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沉默,来自于萧潇对尊严受辱的无可挽回,也来自于她要离开山水居的决绝。

  她连他都不理,是真的被伤透了心,他连阻挡她都要瞻前顾后,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太剧烈的情绪起伏,她铁了心要离开,而他根本就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

  “该走的人是我。”这时,沉默多时的温月华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朝卧室走去。

  “妈——”

  那声音太凄楚,温月华步伐滞了,她转身看傅寒声,目睹傅寒声的脸色,温月华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傅寒声不说,但温月华懂了,他是让她不要再添乱。

  傅寒声难,他太难了,他像是铁板上煎烤的鱼,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孰轻孰重?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一样重要,都很重要。

  他母亲,曾为了他牺牲了太多太多,困守傅家多年,每天没有自我的活着,煎熬的数着日子过,甚至为了他险些车祸身亡,他亏欠的越多,感激的越多,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接收到的痛苦就越多。

  他爱萧潇,又何尝不爱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到了他这里,却是覆水难收。

  萧潇走了。

  傅寒声最害怕她有朝一日会离开他,如今她还是离开了,但他却从繁杂的家事里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萧潇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亦步亦循的跟着。不是追,是跟,是守,是等。

  她一天不消气,他就等一天;她一月不消气,他就等一月;她一年不消气,他就等一年;她一辈子不消气,他——

  不要一辈子,一辈子太短,他怕她迟迟不消气,而他的一辈子却已经到了头。

  唐氏?西苑。

  那里是萧潇幼时的家,离开山水居,她除了是傅太太,更是唐氏董事长,但走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她却发觉自己毫无栖身之所。

  她没有在C市购置房产的打算,唯一能栖身的地方,似乎只有西苑。

  曾经的三口之家,现如今的孤身一人……不,是两个人,此刻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无心理会满室沉寂,萧潇身心有着说不出的疲与累,步上楼梯回到卧室,直接倒床就睡。

  这一觉,萧潇睡得天昏地暗,麻醉带来的后续反应一直被她强撑到了西苑,回到不复记忆中的家,躺在她和傅寒声曾经睡过的床,她在床上寂静的躺了一会儿,然后拉高被子蒙住了头。

  萧潇睡得实在是太沉了,惊醒是在夜半时分。

  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梦境并不连贯,被分割成细碎的片段,醒来忘了故事脉络,忘了梦里人物喜悲,唯一深切感受到的,是满身的酸和痛。

  她在这时意识到了习惯的可怕,梦中醒来下意识朝身边摸去,那是堆放在床侧的棉被,是3月最后一天,傅寒声陪她入住西苑,特意让曾瑜从山水居带过来的棉被。

  当时棉被包住他和她,温暖柔软,但如今却是冰冷异常。

  肚子饿了。

  萧潇坐起身,赤脚下了床,走了几步,方才后知后觉西苑地板没有铺地毯,平时虽有人过来打扫,但就这么赤着脚走路,实在是不妥当。

  返身回去,好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上次留在卧室里的拖鞋套上,余光落在旁边并排摆放的男式拖鞋上,萧潇就那么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看了许久,许久……

  她知道自己应该吃东西,中午和晚上一直饿着肚子,7月是孩子第五个月正需要营养的时候,就算她没有食欲,为了孩子也应该多少吃一些。

  打开冰箱,她并没有抱任何希望,这里久不住人,就算她和傅寒声在这里住过一夜,那也是3月底的事情了,距离如今已是三个月悄然远逝,所以冰箱里又怎会有食材呢?

  萧潇知道没有,打开只是习惯,是下意识,但——

  冰箱里的食材塞得满满的,各种营养品,应有尽有,食材种类也多是她最近能勉强吃上几口的家常食材。

  萧潇站在冰箱前发了好一会儿呆,又一言不发的把冰箱门给关上了,这次她直接去了厨房,她记得厨房里好像还放置着几个精致的陶罐,罐子里好像还放着各种米类。

  当时见了这些米,直觉是母亲偶尔会来西苑过夜或是小住,而这些米就是在那时候置办的。

  熬了粥,又煮了壶热水。厨房粥香弥漫,萧潇就端着煮好的水坐在餐厅里等待。那般寂静,一杯冒着白烟的热水就那么一点点地变凉,却无人品尝,更无人问询。

  萧潇忘了喝水,却没有忘记吃粥。

  她本能的把米粥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不知饥饱,不知是否入味,直到吃了大半碗,她近期比较敏感的胃终于在这时发出了抗议。

  萧潇吃得太撑,就势必会反胃,她捂着嘴,冲进洗手间,蹲在马桶边将适才未曾消化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抬手,水流呼噜噜的把秽物全都冲刷殆尽,萧潇不期然在想:如果人生悲喜事,也能被水流冲走该有多好。

  这一晚的西苑,萧潇再次回到卧室,只觉室内空旷,依稀听到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的家居谈笑声,她知道那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聊以自慰,聊以自欺。

  在那张单人床上,萧潇缩在靠墙角落,在她遗忘的时光历程里,20年前西苑别墅,2岁的萧潇也是躺在这张单人床上。时空分割,22岁的萧潇和2岁的萧潇背对背蜷缩着,2岁萧潇对正欲关灯离开的萧靖轩和唐瑛说:“爸爸、妈妈,能再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吗?”

  其实不管历经多少年,萧潇一直是2岁时的小女孩,夜间怕黑,怕一个人,怕寂寞。

  周一早上,卧室洒满阳光,萧潇起床来到盥洗室,镜子里的自己让她觉得异常陌生,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她意识到了变故的可怕,纵使她不愿意被负面情绪捆绑,却无力抹杀她的坏气色。

  早晨的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那时萧潇正站在镜子前失神发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萧潇打开门,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带着淡淡地笑意,带着彻夜未眠的疲倦,就那么伫立门口,宛如天外之客。

  是的,她把他当成了客人,她在状态极其糟糕的情况下,无法对他回以笑脸,就连语言也开始变得浅薄无比。

  萧潇眼睛里的冷漠,傅寒声看到了,但他并不失落。事情发生需要时间,情绪消化更是需要时间等待,他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被萧潇无视或是冷漠对待的际遇。他昨晚一直守在西苑,他在楼下徘徊,仰脸朝楼上望,萧潇睡了吗?饿了吗?有没有在哭?

  他这么一想,心绪开始不稳了,他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但他按捺住了那股子冲动,同时也想起西苑空空如也的冰箱。

  万一萧潇醒来,饿了呢?

  傅寒声知道西苑没有食材,亲自开车去超市,但凡是有关于孕妇的营养品,或是萧潇平时惯吃的食材,他全都买了回来,好几大袋子,收银员和周遭市民看到他的时候都惊呆了,可他没察觉,他心里想着,他在超市里耗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也不知道萧潇起床了没有。

  傅寒声有西苑钥匙,这要功归于3月末萧潇曾带他来过这里,配一把钥匙本不算什么,所以当他提着大包小包塞满冰箱时,倒也称不上是破门而入,或是私闯民宅。

  食材摆满了,傅寒声满意了,他合上了冰箱门,略加迟疑,开始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也到了萧潇的卧室房门外,只有一门之隔,他太太此刻就躺在那张单人床上,这么想着,他开始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把那张单人床给换了。单人床款式老旧,睡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舒服,失策,真是失策。

  任傅寒声再如何心潮起伏,再如何渴望见到萧潇,却也只能止步在房门之外,他不能惊动熟睡中的萧潇,更不能让她受到惊吓。

  凌晨,厨房灯亮了,他知道萧潇是饿了,还好,还好冰箱里有食材,不至于让她饿上后半夜。

  这天早晨西苑,一夜未眠的傅寒声,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山水居重新换身衣服,天刚擦边亮就给曾瑜打了一通电话回去,让曾瑜准备好早餐带过来。

  门口,萧潇和傅寒声面对面而立,傅寒声一见萧潇面,率先打量的就是她的脸色,那脸色有些白,也有些差,他一时忘了山水居发生的不快事,“没睡好吗?”伸手就要朝萧潇脸颊摸去,但萧潇避开了他的触摸。

  傅寒声倒也没说些什么,嘴角一直都带着笑,他眼神深深地看着萧潇:“饿了吧?我让曾瑜做了早餐。”说着,回头朝身后大声喊:“曾瑜,曾瑜——”

  “太太。”曾瑜提着食盒走过来,立身在傅寒声的身后,看着萧潇微笑时,目光是复杂的,略带愧疚。她是山水居女管家,但女主人“出事”时,她却没有及时报给傅寒声,无论如何都是她失职了。

  那声“太太”传进门口女子的耳里,只见晨曦阳光下女子面容姣好,但眼神却很冷漠,她无视傅寒声,也无视曾瑜,当着主仆两人的面“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关门声响起时,曾瑜愣了,傅寒声也抿了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闭门羹。还好,还好,他自我劝慰,暗暗舒了一口气,看到萧潇能发火,毕竟是好事,总比她无动于衷,对他漠视不理要好的多。

  “先生,早餐该怎么处理?”曾瑜回过神,眼见女主人这么不给面子,亦是一脸纠结。

  傅寒声双手插腰,慢慢的转过身,又扫了一眼曾瑜手里的食盒,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处理?如果放在门口,难保萧潇不会直接把食盒给踢了,所以这食盒不能放在——

  就在这时,门忽然间开了,是再次被萧潇打开了。

  傅寒声本是背对着房门,可当房门声响起的刹那,傅寒声的变脸速度可真是快极了,笑容挂上嘴角的同时,已快速转身,一声“潇潇”还未说出口,就听他妻子语气不善道:“不许你留西苑钥匙,也不许你再进这屋。”

  傅寒声回到山水居是周一上午,数小时前,萧潇视他如陌路,当着他的面乘车离开西苑,而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

  伴随着彻夜未眠,傅寒声回山水居换身衣服就又要去公司一趟,忙完工作,最好能够赶在中午之前试着约萧潇一起外出吃饭,当然如果她肯赏脸的话。

  时间比较赶,傅寒声进了山水居的客厅门,就径直朝楼上大步走去。

  “履善——”

  一道声音叫住了他的步伐,温月华从客厅一角走了过来,昨夜整晚失眠的那个人除了傅寒声,还有一个她。一大早起床,履善打电话让曾瑜准备好早餐去西苑,她这才知晓萧潇的落脚地,心里滋味可谓是百感交集。

  如今,温月华叫住儿子,是因有话要问他,但话到嘴边却尽数化为苍白,“萧潇”这个名字足以让她丧失所有的语言。

  温月华的沉默,无疑傅寒声通透明了,“妈,潇潇昨晚回到了西苑,我回来换身衣服也要抓紧时间去一趟公司。”傅寒声这么说着,又问温月华:“早餐吃了吗?”

  温月华点头,其实她哪有心思吃早餐?昨天事情发生后,她和儿子还不曾坐下来好好谈谈,萧潇前脚离开,儿子就紧随其后离开了山水居,所以有些话她只能暂时收着,放着,眼下终于等到儿子回来,却也让她看到了儿子满脸疲惫,连带一颗心也是沉甸甸的。

  温月华轻声叹道:“我知道潇潇心里恨我,那么你呢?你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是也在怪我伤害了潇潇?”

  “妈,没有的事。”傅寒声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际,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对母亲无奈道:“我先上楼换衣服。”

  “履善——”温月华再一次唤停了傅寒声,她朝客厅沙发走去:“去公司不急,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傅寒声吐了一口气,改变方向朝客厅走:“好,你说。”

  母子坐在沙发上,傅寒声也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但温月华却开始了长久的沉默,傅寒声看了一眼温月华,见她满脸凄楚,眼中竟是浮上了一层水雾,忍不住心里一惊。

  “妈,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想,再提了。我和潇潇之间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所以没事,没事啊!”最后一句话,傅寒声尾音拉长,除了带着安抚之外,他还抬手拍了拍温月华的肩。

  温月华眼角湿了,低头抽了一张面纸拭泪:“事情是我做的,你又何必惹潇潇不快,替我担了这份责?”

  傅寒声无奈的笑:“妻子问丈夫:“如果我和你母亲全都不通水性,一起掉进水里,这时候你会先救谁?”

  温月华转眸看着儿子。

  傅寒声的声音低沉而又平淡:“我始终觉得问这话的女人很愚蠢,母亲和妻子对于我来说,全都是我灵魂里最重要的人。潇潇聪慧,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知道那个人是你?但我不能让你当着我的面,当着潇潇的面,当着山水居佣人的面承认那个人是你。你是长辈,是我母亲,客厅佣人都在,你就那么坦诚事实,以后还怎么在佣人面前立足?潇潇向来尊敬你,所以有些话别人可以说,可以做,但你说不得,也做不得。一旦说了做了,潇潇内心涌起的绝不仅仅是愤怨,而是被亲情伤害后的无望。我不能让我母亲在佣人面前颜面无存,一如我无法让我妻子对亲情无望。”

  傅寒声靠着沙发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释然:“潇潇这次是气坏了,但她不是一个胡搅蛮缠,是非不分的人。她把尊严和亲情看得很重要,所以只对亲者怨,也只有在面对亲者时才会流露出她的坏情绪。交给时间吧!我一直坚信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况且她现在还怀着孕,我怎么可能让她一直独居在外?”

  “我没想过要伤害潇潇,但人言可畏,再加上我心里也没底……”温月华叹气,静静地看着儿子,“你的孩子,传承着傅家香火,我不能不谨慎一些。我承认这事我做的确实是过了一些,但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也有我的迫不得已。想法是自私,自我了一些,但我没恶意,至少请康弘来做羊水穿刺时,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究竟是不是傅家的孩子?明知萧潇会受伤,可我还是这么做了。这么做,只是为了求一份明白。”

  傅寒声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温月华,上午阳光照亮了客厅,以至于他整个人都陷身在光影里,面容清俊漠然。

  “妈,你真的以为我会替别人白养孩子吗?”傅寒声问。

  温月华没直接回答傅寒声的话,而是开口道:“爱情来了,神智乱了,很多的不可能都会一再无条件退让,最终变成那个可能。”

  傅寒声提出疑义:“那么你现在还觉得,我正在促成那个‘可能’吗?”

  温月华不回答,因为她在等,她身为长辈,内心如明镜,她通知所有的对与错,但她有自己的坚持,为了一个结果,为了一个有限期的等待,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傅寒声读懂了这份沉默,但他并没有参与讨论的打算,正确的说他现在实在是没心情和母亲深谈是与非,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她可以找出一千个,一万个委屈的理由;同样的,站在潇潇的立场上,潇潇也可以找出上千上万种不肯原谅的理由。

  家常事果真最棘手。

  再说傅寒声,他的心绪经过一夜沉淀,早已不复先前“怨不得能怨”、“恨不能恨”的复杂心迹,只因他早已设想好了未来的每一步。

  现在很多事其实都不重要,就连母亲是否信任潇潇肚子里的血脉之亲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接潇潇回家。当然短时间内说服她回家是不可能了,他盼的是以后,那个以后是一个时间期限,成败在他,决定权却掌握在潇潇的手里……

  他这么一想,又开始觉得前路渺茫,就在今天早晨,潇潇站在门口朝他发脾气了,她说:“不许你留西苑钥匙,也不许你再进这屋。”

  撑着满脸笑容的他,初听这话脸上的笑容说实话有点僵,那是诧异,那是晃神,但他很快就笑了。不,他本来就挂着笑,但听了潇潇的话,脸上的笑容无非是越来越深。

  这是发脾气了。可谁让这样的坏脾气是妻子发出来的呢?虽然生气,虽然满脸寒霜的瞪着他,但真是可爱极了。

  那是满满的孩子气,让他心动的同时,一颗心更是在瞬间化成了这世间最柔软的线,亲密紧窒的缠绕着他的情感起伏,于是瞬间麻麻的,酥酥的。

  “好,依你。”他好脾气的把钥匙乖乖的交给了妻子,然后笑了笑:“我以后摊张报纸,每天坐在西苑门口……”

  傅寒声在打趣,也是有意讨妻子开心,但妻子不给薄面,又是“砰”的一声响,他再次被拒之门外,但笑意却正欢。

  可爱,真可爱。

  此刻是山水居,傅寒声慢悠悠的站起身,用一句话终止了他和母亲的谈话:“潇潇必须回来,否则我怕是要孤老终生了。”

  温月华一时回不过神来。

  ……

  在萧潇的眼里,傅寒声是一个清冽孤傲的人,当然生活里从不缺少温情,每天从外面回来,不管累不累,通常是关注她的情绪至上。

  搂着她说说贴心话,夜间入睡不踏实,他总是会把她抱在怀里,甚至开玩笑他可以陪她一起入梦。

  怀孕之后,相拥而眠,他时有被情~欲迷惑的时候,本来抱的规规矩矩,但不知不觉间意味就开始变了,他覆唇吻她,吻得彼此身体发烫,却只能无奈的偃旗息鼓。

  他说:“也就过过嘴瘾。”

  人前和人后,他是一个截然相反的人,有点矛盾,有点温情,有点耍流氓,如今——

  如今是脸皮厚。

  萧潇黄昏回到西苑,门前赫然停着一辆大黑车,那人穿着白色棉质衬衫,领扣解开两颗,袖子挽起,双手插在长裤里,看着她笑得前事成风。

  不可能成风。

  萧潇不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萧董,家里缺保姆吗?”

  萧潇忽然止步,回头看他。

  那人指了指他本人:“男保姆,怎么样?”

  萧潇恨恨的盯着他,她就没见过像他这么厚脸皮的人。

  萧潇近期觉得累,那种累有关于工作,有关于舆~论,还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山水居。她就像是一条常年栖息暗处的蛇,它可以在安静的时候无声无息,也可以在冷漠的时候重伤周边人。

  傅寒声就是被她冷漠重伤的那个人。

  其实,萧潇心里很明白,温月华是温月华,傅寒声是傅寒声,事情是温月华做的,而傅寒声之所以在最后一刻选择袒护温月华,也是源于他的无可奈何。

  也许那本不是袒护,而是一种变相的支撑。傅寒声用一句谎言,支撑起了温月华在人前的长辈尊严。有关于傅寒声的心理变迁和左右为难,萧潇全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对温月华满心满腹的怒气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傅寒声视若无睹,对他耍脾气,怎么看都像是迁怒,尽管这种迁怒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但当她面对他的时候,有关于那些坏情绪就像是扑面而来的狂风,那风不仅能摧毁她的理智,更能摧毁她惯常引以为傲的冷静。

  世人都有劣质根,总是对陌生人报以宽容,却对最亲的人回以冷漠。

  对傅寒声生气,对傅寒声漠然相待,纯粹是性情突变,那般不受控制,近乎莫名其妙,却又水到渠成。

  萧潇可以对那声“男保姆”置若罔闻,却无法忽略彻夜守在楼下的那个人,一晚上,两晚上,到了第三晚上,C市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下雨的时候,萧潇并不知道,她是睡到后半夜,这才被外面吓人的打雷声惊醒,下意识掀被下床,撩开窗帘一角朝楼下看,接连几晚停在那里的黑色大汽车已经消失不见,那里空空如也。

  隔天早晨起床,萧潇打开门看到的第一人不再是傅寒声,而是提着早餐盒的曾瑜。

  出来才知道,院子里的盆栽植物,悉数被放在廊檐下安置,萧潇表情有些意外,倚在门口低头看了很久,很久……

  ……

  C市七月正在向前一寸寸迈进,距离8月奥运会似乎也迫在眉睫。萧潇怀孕第五个月,肚子随着时日递增开始变得越来越圆润,那天去医院看望唐瑛,见有唐家成员在里面待着,就打算暂时避开,转眸扫视一圈,最后把视线凝定在了天台上,并在那里看到了唐伊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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