独的相处时间,那是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谁也不让谁赢的。

  真是年轻啊那时候……‘精’力充沛!

  云歌得亏只是在心里想想,否则别人听了还不得吐槽死辂?

  不过四年的时间,搞得像过了四十年一样做什么?

  云歌掰手指算算,四年过去,她也已经二十七了,已经奔三的年龄。

  没想到一晃眼已是四年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云歌同样没想过的,是她会再见何凌霄。

  她以为四年前灵堂一别就将是永远。

  他没变,依然是四年前的样子,这是云歌在维罗纳的家里看见他的第一感觉,只是无论她怎样不去在意,也还是能看见他眼里多了一丝她不愿意去看懂的情绪。

  云歌站在病‘床’前好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打扰到他。

  其实傅展叫她来看他,他没醒,她来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傅展的意思,他是出了车祸之后就没有醒来过。

  是很严重的原因吗?

  云歌看见何凌霄的呼吸有点孱弱,心电图机上的生命状态也没有非常的好,很平缓地走着。

  曾经很早的时候,云歌以为自己会恨他,会恨不得他用同样的状态来补偿她,但事实是,事过境迁,心如死灰的时候,连什么是恨都不知道。

  她记得他对她做过的所有事,但同时她也不会因为那些事而恨他。

  她如今已经非常明白母亲当时不过告诉她真相的原因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去恨,去和父亲做对,她的童年或许会更加不幸。也会因此和父亲闹矛盾,‘性’格扭曲。

  被恨意掌控的人,想什么都极端,想来她也就不是如今这个‘性’格的靖云歌了。

  大抵还是好的,不是么?

  过去的就过去,她所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未来。

  她明白,母亲的忍让,只是为了不让她在失去了母亲之后,连父亲都失去了。

  正是因为明白了顾冉的苦心,也同样因为靖江确实待她这个‘女’儿万般的好,这么多年云歌才会一声不吭地熬下来。

  然而,靖江的死,却是她永远的伤痛。

  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等她。

  明明……

  明明还有生机的……

  即便是坐牢,十几年,几十年,她都愿意等下去啊,就算是坐到头发‘花’白,出来以后他依然是她最敬爱的父亲啊……

  云歌自己可以受很多伤害,承受很多非议,甚至何凌霄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她都可以咬咬牙撑过去,不在意,不去想,不去记……

  可她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亲人啊!

  妈咪,‘奶’‘奶’,爹地……

  一个又一个重要且爱她的亲人接二连三地离她而去,当时若不是肚子里宝宝的存在,她是一定支撑不下去的。

  她总是想,人生苦短,为什么要受那么多苦痛呢?

  云歌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看着何凌霄就能想起很多这几年她都不曾去回忆过的事情,然后便只剩下悲恸,泪水静默地从脸上落下。

  “夫人!”傅展紧张以及高了八度的分贝忽然响起,“您不是在吃晚饭吗?怎么回来了?”

  这么快?

  云歌一怔。

  原本以为他们吃晚饭应该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这眼下才没过去几分钟,怎么又回来了?

  这偌大一个病房,让她躲去哪里?

  云歌的视线在病房里快速旋转着,却没发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病‘床’底下?

  云歌有些懊恼,谢可怡的突然返回,竟然让她跟做贼似的,要躲‘床’底下!

  “啪!”

  病房里的灯忽然被关掉。

  “唔——”

  忽然,手腕被抓住。

  ……

  “手机落在病房里了……”谢可怡还是泪涟涟的,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嘱咐过傅展,何凌霄一旦醒来,如果她不在就要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她,无论她在干什么都会马上赶到医院里来。

  所以走出去没多远翻翻手提包就发现把手机落下了,又匆匆赶回。

  跟在她身后的何子西有些无奈,因为手机他有,就算何凌霄醒了,傅展打不通她的电-话,他的也是一定会通的。

  但谢可怡坚持要去拿自己的手机。

  何子西也知道,她就是想多看何凌霄几眼而已,虽然知道再怎么看也不是说醒来就醒来的,但还是想一直陪着他。

  这就是母亲啊,谢可怡心里分量最重的,除了何凌霄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干什么把灯关了?凌霄要是醒了,发现周围都是黑的他该多害怕啊!”

  傅展:“……”

  总裁又不是小孩子……

  至于怕黑么?

  他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远远地看到何子西和谢可怡返回,靖小姐也来不及出来啊!他除了大声提醒里面的云歌之外,也就只能关灯了。

  至于关了灯谢可怡进去后会不会再开灯这样的问题,他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关了再说吧!

  何子西说出了傅展的心里话:“可怡,你就别把凌霄当孩子似的惯着宠着了,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是个有自己思想的成年人,你还当他是娃娃呢?再说了,他是娃娃的时候也没黏着你这个妈啊!”

  “是啊夫人!”傅展趁机说,“你们还是先去吃晚饭吧!总裁有我看着呢!放心!”

  “我放什么心?”谢可怡盯着傅展看,“你这叫看着?你看人都看到外面来了吗?凌霄要有什么情况你能发现吗?原来你之前也是这样看人的?”

  “……”啊……冤枉啊!

  傅展有苦说不出。

  这不是靖小姐在里头吗?

  “没、没有啊夫人!我只是过来关个灯,灯光太亮我怕总裁休息得不好,这关了正要进去呢就看见您二人回来了,刚出来的,真的!”

  “阿展说的也对,灯光太亮是不好,走吧,进去拿完手机先去吃饭,短短时间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凌霄一天不醒,我就一天没有胃口!”谢可怡略赌气。

  何子西就没进去,站在‘门’口等她。谢可怡一听傅展解释,还真的就没开灯,直接用走廊的灯光就顺利地进去把手机拿了出来。

  谢可怡本来还想逗留的,完全不舍得离开这间病房,傅展上去用尽了说辞,才把她给‘弄’出了病房。

  关上病房‘门’的时候,他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了。

  灯光没有太亮,慌手慌脚的,就怕云歌被谢可怡发现,傅展一时也没去看云歌到底躲去了哪里。

  等谢可怡和何子西又走远了,傅展才开了‘门’,悄悄地探头进去提醒说:“靖小姐,他们已经走啦……你躲在哪儿啊,可以出来了。”

  傅展喊完了之后,视线在病房里左顾右探,寻找着云歌的身影。

  好半天没有半个人出来,不禁更奇怪了:“靖小姐?”

  人呢这是?

  “出去。”

  傅展一愣。

  诶……?

  那声音不是?

  傅展怔了怔,视线忽然落在了病‘床’上,然后马上收了回去。

  啊他明白了!原来靖小姐躲在……

  反应过来后的傅展匆匆把‘门’给带上了。

  ……

  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离得很近。

  云歌的位置比较矮,她没抬头,感觉到他孱弱的气息滑过她的额头,温温的。

  而她因忽然的改变而变得有些紊‘乱’的气息则吐在他的‘胸’口。

  刚刚谢可怡他们一直在外面,后来又进来,被抓进被窝的云歌不敢挣扎得太厉害。

  云歌没有立即推开他的原因,一是不想惊动谢可怡,二是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大概就是还挂着点滴的手。

  有几分钟的时间,何凌霄一直就这样抱着云歌。

  怕‘露’馅,云歌才没‘弄’出声响的。

  如今傅展把‘门’一带上,他的手一拿开,云歌就立刻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匆匆下了病‘床’。

  傅展很贴心地没有把灯给开了,此时两个人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何凌霄醒得太突然了,让云歌没有任何的准备。

  难道谢可怡一来,他就刚好醒了吗?

  云歌不太相信,所以她在怀疑,她来的时候,他是不是早就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再或者说,她哭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

  云歌站在那里,一时无言。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云歌躲藏起来不被发现,他不知道,可能刚才的举动,只是下意识的自‘私’行为吧。

  借着保护她的缘由,大胆地抱她一次。

  那是何凌霄那么久之后,第一次抱到云歌,有从前任何一次都没有过的感动,一本满足。

  这种感觉,大概是以前的何凌霄不可能会有的感觉吧……

  那时候的他认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云歌斗不过他,她会是他的囊中物,所以从不认为拥有她是恩赐,能抱着她亦是理所当然。

  而今,他再也没办法得到她了,能像刚才那样如情侣一般紧紧地拥着她的机会,已是少之又少,因此显得弥足珍贵。

  云歌心里在猜,何凌霄已经开口说,“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关系……”云歌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他突然把她拉入被窝的事,但不管怎样看在他是伤患的份上,不想计较太多。

  于是这时也突然想起,刚刚有没有碰到他哪里的伤口了?

  他们是感谢傅展的,这个时候的他们,大概都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吧。

  即便是幽暗的空间,知道她在,何凌霄的视线也是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的,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我感觉到你的气息了……大脑告诉我,你来了……我不敢睁开眼,怕那又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昏‘迷’的时候,他处在一个幽闭的黑暗空间,什么人什么物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黑暗的中心,就是他自己。

  他甚至想把自己关在那一片地方,永远都不要出去。

  因为他发现在这个黑暗世界里,心如止水,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但是她来了。

  一片黑暗,忽然照‘射’进一道明亮的光芒。

  他其实并没有想到云歌会来看他。

  “你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很温热,所以我终于确定,你真的来了。”他抬起那只还留有她泪水的手,干涸的‘唇’瓣轻触手背。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去‘吻’她的眼睛,‘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云歌在擦眼泪,像是在解释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你别误会。”

  “我懂,”何凌霄点点头,“我记得你发给我的信息,每一个字。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曾经爱过我,但是现在不爱了,那眼泪又怎么会是为我而流。很简单的道理,我懂的。”

  云歌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女’人的心毕竟还是太软,看着他不好,云歌也没有幸灾乐祸,反而不太想做什么太强硬的事,换一种柔软的方式跳过了这个问题。

  她只是说道:“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跟你再说清楚一些。我真的不恨你,我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希望你也能放下,别活在过去。不要错误地以为你过得不好,我就会开心,我心里还没有那么扭曲。”

  “我宁愿你恨我……”何凌霄的气息比刚才紊‘乱’了些,“再过不久,你就会彻底忘记我了对吗?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记忆里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恨……

  她为什么还是那么淡然,为什么不选择恨他?哪怕是恨,她就还能记得他。

  而那种被忘得点滴无存的感觉,一想起来,心口这个地方就疼得无‘药’可医。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人是多么渺小脆弱。

  他难过到,忘了去问墨墨和彤彤是不是他的孩子。

  如今云歌就站在他身边,咫尺的距离,大脑早就‘混’‘乱’了。

  “就是不恨,”云歌说,“何凌霄,其实你不欠我的。那三年,大抵也能算成是我在为世清的事赎罪,我们是一样的,我想我过得不好,世清在天之灵或许会安慰。我以为我能熬过去,我也以为我真的只是在赎罪……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坚强了,以为你给我的那些伤痛,我都能一一地承受下来;我亦是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细细想来,我会选择嫁给你,何尝不是因为心中还留有一定的幻想?靖云歌多不值得同情啊,那么坏,那么贱,那么恶心……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作自受,我自己种的果子我自己吃,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你,怨你,甚至是恨你?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所以有时候我都讨厌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去招惹世清?若不是我的自‘私’和可笑的尊严,他又怎么会有那么极端的行为?靖云歌太自我了,她的内心骄傲第一,从不低头,她一直知道,却不愿意改。而今她终于自食其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靖云歌已经死了,她死于意外,不关你的事,所以你不需要为此而付出什么,忏悔什么。你为什么要愧疚呢?你们不能在一起,不是你的错啊,的确,人为因素很多,但如果你们足够相爱,这些就都不是问题,而你们只是都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爱对方罢了,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她从一开始的第一人称,换到了最后的第三人称,俨然将自己当作了这件事的第三者。

  何凌霄沉默。

  他听到她那样说自己,他心里不舒服。

  这种自嘲式,是她独有的,就算是以前,她也总是这样说自己,当着他的面,她能用最狠的话来骂她自己。

  他不喜欢她那样骂自己啊……

  然而却是这样的她才让他觉得,她骨子里依然活着“靖云歌”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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