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在平素,王君华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可是,此刻,她受伤又饥寒,浑身无力,手脚麻木,王君华再一刀刺来,她躲闪不过,却伸出手,生生夹住这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匕首当的一声就掉在地上。

  王君华心里一惊,不敢再‘逼’进,只一步一步往‘门’口退。

  ‘花’溶借着灯笼的微光,细细打量这个黑衣人,头上戴了巨大的竹笠,身材臃肿,而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刚一‘交’手,那气息,也立刻明白是个‘女’人。

  可是,这是那个‘女’人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喝一声:“你是谁?”

  黑影已经退到‘门’口,重重地喘息。

  ‘花’溶借着这一瞬间,立刻窜出去。王君华忽然醒悟过来,立即关上房‘门’。

  ‘花’溶终究受伤过重,再也没法强撑,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关了‘门’离去。

  刚出‘门’,便见‘侍’‘女’端着饭菜过来,正是给‘花’溶送来的。王君华喝一声:“站住”。

  ‘侍’‘女’站住:“使者有何吩咐?”

  “可是为囚徒送饭?”

  “正是。”

  王君华一看,里面的食盒里,是几味不错的小菜,大怒,一耳光就掴在她的面上:“蠢材,囚犯怎能吃这般饮食?”

  ‘侍’‘女’捂着脸哭起来,‘抽’泣说:“奴婢只是按照吩咐送来,与奴婢无关。”

  王君华一把将饭菜打翻在地,拼命用脚践踏。此时,地上有着厚厚的雪,饭菜落在上面闪着光芒,她一边用脚踩,一边恨恨地说:“我叫你这个贱人吃,叫你这个贱人吃……”

  跺得‘乱’七八糟,她才停下,冷笑一声,命令‘侍’‘女’:“捡起来。”

  ‘侍’‘女’不敢不从,蹲下身,从雪地里用手将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饭菜抓起来放在食盒里。

  王君华此时心里稍感快意,咯咯笑起来:“把这些东西拿去给那贱人吃。”

  “是。”

  “且踢她几脚。”

  ‘侍’‘女’面‘露’难‘色’:“这……”

  王君华尖利的五指一下拧在她的面上,一用力,她立刻痛得惨叫一声,急忙说:“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门’再次打开。

  这次,‘花’溶早有警惕,身子靠在墙上,瞪着进来的人。

  只是一名粗使丫鬟,眉目粗大,身高体壮,姿‘色’平平,并未‘蒙’面,进来就说:“吃饭。”

  ‘花’溶挣扎着,见她放下食盒,又退后一步,把着‘门’。

  ‘花’溶已经饿极,一拿起食盒,但见碗里的饭菜模糊不清,全是泥渣滓和雪土的‘混’合,根本无法下咽。

  王君华幽灵一般躲在‘门’口,当看到‘花’溶又气又怒又失望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在心里咯咯笑起来,这才得意地扭着身子退后几步。

  ‘花’溶一把将碗摔在地上:“你们究竟是谁?我儿子呢?”

  ‘侍’‘女’一声不吭。

  她嘶声喊:“我儿子呢?”

  她的手撑住‘门’,‘侍’‘女’用力一推,将她掀在地上,提了食盒骂一声“不知好歹的贱人”,一伸脚,就重重朝她腰部一踢。

  ‘花’溶咬紧牙关,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侍’‘女’转身关了‘门’,只听得一声响动,锁匙落下,牢‘门’再次关闭。

  ‘花’溶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落在苗刘手里还是其他人手里,命运如何,真不敢设想。

  王君华听得屋子里传来的那声惨叫,喜出望外,看‘侍’‘女’出来,低声说:“每次送饭都如此这般……”

  她拿出一块银子,‘侍’‘女’急忙接过:“奴婢一定按照您的命令行事。”

  “好,你下去吧,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是。”

  王君华慢慢往前走,穿过这栋院落,前面的院子里,一阵扑鼻的梅‘花’香味,原是满园的腊梅盛放。

  她折一支梅枝放在鼻端,这才袅娜地往前面的暖阁而去。

  这是一处全木屋做成的暖阁,即便东南大富之家也很含有。屋子里铺着整块的大地毯,隐藏嵌入式的壁炉里,生着的是专供王公贵族的无烟优质煤炭,没有丝毫的烟雾,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屋子里放的‘床’榻,‘精’美绝伦,绝非东北苦寒的土炕可比,此时,墙角的钧窑大‘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的腊梅,芬芳萦绕,沁人心脾。桌上放着冬日时令的几碟腊味,一些唯有南方冬日才会有的新鲜的菜蔬,冰冻冷藏的鹿梨浆,冰裂纹的官窑瓷盏盛满芬芳的美酒。

  宽大的太师椅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绒‘毛’丝织品,人陷坐进去,柔软而温暖。他端着酒盏,很是欢喜地看着地毯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儿追逐着彩‘色’的琉璃珠子,玩着弹珠,兴奋地爬来爬去。

  孩子玩累了,加上屋子里温暖,一会儿,额头上微微浸出汗珠,翻身爬起来就奔过去,挥舞着胖墩墩的胳膊‘腿’儿:“阿爹,阿爹,妈妈呢……妈妈到哪里去了?”

  他搂着儿子,笑着拿出三支拨‘浪’鼓和一串糖葫芦:“儿子,你看这是什么?”

  小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住了,接过糖葫芦咬一口,双眼晶亮,却又问:“妈妈呢?我要妈妈……”

  “儿子,你看这是什么?”他又拿出一块黄金做的‘精’巧的玩意,是一只牛头麒麟身的怪物,按着机关就会哞哞地叫。孩子被这新奇的物事吸引,立刻拿着玩意爬下父亲的膝盖,坐到地毯上玩儿。

  终究是小孩儿,玩累了,倦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喃喃问一声:“我妈妈呢”,就被旁边的一名‘侍’‘女’抱进屋子睡觉。

  孩子一走,王君华才扭着身子从‘门’外进来。

  此时,她已经除去了身上厚厚的伪装的黑袍,以及为了改变身形,隐藏在里面撑着裙裳改变走路姿势的圆铁圈。她脱下上好的白‘色’貂皮裘衣,这样好的‘毛’裘还是在金国时带回来的。她随手脱下放在一边,里面是一件水红‘色’的窄腰裙裳,‘精’工细作的一层‘花’纹,下面可以看到高耸的‘胸’脯。

  雾里看‘花’隔一层,公子喜爱青‘春’的**,但风韵犹存的‘女’人,自然有少‘女’所不及的风韵。这些日子,她自认已经很了解公子,媚笑着走过去,挨着他,为他斟一杯酒,喂到他嘴边,自己也喝一杯,脸上立刻泛起一朵桃‘花’。

  她的手抚‘摸’在他的‘胸’口,每一分每一寸都在邀请,充满魅‘惑’,引导着他的手‘摸’在自己高耸的‘胸’脯,声音媚得出奇:“公子……”

  他拥住这具已经熟悉到厌恶的身子,南朝的美人实在是数不胜数,相较之下,这具身子,再也没有昔日的‘诱’‘惑’。此时,他也带了几分酒意,就问:“你怎又来了?”

  “昨日御史大夫传令老狗回去复职,说朝廷还有嘉奖……”她媚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多谢公子棋高一着,妙手安排。”

  他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如果所料不差,你很快可以成为宰相夫人了……”

  她知道,公子每一步都步步为营,除了秦桧,朝里一定还有金人的耳目,虽然不知是谁,却更对公子五体投地。

  她娇嗲地笑一声,又有点疑‘惑’:“真的么?”

  “自然。很快,翟汝文将被罢免。”

  “为什么?”

  他只笑不答:“你就安心做你的宰相夫人好了。”

  王君华识趣地不再追问,低头,但见他赤脚坐着,如文人士大夫一般。她知道,这是公子的习惯之一,在南朝的时候,气候温暖,他便喜如此,随意放松身心。

  他坐在地上,在旁边的小几上摊开,拿起一卷纸,纸上的字迹是小孩儿的,他看得异常开心:“儿子书法大有进步。”

  王君华立刻恭维:“小公子继承公子的智慧,自然聪明过人。”

  他很是喜悦,提笔在儿子写的字上眉批,边写,边抖动脚趾。王君华忽然做了一个从未有的举动,俯身,一下亲‘吻’住他的脚趾。

  他吃一惊,她却媚笑起来:“奴帮公子止痒。”

  脚趾头被她的舌头轻添,十分舒适,好一会儿,他笑说:“好了,我不日将启程回去,你想要什么赏赐?看在你如此服‘侍’的份上,一切都依你。”

  她这才坐起来,依旧如一只猫咪一般伏在他的‘腿’上,媚眼如丝:“奴不要任何赏赐,只求主人不在的时候能照看小主人。”

  “这……”

  “奴没有亲生子,一定如服‘侍’亲生儿子一般服‘侍’他,绝不敢有二心。”

  他依旧摇摇头。

  她试着问:“你想把小主人带回去?”

  王君华见他沉思,再也忍不住:“公子无论怎么安排,只希望不要将小主人再留在‘花’溶手里。”

  他面‘色’一变。

  “公子将‘花’溶抓来,既不杀,又不放,却是何意?”

  他眯了眯眼睛:“你又去见‘花’溶了?”

  她呼吸急促,没有作声。

  “我早告诫你,不许暴‘露’了身份。‘花’溶不是婉婉,她‘精’明厉害,你若是被识破了身份……”他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强烈的妒忌,一个‘女’人的妒忌,几乎攻破了所有的理智,她抱着他的‘腿’,低声说:“识破又如何?婉婉不敢杀,难道她‘花’溶还不敢杀?唯有杀了这个‘女’人,我们才能去除心腹大患……”

  “我的事,你无须多嘴!”

  她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奴家岂不知道,公子是有‘私’心?就因为你‘迷’恋她,所以一再纵容这个贱人……”

  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王君华,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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