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外公蹲下身体,摸着她的头,亦是一脸哀伤色,倒也不是唐奎仁心狠,这偌大一份唐家家业,仅靠唐瑛是撑不起来的,等他百年之后,若是唐瑛接手唐氏,依她和萧靖轩的关系,是断然不会把家业交给萧潇的。若不是萧潇,那就只能是唐伊诺了,徐书赫那人……唐奎仁不得不防。

  唐奎仁说:“避免受伤很简单,心思冷漠,你不把那人放在眼里,任那人像疯狗一样在你面前乱咬乱蹦,你只需平静漠视就对了,一旦你能很好的控制情绪,那么你在唐家将是无坚不摧,别说是唐伊诺,就是你母亲,你外公我,也是如此。”

  同样是那天,夜间唐家人聚在一起吃饭,7岁的萧潇姗姗来迟,是夜,徐书赫抱着唐伊诺回到卧室,放她上床睡觉时,唐伊诺“啊”的尖叫一声,搂着徐书赫的脖子哭着不肯下来。

  徐书赫眸子寒了,棉被下竟都是丝绵和破布,还有两只纽扣状的熊宝宝眼睛。

  阿姨闻声跑了进来,徐书赫冷声问:“有谁进来过?”

  阿姨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

  从7岁到21岁,整整14年过去了,萧潇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出现所谓的毛绒玩具,因为玩具再好,都不及熊宝宝要来得意义深重。

  2007年12月5日,她的手被一个叫傅寒声的男人轻握着,他包下了世纪百货八楼专区,甚至没有任何营业员出没,只为兑现一个承诺。

  她垂眸,掩饰童年玩具史带来的那抹湿意:“我不需要玩具。”

  毕竟是成熟的男人,听了她的话,默然几秒,然后温声道:“你童年没有的东西,我都给你。”

  这是傅寒声和萧潇结婚的第五个月,他们姿态平和入世,但两颗起伏不定的心却在婚姻边缘挣扎游走。

  她,生性漠然,对他一开始就有成见,八月份被他强行攻占后,一度厌憎他,仇恨他,有长达好几月的时间里,她看他,不像是在看一个丈夫,更像是隔岸观火,任那火苗一寸寸的朝她蔓延燃烧,任它燃烧成绚丽火海,她偶尔会心存惊动,眸带惊艳,内心却是一片沉寂如水。

  他,生来寂寞,对她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二见心动,却在2005年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定格了他的求而不得和如今的血肉纠缠。

  很早之前,傅寒声就知道,唐家阿妫并非普通女子,她的明媚和欢喜是属于过去式,它在南京仅仅属于萧暮雨。他在05年看到了她的淡薄,07年看到了她的迷惘。

  他在南京见到她的时候,她已不再绝望,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恨和不安。

  他对她心存愤恨。

  愤恨一个萧暮雨就卷走了她所有的悲喜,愤恨她除了萧暮雨竟对她今后的人生尽是死绝色,愤恨她那般不爱惜她自己的身体,愤恨他走不进她的眼里,愤恨她不肯接受任何人的馈赠……

  他对她心存不安。

  萧暮雨死后,他该怎么让她活过来,怎么让她恢复七情六欲?若不用最伤,最痛的方式刺醒她,她会继续无关痛痒下去,不会有此起彼伏的情绪,她看他的眼神,不会在漠然之外增添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不是一个好人,娶了一个满心是伤的女孩,也不是英雄情结作祟。人的灵魂有很多面,一面灵魂让她受伤了,他带她去探索灵魂的另一面,若是幸运,那里或许还会有一扇门,一扇窗,鼓足勇气,推开门窗走出去,它叫:新天地。

  人生原本就是一段或长或短的旅途,既然是旅途,就会有荒凉的风景和疲惫的心态,好在寂寞的日子里出现了那么一个人,纵使日子过得跌宕起伏,依然会有温情的所在。

  世纪百货里,萧潇说她不需要玩具,但2005年盛夏,她打工回家,途经一家服装店,她在橱窗前蹲下了身体,漆黑的眼睛映在了玻璃上,专注的看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家童装店,她离开后,他站在了她适才待过的位置:橱窗里,有两个小模特,一个是小男孩造型,一个是小女孩造型,她之前看的是女孩子,小女孩穿着白色洋装,脚旁靠着一只呆呆的熊宝宝。

  毛绒玩具多是童年和少年时期编织的一场梦,只有心灵奔赴苍老,才会在面对毛绒玩具时,生出些许落寞和寡欢。

  他说:“你童年没有的东西,我都给你。”

  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所以甚少去猜测他的心思,但越跟他相处,她就越迷惑,若是利益往来,他何须对交易妻子如此用心?

  她看不懂他,还是说,他对他的女人们历来如此?

  这是一个蛊惑人心的男人,就连一举一动都带着独有的吸引力,兴是见萧潇有些意兴阑珊,他干脆搂着她走向一旁的沙发,“你坐,我来挑。”

  他兴致好,她知道。

  八楼各家店铺全都开着灯,各色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阴影,傅寒声背手打量玩具时,眼眸半敛,表情依然是淡漠色,但从男色上看,他不说话的时候,少了许多的霸道和强势,也不会让人觉得心思深沉,反倒像是最完美的清俊男子。

  他不是单单纯纯的富几代,也不是人生毫无坎坷的集团继承人,事业全靠他自己打拼,其中孤苦和心酸,大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所以他这样……不深沉,难成活。

  萧潇不要熊,不要布娃娃,傅寒声也不问原因,让高彦留在店里陪着萧潇,就带着张海生去逛其他店了。

  闲来无事,萧潇问高彦:“你家先生以前常常带女人来玩具店吗?”

  高彦笑了笑:“我跟随傅先生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二次来玩具店。”说到这里,高彦顿了一下,这才看着萧潇道:“傅先生第一次逛玩具店是12月2日那天上午,他原本是要给您买礼物的,但挑礼物的时候听说您出事了,所以礼物就没挑成,这才把时间挪到了今天。”

  萧潇静默了两秒,慢声道:“你觉得傅先生是一个好人吗?”

  “……不算太坏。”

  萧潇勾唇笑了一下,这个答案很中肯,也很聪明,高彦间接承认傅寒声不是好人,相反有点坏,但坏到哪种程度呢?高彦也给出了答案:不算太坏。

  这天,被下属暗称“不算太坏”的傅寒声,臂弯里夹着一只很大很大的米奇老鼠走了过来,原以为他那样的人若是抱着毛绒玩具,定是不搭,但没想到竟没丝毫违和感,甚至衬得他越发成熟稳重。

  那样的景,那样的人,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误以为傅寒声是在为孩童挑选礼物。其实,在傅寒声的眼里,萧潇比他小十岁,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呢?

  “不是说宿舍老鼠多吗?潇潇床上放一只鼠王,瞬间震慑那些小老鼠的胆儿,看它们今后谁还敢欺负潇潇。”说到这里,他极轻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清冽,一双深幽的眼眸因为眸子里浅浅浮动的笑意,看者满目耀眼。

  萧潇的眼睛只能与他对视两秒,她之前就有过这种错觉,但这次却不是错觉,而是最真实的感触,好像她若看得深一些,就会被他给吸进身体里一样,所以她错开了他的眸,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打趣她,跟她说话又多是大人跟孩子说话的语气,那只米奇老鼠很可爱,萧潇无所谓喜欢或是不喜欢,她早已过了喜欢玩具的年纪,但他挪出时间,只为兑现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这份温暖,她感受到了,所以她不理性分析了。她本想说,床上放只鼠王,有利也有弊,除了震慑那些老鼠的胆儿,是不是也极有可能会吸引成群结队的老鼠在她床上大吹集结号呢?

  还是不要说了,单是想一想那种场面就觉得很瘆人,就这么讲出来的话,某人该哑口无言了。

  “喜欢吗?”

  他站在她面前,弯腰把米奇老鼠放在她的怀里,这就是他,就连挑礼物也带着几分恶作剧,高彦说得对,他确实称不上是一个好人。

  “喜欢。”傅先生纡尊降贵,亲自出面帮她挑选毛绒玩具,她纵使不领情,也不能不识好歹。

  傅寒声盯着萧潇看,眸子很深,半是认真半是揶揄:“既然喜欢,也该有来有往。”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他凑近她耳边,笑容不变,“我送你米奇老鼠,你送我一个吻吧!”

  “嗯?”他说话时,离萧潇很近,言语柔和,而她抱着米奇老鼠,片刻神思恍惚,抬头看着他,似是没有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傅寒声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所以他直接付诸了行动。

  正是因为猜到,所以脸红。

  婚后,萧潇随傅寒声外出吃过几次饭,通常他选的餐厅都较为僻静,但菜色却很精致美味,并不输给C市一众出名餐厅。

  僻静处用餐,一方面是因为婚姻关系不宜曝光,另一方面是因为傅寒声不喜热闹,比起众人环绕,他更偏爱特色菜浓郁的小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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