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人的呼声到了尽头,所有的力气瞬间不存,那人重重的跌在浅草之中,从‘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染红了枯草地。-

  百里九歌窒息,震惊的看着不断涌来的百姓们,疯狂的撞向周国将士的刀刃,接着是被刺穿,是飞溅的血,是重重的落地声,是一具具尸体。

  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的赴死。周国将士们猝不及防的四处闪躲,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长枪穿透一具具身躯,热血在眼前飞洒,染得天地间尽是悲壮。

  哭声震天。

  城楼上的‘妇’‘女’们暴动了。

  她们疯狂的挣脱束缚,不怕死的攻击起王致的亲兵,抢了他们的长戟,刺向他们的‘胸’膛。不怕被亲兵斩杀,不怕跌落城墙。

  既然她们的夫婿已经被‘逼’死了,那便拖着这些丧尽天良的人一起死吧!

  “狗官!狗官!”

  “王致不死,天理何存?!”

  “为我们报仇!”

  “周世子,攻城!快攻城!”

  “攻城啊!杀狗官!灭昏君!”

  疯了,都疯了。

  城楼上下,全都疯了。

  男人们扑上来被开膛破肚。

  ‘女’人们扑上去哭喊着暴‘乱’。

  眼泪、鲜血、仇恨、呐喊……

  幽月般的眸底陡然飞出利箭,大朵大朵的昙‘花’卷作千层怒涛,鹤氅在风中狂劲的扬起。

  墨漓的眼神已经沉到了万丈深渊,他怒了,怒极,身后的金戈铁马,身前的高墙血光,都抵不过‘胸’臆中那股纯粹的怒火。

  扬袖,手中已握住了挂在马身上的弓,拉满弓弦发出的撕扯声,低沉又尖利。

  十支箭被搭在弓弦上,此刻的墨漓便像这拉满到极致的弓箭般,利如箭,气吞山河。

  十支箭矢齐出。

  这一刻,最后一名男子倒在血泊中,临死前将眼睛张到最大,看着那‘射’向城墙的十支箭。

  军旗倒。

  九面军旗,被九支箭矢‘射’得粉碎,落下城墙。

  还有一支箭,‘射’穿师爷的心脏。

  然后,‘混’‘乱’之中,响起墨漓决然的吼声。

  “攻城!!”

  喊杀声瞬间划破苍莽的夜‘色’,忍无可忍的周国将士们杀向陆城。三万兵马踏过尸体和鲜血,眼底是愤怒的血红。

  他们要夺下陆城。

  不计一切代价的夺下陆城!

  千军万马溅起枯草和鲜血,扬起漫天尘烟。城楼上是‘妇’‘女’们哭喊的暴‘乱’,城楼下是将士们奋勇的进攻。

  城‘门’口的执法队早已扔掉手中弓箭,和王致的亲兵拼杀在一起,奋力将城‘门’推到最大。

  周国将士们呼喊着入城,涌向街头巷尾,涌向城墙和太守府,斩杀亲兵,烧毁旗帜,迎接他们的不是对侵略者的控诉,而是百姓们感‘激’的眼泪和欢呼声。

  周国将士们登上了城楼,‘妇’‘女’们哭泣的跪在地上。结束了、都结束了,她们再也不用过生不如死的日子,终于,再也不用了……

  这场惨烈的战役,终究是在黎明到来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初升的红日,和鲜血的颜‘色’是那样相似,洒在血迹干凝的枯草地上,有着血的悲凉和火般的暖和。

  那些躺在草地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人,正安然的睡着。

  他们的父母妻小,已经都安全了。百里九歌心想,他们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吧。

  望着蓬勃的朝阳,晒在身上是暖的,也照出了百里九歌眼角的疲惫。所有士卒都进城了,只有她和墨漓还留在这里。两匹马静静的伫立在枯草之中,两个人徐徐走过这方战场,紧紧‘交’握着的双手,缠得更紧。

  陆城,终于夺下了。

  为了这座城池,太多不知名的生命被埋入荒冢。又有一个个完整的家庭破碎成片,零落成泥,从此这世上又不知要多多少的孤儿寡母、离亭哀鸿。

  但,尘埃终究是落定了。

  百里九歌望向墨漓,看见他温柔的笑和眼底的悲悯。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描画在了朝阳的深处,披着暖红‘色’的薄屑,微微挑眸的那一瞬,惊华如幻。

  他用温柔的指,‘揉’着百里九歌的眉心,深深说:“进城吧,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做。”

  她点点头,澄澈的笑了。

  是的,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她要亲眼看着,王致的下场!

  入了城,两人到太守府的时候,荆流风和百里啸都已经到了。御影找了一位哺‘乳’期的‘妇’人,刚给衿儿喂过‘奶’。

  衿儿仿佛是感知到爹娘来了,咿咿呀呀的伸出两只短小的胳膊。百里九歌连忙张开双臂,大喇喇的将衿儿抱到了怀里,亲了亲衿儿的脸颊,尔后又将衿儿‘交’给荆流风。

  她笑说:“娘,你和爹先带着衿儿到后院透透气吧。”

  是了,因为接下来便是要与王致做个了断,她不想让衿儿看到那样的场景。

  荆流风明白了百里九歌的想法,便鼓励了她几句,接着便和百里啸一起,抱着衿儿离开了。

  空下来的太守府主厅里,御风和御影立在两边,墨漓牵着百里九歌,一同坐在了主位上。

  随后,张将军带着几名亲信,亲自将王致一家押来,狠狠一脚踹在王致的身上,踹得王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滚到墨漓面前。

  王夫人面‘色’惨白,连滚带爬的过来了,哭哭啼啼的趴在地上,求饶起来:“周世子,求求您饶了我相公吧,妾身给您磕头了,求求您高抬贵手!”

  墨漓冷然不语。

  百里九歌冷冷嗤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夫妻俩这是自作孽,合该付出代价,怨不得谁。”

  “世子妃饶命啊……”王夫人哭得梨‘花’带雨。

  五岁的儿子不经世事,这会儿也恐惧的大哭起来,爬到王夫人的怀里,牢牢的抱着王夫人。

  见了流泪的孩子,百里九歌心口一窒,多少有些不忍。纵然王致罪不容诛,可他的儿子要眼睁睁的看着爹的下场……

  百里九歌一咬牙,道:“御影,你把王夫人和她儿子先带走,冤有头债有主,王夫人罪不至死,王致却是逃不掉的。”

  御影拱手。

  王夫人却摇着头,哭着喊道:“妾身不要离开相公,妾身不走!我儿也不走!”

  她连滚带爬的扑到百里九歌的脚下,眼底胀满了血丝,凄惨的嚷着:“世子妃不要赶我们走,妾身要一直陪着相公的!”

  “你……”百里九歌心口发闷,只得‘揉’了‘揉’心口,望向身边的人,“墨漓……”

  “嗯……”他应了,安抚着望了望百里九歌,接着,锋锐的视线直刺王致,直到此刻,终于在王致的脸上看见了愤懑不甘的表情。

  但,这样的愤懑与不甘,在墨漓看来,只不过是加重了王致的罪孽。

  既然是死不悔改之人,他便连口舌都不必与之‘浪’费了。

  “死有余辜。”墨漓冷声说着,同时袖风一扫,桌案上放着的一盏托盘被扫到王致面前,咣当落地。

  那托盘上,摆着一个酒壶和一支酒樽。

  “太守大人,在下留你一个全尸。”

  听言,王致的身子颤了颤,掌心的两枚玛瑙乾坤球掉了出来,清脆的砸过地面,滚到墨漓的鞋边。

  墨漓冷冷道:“陆城百姓对你恨之入骨,方才在下一路进城,百姓强烈要求将你暴尸街头,以泄恨意。所以在下便提前与你打声招呼,免得太守大人在黄泉路上,还要埋怨在下言而无信。”

  王致狠狠的咬着牙齿,愤怒不甘的瞪着墨漓。他想要官升三级,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封侯世袭,可为什么这陆城百姓这样恶劣,居然倒戈投敌?!

  他不甘心!

  扬起手,就要将毒酒打翻的,可王致没想到,王夫人扑着挡住了他,抄起酒壶就灌进了嘴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惊到了王致,更让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气。

  “王夫人,你!”

  已经晚了。

  这毒酒很甜很甜,因为,极其的毒。

  王夫人无力的滚落在地上,还拼命的吊着最后一口气,只为说上一句话:“让妾身替死,放了我相公……”

  王夫人死了。

  百里九歌不忍的别过视线,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怒声叹惋:“你这又是何苦,谁有罪谁赎罪,哪怕你这样做了,王致的罪行依旧是罄竹难书,你又能为他洗掉半分?”

  似听见墨漓清浅若无的叹息,他抬眸,纤长的羽睫下,是一双冷的毫无温度的眼。

  “太守大人,请吧。”冷道:“莫非还要御风强行灌你吗?”

  王致仍旧沉浸在王夫人死去的悲痛中,经过墨漓的一唤,依然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他痛然失神的抱住王夫人的尸体,悠然不能相信她死了,两只眼睛还在盯着她的脸,企图看见那双眼睛再睁开。

  惊醒王致的是孩童的啼哭声。

  五岁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想要扑进娘的怀里,可是娘不理他,不抱他,不管他怎么哭喊,娘都像是听不见一样。

  王致怔忡的看向哭泣的儿子,就这么看着,犹如一樽雕像般,迟迟没有动作。

  然后,突然间,他站起身来,拔出剑,在百里九歌的惊呼声中,刺进了儿子的心脏。

  那小小的身躯倒在了王夫人的怀里,鲜血染红了王夫人的浅‘色’衣衫。

  王致反手扬起剑,朝着脖子刎过,随着剑落,他的身躯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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