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粥塑料外壁温热,刺得萧潇右手手心火辣辣的疼,那是一道很深的伤口,自萧潇去医院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离开医院的时候,萧潇给傅寒声打电话,没有打通,她又打电话到傅宅,是佣人接的电话,说老太太被送进了医院,具体是什么情况,佣人也不清楚。

  还剩两个包子,路旁摆放着一堆晨间清理的垃圾,有一只流浪狗正埋头翻找着食物,萧潇走近了,流浪狗吓得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停下看萧潇,见萧潇把包子放在一旁,又见萧潇走远,迟疑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跑了过来,狼吞虎咽的把那两个小笼包吞吃入腹。

  在这种情况下,萧潇竟然还能微笑:原来,狗也怕人类会伤害它。

  萧潇打车去医院,还不到清晨六点。

  高彦和张海生守在病房外,看到萧潇走来,打起精神想出声时,却见萧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门之隔,萧潇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温月华,傅寒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背对着萧潇,所以萧潇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温月华的表情她却看到了,老太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抖着手擦眼泪……

  那眼泪,割碎了萧潇的无波。

  站了一会儿,萧潇去见康弘,康弘说老太太突然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和伤心过度。萧潇低头想着那句“伤心过度”,在寂静无声的院长办公室里,萧潇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C市,天亮了。

  方之涵手机打不通,包括融信高层,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但萧潇清楚,方之涵的助理一定知道方之涵的下落。

  黎叔给萧潇发来了方之涵助理的电话,同时还有“事发别墅”幕后户主资料。是方之涵,方之涵在十几年前买下了那块地,并在那里盖了一栋别墅,简单装修后,只让人每隔几个月过去打扫一下卫生,说是豪宅,还不如说那里只是一栋空宅。

  萧潇给方之涵助理打电话,话语简洁:“请转告方董,就说萧潇要见她。”

  是“要”,而不是“想”。

  萧潇手机是在五分钟之后响起来的,那是一条短信,来自于陌生号码,只标注了地址。

  短信是方之涵发来的,她在南京。

  萧潇回了一趟锦绣园,依然是昨日满室狼藉,她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上楼拿了银行卡和身份证,乘坐上午飞机,直接去了南京。

  是一处独家小院,数月前被方之涵高价买下,因为环境清幽,很适合在院子里种花弄草,慢悠悠的过日子。

  午后,萧潇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有荷花和假山,客厅门敞开着,那门是方之涵特意为萧潇留的,萧潇迈步走进,客厅铺着地毯,大朵大朵的芙蓉花绽放在素净的地毯上,十分夺人眼球。

  方之涵没有在客厅里,萧潇上了楼,扫了一眼走廊四角,最后把目光凝定在走廊一侧。

  她站在房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道了声“进”,萧潇推门入内。

  方之涵正站在书桌后练习毛笔字,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晶莹剔透,色泽光亮,一看就是上等玉料。她是方之涵,看到萧潇,没有情绪外露,仅是抬眸看了她一眼,便露齿一笑:“来了。”

  是平淡的叙述,一如既往的亲切和温柔,萧潇扯了扯唇,算是笑了,走到书桌前看方之涵之前写的字:爱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生净土。

  方之涵放下毛笔,示意萧潇就座,那样的平静无波,仿佛她和萧潇只是多日不见的好友故交。

  椅前安坐,方之涵倒了一杯水给萧潇,萧潇接过水杯,眸光却凝定在方之涵的脸上,扬起脖子直接喝完了那杯水。

  好一个唐家阿妫,单独赴约是勇气,有胆量喝水更是勇气可嘉。

  方之涵嘴角含笑,挑眉道:“不怕我下毒?”

  “怕。”萧潇声音平稳:“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害,更何况是我?”

  “儿子?”

  方之涵笑,她面容是那么的美丽,气质是那么的华贵,但眼睛里却闪烁着狠戾的光:“你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苏越,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3月6日,C市博达高层,傅寒声对萧潇说:“我真想掐死你。”

  3月7日,南京私家小院,方之涵对萧潇说了一句近似的话,她说她恨不得掐死苏越。

  类似的一句话,但说话者语气却是截然不同,傅寒声说这话是痛心居多,方之涵说这话却是波涛汹涌的恨。

  萧潇单独赴约,安然喝水,是知道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一个商界女强人,她可以害人,但智商绝对不允许她故技重施。在床~照事件上,很显然是徐书赫和方之涵暗中联手,只可惜两人在害人这件事情上产生了歧义。

  徐书赫是想毁了萧潇,但方之涵却是下了狠手。

  萧潇不期然想起余锋的话,苏越过度服食毒~品,不仅引起苏越性~欲亢进,更是为了满足生理需要变得毫无羞耻心。

  一个母亲,怎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此狠手?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苏越险些命断黄泉,而这些全是拜方之涵所赐。

  都说她心狠手辣,说这话的人还真是抬举她了,若论心狠,她怎能比得过眼前这位蛇蝎女?

  萧潇看着她,目光平静,却有微光闪烁:“如果暮雨还活着,想必遭遇也会跟苏越一模一样吧?”

  “你说呢?”

  “啪——”萧潇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那一巴掌,方之涵没有闪,也没有避,她面无表情的接下了那一巴掌,但她可是方之涵,向来是有仇报仇,直接反手还给萧潇一巴掌。

  萧潇被打得脸颊生痛,但她没有多加犹豫,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方之涵的脸上。

  这一次,方之涵没有还回去,她微笑:“你为此身败名裂,今天大老远跑过来,怎么说我也应该给你一点福利,所以这一巴掌,我受着。”

  萧潇也笑,眼眸乌黑暗沉,分不清是喜是怒:“方之涵,你以为我刚才那两巴掌是为我自己打得吗?你错了,我是为苏越和暮雨打的,你不配为人母。我萧潇,就算是被世人耻笑一生,就算被千人辱骂,万人践踏,不过是我午夜梦回时的一声叹息,你也好,徐书赫也罢,在我眼里不过是两只洋洋得意的小跳骚,我许你们跳,撒欢尽情的跳,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我萧潇喊一声痛,求一声饶,我亲自把我头割下来送给你和徐书赫当球踢。”

  萧潇说这话时,眉眼间全然是不怒自威的狠绝,双眸更是泛着寒光,此刻的她多像是昨日那个粗暴狠戾的傅寒声。

  方之涵眸瞳紧缩,不愧是唐奎仁教出来的女娃,就连耍狠也是目光不眨。

  “萧潇,我知道你心里积压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也知道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回国是因为你。”方之涵的声音很轻,她直直的看着萧潇的眼睛,然后慢慢的向她靠近:“从我获知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你长大,等你长到花朵一样的22岁,你长得可真慢,慢到唐奎仁死了,萧靖轩也死了,如果他们还活着,如果让他们看到你现如今这副模样,你说他们该有多肝肠寸断啊!”

  萧潇倏地抬头。

  她因方之涵的话心头狠狠一瑟,双手握紧,右手掌心鲜血渗出,可她不察疼痛,除了眉心清冷之外,她极好的控制了内心最深处的波涛汹涌:“你和我外公、父亲有仇?”

  “仇深似海。”

  方之涵走到窗前,背对着萧潇把窗户打开,南京这天午后有风,风从窗口灌入,方之涵乌黑的长发被风吹乱,她在转身看着萧潇时,漆黑的眸光比死水还要冷,冷得萧潇眸子一寸寸的凉了下来。

  方之涵的爱情故事,发生在C大校园里,那一年她18岁。

  方之涵初入学,原本应该很窘迫,因为她从南京来,下了火车之后,提着大包小包,娇小的身材挤在拥堵的一群人里,可谓是步履维艰。

  但18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更何况这个女人长得还很美丽,所以提行李进学校,她并没有吃什么苦,受什么累,因为她在火车上认识了两个同校学生,所以下火车后,两个大男生轮流帮她扛行李。正值酷暑高温,方之涵小跑着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累得满头大汗,一路上除了不停的说谢谢,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其中一个男生半开玩笑道:“谁让你是美女呢?为美女服务,义不容辞。”

  闻言,方之涵的脸红了。

  她那时候很容易就脸红,尤其是邂逅爱情之后,对方是同院系学生,名字叫萧靖轩。初次遇见萧靖轩,是开学第二日,萧靖轩作为高考资优生上台演讲,那一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全都遗失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以后,方之涵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年轻男子,对于方之涵来说,萧靖轩这个名字铸就了她心目中最美的夏天。

  那时候,萧靖轩是她,是很多女孩眼里,心里的一个梦。只可惜,这个男人有貌有才,唯独没有好的家庭背景。

  他是贫困生,比方之涵还要穷,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其它时间里好像一直都是在学习。

  是从什么时候窥探萧靖轩,就连方之涵也记不清了,也许从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他。她知道他会在午后抱着几本金融书籍,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认真看书,偶尔他抬起眸子,她会下意识躲开,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心脏跳个不停。

  他们同窗两个多月,却连话都不曾说过,直到那次——

  方之涵是班花,也是系花,女人有美貌,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幸事,从她走进学校的那一刻起,不知有多少男生给她写过情书,甚至当面告白过,可那么多男生,唯独没有一个男人叫萧靖轩。

  系里有男生劈腿高中女友,疯追方之涵,这事被女友知道了,除了暗中破坏方之涵名声之外,更陷害方之涵偷了其他人粮票。

  那天,女生带着一群人跑进教室,要求搜桌,当“物证”曝光人前时,方之涵面色煞白,那已不仅仅是先前的被孤立,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此事惊动了老师,除了名声扫地之外,她极有可能会受到学校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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