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凤命 172.都是好日子

小说:九世凤命 作者:梦中说梦 更新时间:2020-03-09 23:02:19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过午之后携云伴月果然进宫来了,同时带进来的还有堆得满满当当的三辆马车。

  阮青枝看得很懵,揪住伴月急问:“你们是把房子拆了给我带来了吗?”

  “哪能啊?”伴月跟她一样气急,“他们催得太仓促了,好些重要的箱子柜子都没带过来呢!你看你看,那些书只带了一半,还有画纸……对了还有药材,那些没炮制完的药材都还在屋子里堆着呢!我说全带过来,那几个死奴才却说没必要带那么多,还说带来了也没有地方放!”

  阮青枝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这寝殿:“确实没地方放啊!”

  伴月跺脚:“那我不管!夜寒既然让咱们来住,总不能连个放东西的地方也没有吧?再说我们带来的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一件也不能丢下!”

  夜寒笑道:“这也不难办。日常用的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书和药材可以搬到后殿的小书房去,放得下。”

  伴月答应着正要去指挥人动手搬,忽然又愣了一下:“日常用的东西,放到……哪里?”

  “这里。”夜寒指指屏后,“这里空得很,可以放好多东西。”

  伴月的脸色渐渐地变了:“我不太懂事,但是,刚才进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好像是你的寝殿吧?”

  夜寒点点头,无比坦然:“不错。从前在惜芳园,我也曾住过小姐的屋子。如今小姐搬来与我同住,也算礼尚往来。”

  “这算哪门子的礼尚往来!”伴月气得跳脚,“你别当我们好骗,小姐傻我可不傻!你这是在欺负小姐呢!”

  夜寒轻笑:“就算我是欺负她,你如今也没有资格教训我了。”

  伴月愣了一下,回头看看殿门口,果然几个宫女太监都用看死人般怜悯的目光瞅着她。

  对着皇帝大呼小叫,可不是找死嘛。

  但伴月是不怕死的。最初的惊愕过后,她很快回过神来,继续跳脚:“我没资格教训你,你就能欺负我家小姐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依旧敢跟你拼命!今天你好好地给我家小姐重新安排住处便罢,否则……”

  “伴月!”阮青枝无奈,“太不像话了。”

  伴月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我还有错了?”

  阮青枝点了点头:“你当然错了。目无尊卑在宫中可是大罪,念你初犯,自己到外面台阶上跪两个时辰去。若有下次,宫规处置。”

  “小姐……”携云走上前来,打算求情。

  阮青枝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又吩咐道:“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了吧。一会儿涓涓带你们去安置,你们今后听她的就是。”

  携云一一答应着,再三保证一定守规矩并且管好伴月,阮青枝才勉强放心,同夜寒一起走了出去。

  草长莺飞的季节,即便是沉闷的宫中夹道也并不显得枯燥。夜寒攥着阮青枝的手,问她:“今日怎么舍得对伴月那么凶了?”

  阮青枝无奈:“那丫头随我,没大没小惯了。如今我倒没什么,反正跋扈是出了名的,伴月却不能跟我一样。若是连她都敢对你大呼小叫,你这个皇帝威严何在?”

  夜寒笑道:“帝王威严原不在这儿。”

  “不对,”阮青枝摇头,“你纵容一个丫头,别人就会觉得你可以纵容第二个。规矩一旦坏了,再要立起来就加倍艰难,你可能需要凶狠残暴滥杀无辜,才能挽回你因为纵容一个小丫头而被人看轻了的威严。”

  夜寒想了一阵,也摇摇头:“你这话不对。如果我一边纵容小丫头,一边又滥杀无辜,别人只会觉得我阴晴不定,大约是个疯子。”

  阮青枝点头道声是:“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规矩要从一开始就立起来,你要做一个赏罚分明宽严有度的君王,这样以后才能轻松一点。”

  夜寒笑了:“你说得对,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了。”

  阮青枝踮起脚尖,看着他:“伴月顶撞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一直纵着她,是因为她是我的丫头,所以爱屋及乌吗?”

  “你说呢?”夜寒反问。

  阮青枝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夜寒攥了攥她的手,笑了。

  两人一路避开宫人沿着夹道往偏僻处走,倒也不知走了多久。夜寒忽然叹道:“我也不知道接你进宫来住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连伴月都吵闹不已,可见旁人眼里此事确实太不像话。”

  “已经来了,就不考虑对错。”阮青枝淡淡道,“反正世上从来没有卖后悔药的。”

  夜寒展颜一笑:“你一向豁达。”

  阮青枝心道老妖怪当然豁达。而且她先前做过的“不像话”的事已经有那么多了,实在也不差这一件。

  只是夜寒大约要惨了:这件事传出去,明天朝堂上进谏的大臣能聒噪死他。

  想到此处,阮青枝贼兮兮地笑了。

  夜寒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妨碍他跟着笑。

  事实上,他天不亮抱着阮青枝回宫的消息,今日一大早就传开了。朝中群臣当然要争着进谏,无非说什么“名分不正”,以及“孝期未过”之类。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上午,油盐不进。

  名分正不正,夜寒不在乎,也知道阮青枝同样不在乎。至于先帝新丧的“热孝”,他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要不是最近实在忙得没心情,他甚至想放几个炮仗庆祝一下。

  阮青枝在旁看着夜寒的神情,觉得有趣。

  未及发问,后头却有小太监追来,禀道:“灵堂那边,诸位大人们都在了,请问陛下何时举哀。”

  “灵堂?”阮青枝不解,“今天是什么日子?”

  未等旁人回答,她自己又掰着指头数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清明了?”

  夜寒摇头:“明日才是清明。今日……是父皇五七。”

  五七可是大日子,确实是要郑重其事举哀祭奠的。只是夜寒和阮青枝对老皇帝都没有什么好感,提起这个日子也就没有太多感触。

  阮青枝甚至试探着提了一个建议:“民间说亡者过了五七就要往阴司去,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过了今日就把他送去皇陵葬了?这眼瞅着天气要暖和了,老在宫里放着也不是事啊,万一臭了怎么办?”

  夜寒摇头:“不。朝中的意思是断七以后再入皇陵,我答应了。他能在宫里过最后一个清明,我很高兴。”

  阮青枝皱了皱眉。

  前半句她听懂了,后半句却不甚明白。在宫里过清明怎么了?

  夜寒以一句“朕随后就到”打发了小太监,之后却没有急着去太和殿大祭,而是拉着阮青枝继续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段,拐进了一座极漂亮的园子。

  “这是什么宫?”阮青枝看看园内灿如烟霞的桃花,又退回去看了看空空的门楣,不解。

  居然还有无名的宫殿,倒也有趣。

  夜寒牵着她走进去,低头看着青石板上的绿苔,神色淡淡:“母妃生前最爱苔藓,这么多年了,宫里的奴才们倒还记着这个规矩。”

  说着话,里面有几个小太监迎了出来,却都是十几岁进宫不久的孩子模样。

  看来,规矩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夜寒没有留人伺候,只要了茶水点心,同阮青枝坐在了园中的亭子里,神色怅然。

  阮青枝想着他刚才的话,忽然回过味来:“这是你……母妃当年的住处?”

  夜寒没承认也没否认,抿嘴向她笑了一下:“早就想带你过来,让母妃认认儿媳妇。”

  “啊?!”阮青枝夸张地惊呼一声,焦急捂脸:“你不早说,我该打扮得漂亮一些再来的!我今天都没扑粉,脸上蚂蚁咬的伤还能看出来!”

  夜寒笑意绽开,抓着她的手放了下来:“好看。母妃一定会喜欢。”

  “那可不一定,”阮青枝撇嘴,“当娘的都觉得自家儿子天下第一好,说不定会嫌我丑!”

  夜寒笑着摇了摇头,顺手折了一枝桃花插在她的鬓角:“我媳妇天下第一好看,母妃若还嫌丑,我只能打光棍了。”

  阮青枝大笑。

  夜寒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亭外的桃花说道:“你看,虽然这世上没有公道,事情还是好起来了。”

  阮青枝靠在栏杆上伸出手,指尖触着一片花瓣,道:“世上还是有公道的,只是有些人不幸,来不及看到。”

  还有些人懦弱,不懂得公道要靠自己去争取。

  夜寒叹了一声:“也许你说得对,但是……在我看来,公道若来得太迟,就不算数了。”

  阮青枝想了一阵,无言以对。

  对这人世而言,迟来的公道依然是珍贵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无辜之人沉冤昭雪,罪恶之人下场凄凉……百姓喜欢看这样的故事。

  但对那些已经没有机会看到结局的人来说,公道若迟得一刻,就不算是公道了。

  例如十八年前北方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例如太医院被推出去顶罪的那些真心想救人的太医,例如当年窥得秘密被阮文忠害死的栾玉娘,例如去年中秋被阮碧筠推下水淹死的阮青枝……

  都是含冤而死的人。即便后来他们的仇人也死了,甚至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死于非命,这整件事情仍然不算公道。

  真正的公道应该是,不该死的人全都不用死。

  阮青枝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身坐下:“你说得对。但也正如你所说,事情还是好起来了,即便不算公道,对亡者而言勉强也算是个安慰。”

  夜寒跟着回来坐下,笑了笑:“是。所以我说母妃至此也可以瞑目了。”

  “要给我讲讲她的故事吗?”阮青枝提壶替他斟了碗茶,“我听闻你是自出生起便不曾见过母妃的,所以你应当不太有机会跟人说起她。”

  夜寒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讲的。我所知道的也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不知真假的一些传言罢了。”

  阮青枝歪了歪头表示洗耳恭听,却趁着夜寒低头的工夫飞快地拈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夜寒眼角瞥见,笑了:“母妃最爱吃些小零嘴,所以御膳房每天都会做些点心送来,二十多年了,从未间断。”

  阮青枝一呆。

  夜寒的笑容很快就散了,语气嘲讽:“这是父皇的吩咐。父皇每年清明必定在这里过,所以这处园子也是二十多年始终整洁如新,宫中都说父皇长情。”

  阮青枝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夜寒嘲讽地笑了一声:“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宫里最不被人喜欢的一个。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恨我,所有的孩子也都恨我。”

  “因为你父皇的‘长情’。”阮青枝立刻想到了。

  夜寒低头:“是。她们没有办法找一个死人争风吃醋,当然只能拿我出气,下毒、责打、罚跪……每日都有新鲜花样。我那‘长情’的父皇什么都知道,却自始至终视而不见。后来我当面问过他,他说,我就该受些零碎折磨,算作偿还苏家未尽的罪孽。”

  “这是人说的话吗!”阮青枝气得拍桌。

  夜寒忙抓过她的手揉了揉:“都是陈年旧事了,别气!你若是这样我就不说了。”

  阮青枝缩回手,撇撇嘴:“也亏你能忍,若换了我,早就亲自动手弄死他了!”

  夜寒笑笑,又摇头,知道她也只是说气话而已。

  阮青枝想了一想,问:“所以母妃到底是被谁害死的?老皇帝?还是那些嫔妃?”

  夜寒咬牙道:“宫中医案记载的是产后血崩,在我出生当天就死了。至于真相,又有谁会在意?”

  “又是产后血崩……”阮青枝烦躁地敲着桌角,忽然又抬起头:“不对啊,时间不对!”

  “时间没什么不对,”夜寒摇头冷笑,“母妃是在父皇登基之前去世的。这座宫苑,她没有住过。”

  阮青枝愕然。

  夜寒叹一口气,沉沉道:“苏家一直是纪王党。直到后来纪王败相已显,苏家自知大事不妙,这才紧赶着把一个庶女也就是我母妃送到……父皇那时的王府里去做婢女。后来母妃果然很快受宠,怀上了我,却于大事丝毫无益,苏家还是被栽了个罪名满门抄斩了。苏家人临死之前都怨恨母妃,说她无用。”

  “那一家子也没个好东西!”阮青枝又忍不住拍桌骂。

  夜寒只得抓住了她的手,无奈:“能不能改改这毛病?我看着都疼,你又不练掌法!”

  阮青枝气冲冲的,又觉得好笑:“我听着都快气死了,你倒还婆婆妈妈的管我手疼不疼!”

  “人都是会疼的。”夜寒叹道,“……苏家问斩之后,母妃也就失宠了。生我的时候父皇并没有去看,所以真正的死因只有当时的产婆和太医知道——但那两个人在我懂事之前都死了。”

  阮青枝不知该作何评价,只得又转头看着亭外的桃花,满心不是滋味。

  夜寒沉默一刻,又冷笑:“不久之后他登基做了皇帝,遍封六宫,却又极张扬地留出了宫里最好的这处园子,不赐名不挂匾,遍种桃花,青砖铺地不除苔藓,安排了最勤谨的宫女太监每日来洒扫,点心茶水时鲜瓜果时时备着,不许间断。”

  “宫里可都是人精。”阮青枝道。

  夜寒点头:“宫里都是人精,很快就想到从前王府那些死了的妾侍之中还有一人没有被追封,恰恰正是爱桃花爱青苔爱吃各种鲜花点心的。那年清明节他在这座园子里坐了一天,算是证实了那些猜测,从此我就成了宫里所有人的眼中钉。”

  “怎么清明节过来就算证实了?”阮青枝不太明白,“清明节是个特殊的日子?”

  夜寒点头:“清明节。我的生辰,也是母妃的忌日。”

  阮青枝忽然噗地笑了,之后忙又敛容捂脸:“对不住,我想到了别的事。”

  夜寒摇头表示不介意,脸上也带了几分笑:“你生辰是鬼节,我生辰是清明,都是好日子对不对?”

  阮青枝哈哈笑了出来:“原来你也想到了!”

  “嗯,我也想到了。”夜寒笑得很宠溺,“所以,有些事情也许是天注定的呢。”

  阮青枝白了他一眼,道声“臭美”,之后又笑不出来,叹了口气:“确实天注定,咱们两个都不是受欢迎的孩子。那两个当爹的就不用说了,当娘的又何尝愿意生下咱们!”

  不知道当娘的怎么想,反正如果换了她,她是会“恨乌及屋”,连孩子一起不喜欢的。

  夜寒的母妃比阮青枝的娘亲还要惨,那真真是生前死后都被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老皇帝的“长情”大戏唱了二十年,朝中民间都知道他宽厚仁慈,并未因苏家“大逆”而迁怒过世的爱妃。

  这“仁君”形象立得稳稳的,还真是无本万利!

  夜寒不知想到了什么,沉沉地思忖了很久,终于又开口说道:“但上一辈做的错事,终究还是要靠咱们来纠正的。”

  阮青枝抬头看着他。

  夜寒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母妃会不会喜欢我,但我已经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前些年趁着在北边立下军功,我请旨把她改葬在了离皇家陵寝很远的地方,即便此次追封为太后,也不打算迁入皇陵。”

  阮青枝想了想,道:“我觉得她应该会高兴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活着的那位太后高兴不高兴。”

  “咱们去见见。”夜寒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现在活着的那位太后,当然就是老皇帝的皇后,曾经派了两个嬷嬷到惜芳园耍手段的那位。

  阮青枝笑了:“我可不敢见她。像我这么跋扈不讲理的女孩子是不会有长辈喜欢的,她老人家必然又要教训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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